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大楚境内不断遭遇流寇侵扰,这批流寇原是他国难民,因在本国只能易子而食,野狗食人,人食野狗,实在过不下去,才想尽办法逃到国力较为强大的大楚,以偷抢杀人越货等勾当在大楚苟延残喘,以期生存。
原本他们也有想过在大楚寻一份安定生计,平静度日,谁知此时楚皇无道,不理朝政,只知道在后宫饮酒作乐,大晟又频频向大楚出兵,大楚百姓现今自己的日子都不安定,又怎么会雇用他国难民?
既找不到出路,又已经背井离乡,都是在死人堆里爬滚出来的人,为了活下去,自然是什么都不怕了,为了有钱,什么都肯干,不能干正经事,便杀人越货,终于沦为流寇。
且因为近来局势动荡,难民人数众多,在他乡遇到与自己经历相同的人,难免能多说上一些话,于是你带我,我带你,流寇人数迅速激增,虽然不成规模,不能影响大楚大局,但是流寇更让人头疼的是,极为分散,不好一网打尽,同时,因为不是敌军,也不能采取激烈手段,大楚面对流寇的一般政策是先扣押教化,然后返回原籍,故而流寇知道无生命之忧,手段便越发卑鄙,即使被扣押回原籍,也想法设法重新回到大楚,所以对付流寇多年,朝廷费时费力,流寇人数却只增不减,甚至渐渐,从沿海侵扰到内陆,渐渐接近皇城。
“哎呀,老天呀!这可让我怎么活啊!”临海小村的一个干瘪老头面对着波涛翻涌的大海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怎么了,刘老头?”隔壁的一家老小穿着破旧补丁的衣物连忙出来询问。
“那些流寇!他们!”刘老头说得捶胸顿足,咬牙切实,昏沉的眼睛里愤恨的光芒清晰可见,“他们抢了我的渔船啊!这让我可怎么活!”
“这……”隔壁高姓一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安慰刘老头,身为渔民,渔船就是生存工具,没有渔船,就是丢了命啊。
最后还是高老头的小儿子安慰道:“刘叔,渔船没了你人还在就好,再买一艘罢。”
刘老头听了一下子从地上坐起来,胡乱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说得轻巧!如今这世道!说买就买的吗?别说我如此这年纪,就是我再年轻四十岁,我也攒不出这么多钱,即使有了钱,我上哪买船,上四周看看,街市上哪还有人!即使我再往里走,有了钱买了船,一下海不又什么都没了吗!他们倒不如把我这条老命拿了去!我也不想活了!”
正说着话,只见远远一艘隐藏在漫天乌云间的船只破开乌云,直直冲向渔村,高家人一看这情景,怎么还不知道是流寇来袭村,连忙拉上妻儿,顾不上其他,躲进屋里将门反锁,只留刘老头一人在岸上。
刘老头看见渔船上下来的流寇,气的目眦尽裂,捏紧了拳头,也不管流寇手里的尖刀,一下子就冲上前去,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在为首的流寇脸上,立刻就被其他流寇架住,不让他动弹。
“你们这帮流寇!不得好死!抢了我的船,有本事连我这老头的命也拿走啊!”
流寇们听了不怒反笑,大笑声传进了其他人的屋子里,引得他们惊怕得浑身战栗。
“好,我成全你。”流寇头头笑完也不多言,直接一刺进了刘老头的心脏,血水哗哗地溅出来,刘老头惨叫一声,嘴里也涌出了血沫子,身体开始抽搐。
架着刘老头的人松手了,刘老头直接向后倒去,流寇头头一脚踩在刘老头身上,眼神鄙夷,口音有些奇怪,“你自己要死的,我不过成全你而已。”
说完,一挥手,身后成百上千的流寇蜂拥而至,乌压压的一片,涌向渔村。
各家的门都邦邦响起,有胆小的,不敢反抗,自己开了门,迎了流寇进家,把自己家里值钱的纷纷捧到流寇面前,什么都不要,只求饶自己一家性命。
“哟,你这娘们长得倒是不赖啊。”流寇们说着,手就不规矩地在自家媳妇脸上、身上摸了起来。
“别!你们做什么!”妇人被流寇的举动吓到,期期艾艾地躲到自家男人身后想找一些安全感。
“这……各位英雄,你们只是求财,我们能给的都给了,求你们放了我媳妇吧。”说着就开始声泪俱下地给流寇们磕头,磕得地面砰砰作响。
“去你妈的!”流寇一声叫骂,一脚就把男人踢翻在地,又上去补了一拳,门牙从男人嘴里掉了出来。
“大爷我今天就告诉你,我们钱也要,人也要,你就在这看着,我们怎么玩你媳妇。”
“啊!”连绵不断地尖利惨叫响起,男人的淫笑,女人的哀嚎,倒地不起男人的哭泣,混做一团,让人分不清好歹。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四五个男人餍足地从妇人身上爬起来,看了看身下衣不蔽,头发散乱,眼睛红肿的妇人,一刀刺了下去,旁边倒地的男人突然大叫一声,咬住了流寇的小腿,流寇一声痛呼,反脚踢到男人身上,几把尖刀噗噗地往男人身上刺,直把男人刺成一个血窟窿,鲜血流了满地,才哈哈笑起来,又想起角落里哭闹的三个半大孩子,其中最大的一个女孩手里还抱着一个不足月的小婴儿,正是用膳时间,锅炉里的热水沸腾,一个流寇大步上前,抢过那个小婴儿,婴儿以为是游戏,还呵呵地笑了两声,下一秒就被丢进煮沸的水中,噗噗作响间,泛起一阵肉香,又砍下了其他头颅,一面踢着,一面向下一家行进。
顷刻间,哭喊着,求饶声,刺杀声……络绎不绝,待声响平静,就是冲天的火光漫起,一个村子,就这么毁于一旦。
城里鼎盛的茶楼里,世家公子们还在雅座里品茶逗鸟,不问世事,外界纷乱似乎融入不了贵族的世界,茶楼外的小老百姓疲于奔命,伸手时局动荡之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面黄肌瘦,人人自危。
今日走过三公九卿门府时,似乎还闻到里面散发出来的烤肉味,鲜汤味……看见府里仆人丢出来不要的猪下水,鸡内脏。门口就是两个饿死的难民,一大一小,都是不成人形的皮包骨,府里的管家看了自然是嫌沾染了晦气,连忙让人用草席把尸体裹上,运到乱葬岗,乱葬岗尸臭熏得人睁不开眼,十里之外就要厚厚地系上五层麻木在口鼻之外,秃鹫落了一地,还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能站在尸体上开始享用尸体,一层一层吃完,这还不见消下去几层,就又堆起数层。
送尸体的人见了,见怪不怪,毫无芥蒂地把车把手一倾,尸体就从板车上滑了下去,也不管滑到哪,就自顾自地折返回去,路上遇见熟人,打了声招呼。
“哎,王二,又去乱葬岗了?”
“可不是嘛,最近死人多,老得去,赚的也不见得比往常好,都压价呢。”王二苦着脸盘算起近日的收入,确实是,以往死人少,可这跑一趟还能有十文钱,现下死人多,可这一趟下来,只有一文钱了。
“我说你就别埋怨了,至少你还是运死人的,没被运进去,这世道,能混得像你一样,已经不错了。”
王二偏头想了想,倒也是,这世道,不求活得好,只求能活,自己这可不也混下来了嘛?“得,谢谢兄弟提点了,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到舒坦了。”
“可不是?对了,城南又有三个死人了,快去吧。”
“得了,兄弟,谢谢照顾,我去了。”王二道了谢又连忙推着自己的小板车往城南赶。
“爷爷,我饿……”就在旁边的角落里,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拉着另一只干瘦的手,有气无力地说着。
“乖孙儿,再忍忍,这树皮快起来了。”老人摸了摸女孩的头,继续用瓦片撬着树皮。
“爷爷,我爹娘呢?”小女孩看着树皮,眼里放出渴望的光芒,却还是忘不了自己的父母。
“孙儿,他们去外地谋出路去了,等她们回来,我们爷俩就能吃上饭了。”老人这么抚慰着孙女,浑浊的眼里却已经蕴满泪水,早在十天前,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就已经被运到了乱葬岗。
树皮终于撬了下来,却也是这附近唯一一块树皮了,其他树皮早让别人吃了,还不容易有这么一块,也得先让孙女充饥啊。
“乖孙儿,哎……这世道怎么就成了这样……可怎么活啊……”老人看着女孩艰难地咀嚼着树皮,掩住了自己的双眼。
茶楼里,说书的正在指桑骂槐地活灵活现地演绎着人们不知道的深宫之事。
“哎,话说从前有个帝王,可真是艳福不浅,后宫佳丽三千,个顶个的漂亮温婉,一晚上下来,皇帝都分身乏术,不知今夜要宿到哪位娘娘宫里,宫里的那些个娘娘啊,也是可怜可爱啊,刚入宫时,眷宠不断,还没多久呢,一批一批的新人,就跟春笋似的,一夜之间冒出来,这位娘娘还在娇艳欲滴,已经是只能对月空垂泪了。”
底下一片喝倒彩,一个声音突兀地冒出来,“谁要知道过去的皇帝他有多少媳妇,一晚上睡几个女人,我们就可操不了那么多闲心了,眼下也只关心会不会和大晟打仗,这流寇朝廷还管不管?”
“对对对,你倒是说说这些啊,老说那些娘娘,关我们什么事,说句难听的,难道还能让我们睡不成?”众多附和的声音响起,说书的挠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只能尴尬地笑笑,“这……我们平头百姓,不敢妄议朝政啊。”
一声起,声声起,下面喝茶的百姓们纷纷大声说了起来。
“什么叫妄议朝政,这日子难道不是我们百姓过的吗?”
“就是,这日子是我们过的,皇上和那些公子哥,他们过日子吗?他们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吗?”
“皇帝只管在后宫睡娘娘,他知道外面死了多少人?”
“大晟的兵马可就在边境候着呢,我们的大楚皇帝那儿怎么说?”
“说什么?没听刚才说的吗,皇帝只管那个娘娘床榻香呢?打仗,政事,恐怕是当没听见吧?”
“就是啊,让皇帝出皇宫看看,看看京城外的难民,可都是边境逃来的。再看看那些流寇,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村,乱葬岗有多少层尸体,让他去看看啊,看了他还能睡得香吗?”
“哎哎,襟声……你这话让人听见是要杀头的。”
“杀什么头,说的不是实话吗?”
“是实话,你不能这么大声喊出来啊,等会官兵就来拿你了。”
“老子不怕,我不说,你们心里就没数吗?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何必藏着掖着!”
这句话一出,茶馆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都低着头,不再言语,默默把手揣在兜里,心照不宣地摇了摇头,举步往茶馆外走。
“那话说的在理,可不就是那样吗?现在确实民不聊生,不错啊。”
“别说了,走吧。”走的人潮里还能隐约听到这样的对话,渐渐的,茶馆回归寂寥,街边也是寂寥,店铺大都都关门闭户,偶尔有些开着,也没有客人,小二无聊地拿着拂尘随意地打扫着。
“一个人也没有,做什么生意……”小二一个人在那嘟囔着,“现在谁有钱不藏好了等着以后逃难,看起来,这大楚是要变天了,国将不国啊……”
“时局动荡,皇上为何置之不理!”一个布衣学子站在街边奋笔疾书,嘴里也喊着,仔细一看,他写的是:时局动荡,圣上昏庸,大楚!将亡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