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觉得可笑。

言喻居然跟他说,小星星是他的女儿,真是好大一个笑话,可是看着她的神情,他心里早有了几分相信。

言喻不是一个会开这种玩笑的女人。

陆衍沉默了几秒,绷紧的两腮缓缓松开,也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淡淡道:“我会去调查这件事。”

他转身就走,长腿迈开,走廊的拐角跑来了一个女孩,是许颖冬。

她穿着公主裙,看到了言喻,脸上闪过了怒意,又看到陆衍和言喻刚刚分开的样子,她胸口燃起了怒火,慢慢地燎原,可是她上次才被陆衍警告,不许再无理取闹了,她也不敢在陆衍面前欺负言喻了。

只好装作没看到言喻的样子,转身就勾住了陆衍的手臂:“姐夫,我找了你好久,给你打了不少电话,我妈妈找你呢,她想让你去我们家,她做了很多东西,等你来吃。”

现在的时间点不早不晚,去一趟许家,是完全来得及的。

陆衍淡淡地“嗯”了声。

许颖冬得寸进尺:“姐夫,你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姐姐好的,你可不能爱上其他女人!”

陆衍菲薄的唇勾了勾:“爱谁?”

“哎呀,我不管,反正不能爱上别人。”

陆衍没再理她,转过拐角的时候,他似有若无地看了眼言喻,她仍旧在原地站着,背脊挺直,眼神清明。

他体内的热潮和怒意如同退潮一般,平静了下去,恢复了淡漠。

如果小星星真的是他女儿……

他喉结轻轻地上下滚动,说不出胸口翻涌的是什么情绪,只是眯起了眼,冷嗤,他为什么会和言喻生下小星星?

言喻站着,脑子却迅速地转动着,刚刚,那样认真地说出小星星是陆衍的女儿……

的确是一时冲动。

她以前说过许多次,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认真。

如果陆衍去查,是不是就会查出许颖夏?然后又会牵扯出许多的旧人旧事,比如程辞。

那她要怎样才能圆了这个话,又不让陆衍发现小星星真正是怎么来的?

走廊只剩下了言喻一个人,她抿着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灯光落在了她眼睛里,明亮深邃。

她深呼吸,抬眸,对上了刺眼的灯光,下定了决心。

*

回到了家中,言喻先去洗了澡,正擦着头发出门,就看到小星星坐在了学步车里,蹬着两条小胖腿,开心地等着她洗澡。

言喻说:“宝贝,要等妈妈把头发擦干了哦,不然你会感冒的。”

小星星却不管不顾,就是要她抱。

言喻只好随便将头发绑好,湿漉漉地披散在身后,然后抱起了她,哄着小星星睡觉了。

大概是太累了。

明明只是想哄小星星睡,不知道什么时候,言喻也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

如同进入了迷雾森林,赤着脚,地上遍布着荆棘,而她裸露出来的皮肤,已经被刮伤了,鲜红的血液流淌着。

梦中的她似是不知疲倦,一直在走动着,明明疼得双脚就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却依旧停不下来。

她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身影,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神情温柔,微微弯着唇角,看着她。

是程辞。

他眼睛里的湖水几乎要将她沉溺。

他声音清润似是山涧清泉:“小喻,过来。”

言喻的眼睛一下就湿润了,鼻子微酸,心室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住了一般,难以呼吸。

她踩踏着荆棘,脚上的疼痛在四肢百骸里流窜,几乎要让她软弱。

她不管不顾,就怕面前的程辞消失。

“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过去几年,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丢下我,我一直找不到你。”

程辞还是笑着,渐渐的,等言喻靠近了之后,他唇畔的笑意缓缓地消失了,眼睛里的温度,也一点点散开。

“你变了。”

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言喻失声,却怎么喊不出他的名字,她脚下落空,猛地睁开了眼睛,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脸孔吓了一大跳。

是陆衍。

陆衍修长的手指从她的长发上收了回来:“你头发湿着,别这样睡觉。”

言喻还没反应过来。

陆衍也没管她,只是垂眸,看了看小星星,不知在深思着什么,沉默许久,说:“明天,我们带她去医院。”

他说着,扫视了一圈这个房间,她们今晚没在婴儿房睡觉,这个房间,是言喻的房间。

书桌上摊开着好几本司考教材,一摞厚厚的法典被她翻阅了许多次,已经显出了旧意。

简易书架上,还有外文原文书籍,都是法典。

他手插着裤兜,走了过去,随意翻阅了几遍:“你在准备司考?”

“嗯。”

言喻也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九月份就要考试了。”

陆衍说:“你从本科就在英国,学的不是我国法律,一个大陆法系,一个海洋法系,你能跟得上?”

言喻轻轻点头:“因为本科法学最重要的是形成系统的法学理论体系,法律精神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我也买了司考教材书和视频听课,多用点功,应该可以的。”

陆衍:“嗯。”

他还瞥到言喻的书籍里,还有几本关于地产和科技研发的书:“你也在看这些?”

言喻抿了抿唇,睫毛颤了下。

陆衍勾唇笑笑不语。

地产和科技是陆氏集团主要的拓展方向,言喻却主动在学习这个。

陆衍也没有多待,回到了隔壁的房间,躺了下去。

他在黑暗之中,盯着虚无。

刚刚在许家,许母也没有任何关于许颖夏的消息,许颖夏这么久,只联系过言喻,其余人都没联系过,要说她的离开和言喻没关系,任谁都不会相信。

但要说关系有多大,谁也不清楚。

陆衍眼皮沉沉,忽然觉得疲惫,他捏了捏鼻梁骨,不再思考,睡了过去。

*

第二天,陆衍早早起床,开车载着言喻和小星星去了DNA鉴定中心,两人都乔装打扮了一番,就怕被狗仔盯上。

车子停在了地下停车场,陆衍开的不是平日的劳斯莱斯,而只是一辆朴实的大众,他穿着衬衫长裤,却不伦不类地戴着鸭舌帽,压低了帽檐,只露出了线条冷硬的下颔。

他打开车门,言喻也戴了同款鸭舌帽,还戴了口罩,而小星星则乖乖地趴在了她的胸口,她用了一条薄围巾,盖住了小星星的脸。

男人声音低低地在她头顶上响起:“我们坐电梯上去,应该没有狗仔跟着。”

小星星被言喻抱在了怀中,上了楼,鉴定中心早已经安排好了人在等着,很快就取了小星星和陆衍的样本。

小星星疼得一直在哭,她小鼻子哭得很红,委屈地一直在抽泣,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盈满了泪水。

言喻心疼地吹吹她的手。

最后还是陆衍抱起了她,他不怎么会抱小孩子,手法生疏,但不知为何,小星星反倒不哭了,胖胖的小手一直要往陆衍的脸上摸去。

看着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鉴定中心的工作人员有些不解:“关系看起来也挺好的,为什么要鉴定?”

“哪里好了,一看就是明面上的夫妻,没什么感情的,豪门都这样吧,就怕养了不是自己的孩子,话说这个陆衍,我们不是常常在花边新闻上看到么?那小孩倒应该是他的孩子,长得也蛮像的。”

“一入豪门深似海,想想我要是千辛万苦生下了孩子,还要被老公押着来鉴定,肯定离婚不可。”

“切,你要是嫁入豪门,就不会想离婚了,再怎么样,至少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啊,老公不管自己也挺好的,有孩子陪伴就好了呀,花老公的钱,享受自己的人生,还不用伺候老公,那岂不是很美好?”

*

陆衍开车回公寓,他时不时地瞥一眼后视镜中的母女俩,然后才收回视线,继续开车。

到了公寓,陆衍看了眼一直在震动着的手机,是季慕阳的电话。

他点了拒接,直接看季慕阳的轰炸式短信。

——阿衍,我们在玩呢,过来吧,在老地方。

他没回复,过了会,傅峥也打电话来了,傅峥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奈:“慕阳说你不接他电话,阿衍,你在哪里?今天周六,来不来老地方玩射击?”

傅峥又说:“我太太也来了,对了,慕阳也带了女朋友,还有一些其他的朋友。”他委婉地建议道:“你也可以带上。”

陆衍瞥了眼言喻,只说:“好,等会就到。”

小孩子容易犯困,言喻动作很轻地把小星星放在床上,林姨说她陪着小星星,言喻笑了笑,走出去,蓦地轻笑:“你要带我去吗?”

*

陆衍走进射击场,里面就只有他们几个人在玩,一看就是季慕阳又清场了,这家射击场是季慕阳家里的产业,大多时间都是几人聚会的地方。

季慕阳正窝在后方的沙发里,不知道在玩什么,眼角眉梢有笑意。

有人叫:“陆少,你可总算来了,季慕阳这王八蛋,刚刚打了两个10环,就嘚瑟了起来。”

季慕阳抬起眼皮,眉眼染笑。

言喻跟在了陆衍后面进去,她颜值不低,仪态也好,最重要的是,陆衍以前在这样的场所,几乎不会带妹子来的。

当然,许颖夏也不喜欢来,所以不知道是陆衍不肯带,还是许颖夏不肯来。

但总归来说,众人还是惊讶的。

季慕阳笑了,挑了挑眉梢:“嫂子。”

众人更是心里一惊。

言喻笑了笑:“你们好。”

傅峥和他老婆去射击那边了。

陆衍倒没说什么,一坐下,就懒懒地靠在沙发背上,言喻跟着坐在了他的身边。

几人也没再纠缠言喻的身份了,各玩各,季慕阳还是玩着手机,旁边的一群人似乎乐了起来,季慕阳问:“笑什么呢?”

那群二世祖说:“陈二的视频流露出来了,有人发群里了,笑死我了。”他们说着,拿过去要给季慕阳看,却不知怎么的,还没给到季慕阳手里,一不小心却把耳机带扯掉了。

视频还在播放。

肉.体的拍.打声,女人的低.吟声,男人的嘶.吼,交织在了一起。

二世祖喊:“卧槽,快插上耳机,听了陈二的叫声,得软了。”

一阵手忙脚乱,声音才没掉,言喻没往那边看,但那样暧昧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往她耳朵里钻,她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睑。

一直安静着的陆衍忽然凑到了她的耳畔,他低低的嗤笑声在她耳畔响起,嗓音微凉:“害羞了?”

他声音波澜不惊:“不是说要跟我试试,嗯?”

言喻的绯红从脸颊飞到了耳畔,再一路顺着白皙的脖颈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