阿南惟几阴着脸看着木下勇交上来的撤退方案,并不是撤退方案有什么问题,而是这个撤退命令难下。下达撤退命令就是否定之前做的一切决定,承认这次作战的失败。
承认失败也是需要勇气的。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失败。只是心里的那道坎让他感觉难以逾越。这一战之后他从第11军司令官的职务上撤换下来几乎没有疑问。他不在乎官职,但他的声望也就此毁了。
第78军伏击他武宁方向的部队之后,又快速从修水西进,以其行军速度三日之后就可全部投入战斗。
第26军、79军和第4军全部对长沙地区进行了小股部队渗透。虽然意图不明,已经直接威胁到第3师团和第6师团的安全。
第73军两个师已经转至湘北地区捞刀河北岸。就算此时他的两个师团拿下长沙城也无法从湘江得到补给。相当于毁了他的全部盘算,而且第73军随时可以参与堵截。所处的位置非常巧妙,对其部队威胁非常大。
沿汨罗江至福临铺一线已经被第99军、58军、20军、37军四个军所控制,他们的后路已经集结了国民军的重兵,第40师团在第37军和74军的攻击下又频频告急。这种形势之下他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部队脱离战场的速度越快,他们就越安全。
现在不是担不担责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安全撤退的问题。部队的安全远比他的面子和声望重要。他咬了咬牙对木下勇说道:“下达撤退命令吧。让各部队按此方案准时撤退。”
“是,阁下。”木下勇心中暗叹一声退了出去。他知道阿南惟几心中的痛苦。现在形势越来越危急,只希望部队能按计划执行。
他采取了粟原坂五郎上高会战中的撤退战术,三个师团抱团北撤,师团医院、伤员和特种部队位于核心区域,以避免为国民军各个击破。
独立第9旅团负责接应,在三个师团撤退之前必须控制福临铺一线。目前部队已经突破第58军和20军的阻击渡江南下。与第40师团汇合之后转道向西进攻汨罗江一线,并恢复浮桥等渡江设施。
后续集结部队已经扫清了汨罗江北岸的障碍,并控制了所有撤退通道。只待独立第9旅团从汨罗南下攻占福临铺、三姐桥、影珠山阵地并控制住,与第40师团的防御阵地联成一片。
即使进攻不顺利,可与后撤部队形成夹击之势,也可打通通道。那么第3师团和第6师团撤退就没有任何问题。
他的这个撤退方案是万无一失,他现在担心的是长沙城下的战况。如果两个师团不能及时返转,那么就危险了。为此他还专程乘坐飞机到长沙地区的上空观察了战情。
至此,调集的十万大军已经全部就绪。还不包括第34师团及其配属部队在赣北的参战部队。如果全部算起来并不比第二次长沙会战投入的兵力少。
一切变数都在长沙地区。薛岳包围作战的部队全部就绪为什么不进攻,而是采取小规模的渗透行动。他仍然没有摸清头脑。
这不符合作战规则!现在他的两个师团全部陷入到长沙城外的作战,浏阳河东岸只有少数警戒部队和辎重部队。此时进攻不仅可以减轻长沙城防御压力,还可把他们的部队困于长沙城下。可是为什么不进攻呢?没有想通这一层木下勇的不能放心。
薛岳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但不能说他的布局就不符合作战规则。《孙子兵法》提倡围师必阙,在没有把握把鬼子全部吃下的情况之下。最好的战术就是创造机会给敌人以最大的创伤,而自己的部队不为之牵累。
他所布的局,就是要积蓄力量避其锋芒、击其暮归。虽然第3师团已入暮气,但第6师团还是第一天参战,士气正旺还有一战之力。不懂中国兵法精髓的木下勇当然想不通这其中的意图。
而暴露合围的意图就是先夺其将帅之志,让阿南惟几的进攻意志动摇。从而影响到整个日军进攻部队的官兵。也就是再夺其将士之心,从而在心理战中取得优势。
这才是战略层面的布局,也是仇战无法参与的层面。这是薛岳多年从军积累下来的东西,不是身传言教能让人学会的东西。仇战要成长起来,也需要一个积累的过程。
几天没有合眼的薛岳终于心定地躺下来休息。战场上往往就是这样,阿南惟几睡得香的时候薛岳睡不觉,薛岳睡得香的时候正是阿南惟几睡不觉的时候。
他起来后赵子立忙向薛岳汇报战情。轮到吴逸志去休息了。赵子立年轻一些,还能挺得住这种压力。
“看来冥王还没有尽全力嘛。”薛岳听完汇报之后笑道。
“伤亡四分之一了。”赵子立提醒道。
“从南昌反攻战以来,冥王是伤亡最惨重的部队。”薛岳叹了一口气说道:“以第二次长沙会战最为惨烈,精锐伤亡了多半,特别是死神。四分之一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
“仇处长应该是保留实力用于巷战吧。”赵子立忙替仇战解释道。
“这小子,他是留着力量准备追击战。”薛岳笑道:“这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我。也好,他有信心我就放心。”
“委座发来电报:命令第10军务必坚守长沙城。”赵子立说道:“委座亲自向战区和李玉堂将军发电。”
“李玉堂提了什么要求没?”薛岳问道。
“呵呵……”赵子立笑了起来说道:“还是将军了解李玉堂军长。回复电令只有一句话:请委座战后授予我第10军泰山军称号。李军长是想拿到与74军一样的地位。”
“不。”薛岳摇了摇头说道:“只有这样的回复才能让委座放心。如果第10军能守住长沙就当得起这个称号。委座当然也会给李玉堂承诺了,以激励前线将士。”
“对。委座给李将军的答复是:守住长沙,最高统帅部当论功行赏,参战将士各有奖赏。不过没提泰山军称号一事。”赵子立说道:“委员应该是看透了李军长的诉求。”
“这是对参战将士的承诺。”薛岳微笑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战果如何,凭第10军现有战功参战将士就应该有这样的待遇。长沙城还在激战中,泰山军的称号也得要等战后再说。而这称号是第10军的荣誉,不能轻授,但也不能不授。上位者呀……”
赵子立马上明白过来了。委座也是变象地答应了李玉堂的要求,但也在告诉李玉堂先得守住长沙城。这是谋术,政治谋术,也可以说是帝王权术。到了他们那个层次已经是心照不宣了。
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么肤浅,他们看透了更深层次的东西。知道将领和士兵需要什么。也知道委员长需要什么。好深奥的东西。
“仇战有什么行动?”薛岳看着沙盘问道:“目前我军已经固守城墙下的第三道防线。虽然各部在攻防中有得有失,与日军抢夺阵地。但好象没有给冥王什么机会。”
“预10师方师长与李军长来电,仇处长准备于晚上乘舟南下进行登陆作战。”赵子立指了指南门的方向说道。
“为什么不是……”薛岳摇了摇头看着沙盘说道:“这小子好象参战以来没有向司令部报告什么。小虎仔子,翅膀长硬了。
我就知道他不会让丰岛房太郎省心。南门的压力最大,他做得不错。如果成功可以让方先觉的预10师缓口气。”
“听说仇处长一直在前沿阵地杀敌。冥王的指挥权交由喜大苟负责了。”赵子立忙解释道:“估计联系不方便吧。”
“你就不要替他说话了。”薛岳笑了笑说道:“如果他不神出鬼没了,我还有点不自在。这小子不汇报是怕我们了解前沿的情况之后担心干扰他作战。”
赵子立心里苦笑了一下,这是他自寻烦恼。以仇战与薛岳、吴逸志三人的关系,还需要自己来解释吗?!这个仇战不简单,以他的观察仇战心思细腻,擅于捕捉细节,不可能还经常不知轻重地忤逆薛岳。他应该有什么意图……
仇战就是那么简单,不喜欢政治。他属于纯粹的因国因仇而战。战后也不想继续拿着枪对准同胞。国家苦难了那么久,是该有一个平稳的过渡阶段进入休养生息和平发展的阶段。
但事实上并不是那么样,而他又无能改变什么。只能选择回避,他就是在回避,他就是一种逃避行为。这一点薛岳的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也是他担心和惋惜的地方,对于国民军军人来说是一种危险的思想。
很容易为昔日的对手所说服。不过仇战在他的可控范围内,这才是让他对仇战放心的地方。只是心留遗憾和惋惜而已。
天色慢慢地暗下来,冬天的夜晚长,时间还早就已经天黑了。长沙城内的居民清晰地听到城外的枪炮声不断。
第3师团仍然沿用上午的方法进攻冬瓜山,消耗预10师的力量是丰岛房太郎当前唯一的办法。不管是全线进攻还是重点进攻,都拿预10师没有办法。那么就只能打消耗战了。
他第3师团的优势就是兵力充足,而预10师,包括第10军都存在兵力有限的问题。希望再坚持住消耗第10军主要力量一举突破。
下午,他同时也对其他位置进行了试探性的进攻,想通过吸引国民军于其他阵地从而控制冬瓜山这个进攻南门的战略点。
但并没有达到目的,冬瓜山反复争夺,但主要时间还是控制在预10师手里。往往在他的部队抢占冬瓜山后,一支强大的部队马上反击。根本就不给他们巩固阵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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