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黑之前，张子文牺牲的兄弟和前面殉国的兄弟一样都给葬凤凰山上，张子文只有把军功多记在他们名字上，让抚恤金也能发多一些，这样他们家里也能好过一些，内心也舒服一些。

“来，抽根烟。”

罗崧生抽出一根烟，递给张子文。

“怎么，心里不舒服？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前些天112师一个营直接打的没剩下一个人，往前还有海军，海军打的全军覆没再往前二十多万人死在上海……”

“他们不是我兄弟。”

张子文心里憋屈，憋屈的原因是罗崧生带了一个排过来却不施以援手，站起来吼了一句。

“不是你兄弟，但是是你袍泽，你是军人他们也是军人，他们就是你兄弟。妄你还读过书，这个道理都不懂？没有他们你死在前面，你现在还能活？”

张子文和罗崧生一激动声音自然大了起来，一帮人立马围了过来。道理都一样，但到了自己身上就不同了。张子文心里难受扒开围着的兄弟，一个人躲到了另一条战壕里抽烟。

“小宝，你过来。”

张子文看着罗崧生把马小宝叫了过去，也不知在干嘛，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连长，姜汤”

炊事班的王新平，拿着一碗汤递到张子文面前。

“连长今天下午你们都趴水里呆了好久，怕你们感冒，我就琢磨着给你们弄碗姜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平时老实的人，有事的时候总会跟平常不同，比如平时除了老老实实做饭的王新平竟然主动弄姜汤过来给自己喝。张子文喝下一口姜汤，感觉全身都舒服了一些。

“给全连的弟兄都弄一碗，天凉了，给兄弟们暖暖身子。”

过来明天就12月了天气也就更凉了，给养还没送过来，机枪也只有两挺可以用，子弹分下来一个人连半个基数都没有，手榴弹怕是一个人分不到两颗，张子文体会到了当家的苦处。

想着想着，张子文发现王新平还没动静，蹲在战壕里一动不动。狗日的王新平，根本没把张子文说的事放心上，直接一巴掌拍在王新平背上，直接把他拍地上。

“搞么子啊连长”

“搞么子？我和你讲那样子？”

“那样子吗，打我搞么子”王新平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委屈的说出这样的话出来，张子文差点被自己的鸡皮疙瘩吓死。

“老子喊你给兄弟们煮姜汤，你狗日的动都不动”

王新平脸色变了变，一咬牙下了一个大决心，像是要他抱炸药包去炸坦克一般。

“连长，能不能给我枪，别的不说我们看着兄弟一个走了，饭一天做的比一天少我们心里难受。”

到底都是一起从家乡出来了的兄弟，谁心里还不留着一分兄弟情。但九连已经到了要炊事班上战场的地步了吗？

“连长怎么样，给不给”

王新平一脸认真的问，张子文觉得王新平说的也有道理。

“不给又怎么样？”

“连长，不给那明天起你们自己做饭吧，我们炊事班自己去枪。”

这是要反了天了，炊事班还不做饭了，不过现在枪多的是，正愁没人扛呢，既然炊事班有这个觉悟给他们又如何。

“敢不做饭小心兄弟们把你们吃了，枪自己去找马小宝拿，子弹一人只能领十颗。”

王新平点点头，然后摸着战壕去找马小宝去了。半个小时后九连兄弟们都喝下了一碗姜汤，虽然有些淡却好在有。

张子文靠着战壕，听着定山方向不时传来的炮声，裹上了鬼子的衣服睡了下去，鬼子的衣服都是厚实的，裹着睡觉不会被冻醒。

天还没亮张子文就被噩梦吓醒了，梦里全连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阵地到处都是断手断脚，血快把阵地透了，风嘶吼着，无比苍凉，可他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死死的看着，无力、彷徨各种负面情感一一体会。

抹了一下额头，张子文冷汗都出来了，看了下手表，七点多了。先是去看工事，然后机枪手大力哪里看坏了的三挺机枪，到底可不可以弄好，弄好了就恢复了一个火力点，不然火力上太吃亏。到现在，定山的的炮声还是不时传来，不过九连都被炸都炸习惯了谁还在乎炮声，不知道618团能不能扛的住。

“文哥”

张子文才走了两步，马小宝就恬着脸笑嘻嘻的上来了，张子文就奇怪了，自己三场仗下来，头裹了纱布，胸口还挨了两刀，这小子什么事没有。

张子文想起昨天他和营长嘀咕了半天，不会自己气了营长，营长打算让他当这个代理连长吧？

“小宝，什么事啊。”

张子文微笑的问，要真的这样现在张子文就先收拾了他。

“文哥，你别这样，怪可怕的。”

看着张子文别扭的微笑，马小宝心里渗得慌。听到马小宝这样说，张子文更是怀疑。

“不对，营长呢？”

昨天晚上张子文让马小宝照顾罗崧生，到现在张子文还没看到罗崧生的人。

“营长昨晚大概十二点左右回营部了”

“小宝啊，那昨天晚上营长跟你说了什么啊？”

“营长看我们消耗挺大的让我去师部找军需处拿着条子去领弹药，我让一排二班三班带着条子去团部了。”

现在江阴被围的水泄不通，弹药给养根本送不上来，弹药全拿的要塞弹药库里的，粮食？一天两顿粥。粮食弹药紧张的不行他让几个兵去领的到，那就奇怪了。

“赶紧跟上去，领不回来我把你扔长江里”

马小宝走后，张子文把阵地全都走了个遍，让兄弟们休整好工事，对付日军机械化部队，张子文唯一能依靠就只有自己弟兄亲手挖的工事。跟弟兄们一齐休整好工事，张子文就跑去找一排的机枪手大力，平时机枪有点毛病一般都是他修理。

“大力，机枪怎么样？”

张子文到地就看到机枪手大力把三挺机枪拆散放在鬼子衣服上，用锉刀在用力挫着一个零部件。大力放下锉刀，指着零件说

“连长，你看……”

说了一堆听不懂的，大致说的是三挺机枪，一挺进口的，两挺仿制的，因为零件坏了，仿制零件弄不上去，只有挫一下再试一下，一会就可以弄好。有一挺是枪管不行了，把枪管换了就可以了，余下那挺直接是没救了。

“大力，你是怎么懂这些东西的？”

张子文年初进的部队，但有大半时间都不在部队，所以根本不怎么了解自己的部下。为什么这样？因为张子文是他老爹用钱买的排长，张子文大部分时间一直在师部和新兵一起训练，所以在张子文当进连队前没怎么跟部下交流，张子文能当上这个连长是因为在师部的时候训练一直都是第一，而且还一直在师参谋部学战术，这样做的代价是给了103师师长何扒皮三千大洋。

“连长，我在汉阳兵工厂当过一个学的学徒，后来上头不发工钱我才投了军。”

说话间他还是在不停的摆弄着零件，咔一下直接弄进去了，然后把一挺机枪直接组装起来。

“连长，你看这一挺好了。”

大力兴冲冲的把机枪递给张子文，摸摸了摸机枪，扣下扳机，还真的能用。

“大力，这就能用了？”

然后大力告诉张子文最好用枪油清洗一下，不然容易卡壳。张子文又指着另一挺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弄好，结果大力直接拿了另一挺机枪的枪管直接弄起来不一会就弄好了。看到大力把两挺机枪修好张子文是由心里高兴，两挺机枪就是两个火力点啊。

“大力，等着有空我请你酒。”

张子文高兴的拍着大力的肩膀说，画下一个美丽的大饼，人啊活着总要有些盼头，不过大力还是高兴的咧着嘴傻笑。

吃饭的时候，炊事班的弟兄都是背着枪，还擦的铮亮，张子文拿着粥就一个馒头就把早饭对付过去，要是马小宝领不回给养怕是过几天连粥都没有了。九连给养本该27号就要送过来的，可今天都三十号了还没个影子。要不是营长今天让马小宝过去拿给养，张子文今天就得跑去团部讨了。

吃完饭没一会，飞机就飞过九连头顶飞向定山，吃过亏的九连弟兄是躲在战壕里看着它飞过去的，不一会的功夫就听到了炸弹在定山响起来。

炮声才停，马小宝就跑了回来，喘着大气说

“营长～营长让我们……”

“让我们干嘛，你倒是说啊”

“营长让我们撤离阵地支援定山的618团三营，一会八连过来换防。弹药二班三班扛着在前头等我们，营长带着警卫排已经过去了。”

“啊，现在？”

“是”

“检查装备，全连五分钟后集合，目标定山，急行军。”

下达命令后张子文检查了一下，还有三十二颗7.63口径的手枪弹，二十四颗7.92口径步枪弹。

九连途中跟一排二班三班碰了头，然后把弹药都分了下去，狗日的马小宝就领到了三箱7.92口径子弹和两箱手榴弹，粮食没见一颗。

为了以防万一，张子文当场就将弹药发放下去，接着奔赴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