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游乐园热闹非凡,大型游乐项目都排起了长队, 高空中不时地传来惊声尖叫。

覃桓昔坐在休闲椅上, 仰头望了一眼有些刺眼却无比温暖的阳光, 今天的天气冷暖适宜, 出来玩再合适不过了。周围的欢声笑语仿佛也感染到了他,他环顾四周望着热闹的人群,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幸好小源年纪小,很多大型项目还不能玩,不然排一天的队也玩不了几个项目。”覃桓昔凝视着由莫姗杉牵着手排队买奶茶的莫寺源,小家伙今天乐坏了, 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们跑来跑去, 一点也不嫌累。

莫绍蘅将身体往后倚了倚,神色却有些紧绷,似乎不太习惯如此吵闹的气氛。

覃桓昔瞧见莫绍蘅的表情, 忽然笑了起来:“莫叔该不会从未来过游乐园吧?”

莫绍蘅就算被戳穿事实,也不觉得尴尬, 淡淡地道:“小时候没时间,也不允许。”

覃桓昔有些了然, 宁家在S市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世家,但比起莫家和覃家这些大世家,还是有一定的距离。他的童年就算再没有自由,至少还有出来玩的机会, 上了大学后, 也曾和朋友一起来过游乐园。

“后来是没机会了。”莫绍蘅接着道, 口气有些淡然。

“那莫叔今天怎么会同意陪我们来游乐园?”覃桓昔似乎明白了莫绍蘅的意思,从出门开始他就发现了跟在身后随时保护的保镖,此时这群人正假装成游客隐在人群中,他有些担心地道,“莫叔不应该来的。”

莫绍蘅的身份特殊,不管莫家如何家大业大,也不是一家独大,突然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等于将自己的安全暴|露了。何况游乐园里人多吵杂,保镖可以假装成游客,想要莫绍蘅性命的人亦然,不过莫绍蘅不应该如此大意,这些最基本的问题他早该考虑到了。

覃桓昔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眼睛豁然睁大,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莫绍蘅,对方嘴角的弧度扩大了几分,他笑了:“不愧是莫叔,想来我的担忧是多此一举了,就算有人想要趁机出手,也要看看这座游乐园是谁家的地盘,我想没人敢在盛家的地盘闹事,他们没这个胆子。”

莫绍蘅紧绷的神色忽然得以放松,他一派悠然地倚靠在休闲椅的椅背上,眼神有些意味不明地注视覃桓昔,稍作沉默后,恰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呢?应该也没机会来这种地方吧。”

“我……”覃桓昔差点把宁薛时期的经历脱口而出,他赶紧收住到了嘴边的话,故作镇定地道,“从我出生开始,爸妈就把我未来要走的每一步路都规划好了,三岁,我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学小提琴了。”

莫绍蘅看着覃桓昔,覃桓昔的神色很平静,他静静地听着:“嗯,然后呢?”

“从小到大别说游乐园了,我连玩具都没有,三岁前我的玩具是各种乐器的模型,三岁后连这些模型也离我远去。我还记得有一次,大概五岁的时候吧,我偷偷把模型拿出来玩,不小心弄破了手指,母亲发了很大的脾气,当着我的面把模型全部摔碎了。”

这件事在原身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纵使灵魂已经换成了他,覃桓昔仍然还记得原身母亲那愤怒的神色。原身当时只有5岁,他吓坏了,甚至连哭泣都忘记了,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玩过玩具,更加努力地练习小提琴,他害怕看到母亲的愤怒。

原身的父母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覃桓昔对他们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根本原身的记忆,和挂在他独居小楼大厅里的巨幅肖像画,原身的父母平时应该是非常温和的人,颇具艺术家的优雅气质。

“所以我小时候过得说不定比莫叔还单调,除了练习还是练习,等我稍微长大一点的时候,家人就安排我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和演出,直至站上世界的舞台。”覃桓昔侧过脸笑得云淡风轻。

莫绍蘅望着覃桓昔,忽然问道:“据我所知,覃家和你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不少。”

覃桓昔低笑一声:“莫叔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

莫绍蘅沉声笑了:“你看得很清楚。”

覃桓昔忽然苦笑:“莫叔还是高看我了,若是真看得那般清楚,爸妈就不会这么早离开我,几个月前我也不用当两个月的植物人了。就算是站上再高的舞台,拥有更多的权利、名誉、地位和金钱,总还有更大的吸引力,吸引着他们不择手段地争夺。”

莫绍蘅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头:“你怀疑那两场车祸不是意外?”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意外和巧合?”覃桓昔敛了笑容,“不过我也没有证据,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找到证据,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莫绍蘅定定地注视着覃桓昔,眼前这张精致的脸庞和记忆里那张脸再次重合到了一起,他忽然像是承诺般道:“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覃桓昔豁然转头,惊讶地看着莫绍蘅,在看到对方眼中的认真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谢谢莫叔,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不会和莫叔客气。”

“你有怀疑的人选?”莫绍蘅问道。

覃桓昔摇了摇头,除了覃老爷子,覃家每个人都看起来很可疑,旁系更是人多复杂,覃老爷子有不少兄弟姐妹,如今虽然没有住在一起,却也是常有来往。

覃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多情,明媒正娶的老夫人生下的几个孩子,包括原身的父亲,还有大伯覃从安的父亲,和二伯覃斯语的父亲,覃斯语原本还有一位姐姐,不过因为生病,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小叔和两位姑姑,小叔是一位出色的管风琴演奏家,在国家上享有不错的声誉。两位姑姑嫁得也很不错,都是门当户对的大世家,生下的几个孩子与他来往并不亲密,却也时常来覃宅走动,覃桓昔对他们也留了几个心眼,暂时没有发现异样。

至于覃老爷子年轻时留在外面的种,后来在老夫人去世后,也都接了回来,不过没有再结婚。覃桓昔每次想起来,都忍不住扶额,貌似覃老爷子最小的儿子,比他大了没几岁,还没结婚呢。

莫绍蘅有些好笑地看着覃桓昔懊恼的模样,覃老爷子的过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覃家的基因非常强大,包括覃老爷子在内,每个人都长得非常不错,因此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可没节制。而这一辈中最出色的要数眼前的这个人了,所以寿宴那天,连潘志杰也动起了歪脑筋,企图用覃桓昔讨好他。

莫绍蘅问:“在你看来,哪些人最值得怀疑?”

覃桓昔若有所思地道:“大伯心里只有钢琴,对我也挺和善,但是藏得最深的也是这种人,他们习惯了扮猪吃老虎。大伯的儿子覃从安,从小就与我有芥蒂,陪伴我十几年的那把小提琴阿马蒂,覃从安本来也想要,但是爷爷却送给了我。我甚至怀疑覃斯语与我之间的矛盾,也是他从小一手挑起的,为了那把小提琴,覃斯语还与我大吵了一架,虽然爷爷最终证明那只是误会,他从一开始就打算把阿马蒂送给我。莫叔你想,如果不是覃从安与覃斯语说了什么,覃斯语为什么会以为是我抢了阿马蒂?”

“覃从安……”莫绍蘅皱眉想了想,老爷子曾经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个人,不过似乎不想多谈,话语里充斥着惋惜和些许苦涩,他便也没有多加在意,后来见了几面后,他对这个人印象不是很好。

年纪不大,心思倒是藏了不少,这种人莫绍蘅见得太多了,覃从安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这样的人骗骗刁蛮任性的覃斯语还行,要想骗过同样藏了不少心思的覃桓昔,恐怕练上几年也不够,还得重活一世。

“覃斯语很信任这位堂哥,可谓百依百顺,当然覃从安也非常宠她,至于这份宠爱里面藏了多少真心,那就不得而知了。”覃桓昔失笑摇头,“覃斯语么,说她单纯,小心思似乎也不少,但还不至于构成威胁,小打小闹罢了。不过这种人一旦失控,反而比每一步都精打细算的覃从安更可怕,她会不顾一切地报复,不按牌理出牌,让人防不胜防。”

莫绍蘅脸上的笑意渐渐直达眼底,神色十分愉悦。

“怎么了?我说了什么愉悦到莫叔了吗?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能够讨得莫叔的欢心?”覃桓昔惊讶于莫绍蘅的好心情,努力回想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好玩的话题。

莫绍蘅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他轻轻抚过覃桓昔的发顶:“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莫绍蘅说着想起了一件事,问道:“覃老是不是有意由你继承黑色钻石?”

覃桓昔心下一颤,随后摸了摸下巴,覃家后辈中小提琴演奏家不止他一个,如果他记得没错,老爷子最小的那个儿子在小提琴上也有颇深的造诣,不过常年在国外发展,他平时很少见到,毕竟私生子的身份不光荣。

“继爷爷之后,除了父亲,我的确是唯一使用过黑色钻石演奏的人,在那场寿宴之前,黑色钻石已经十几年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覃桓昔心下动容。

不管是前世还是重生后,他对小提琴的热爱并不会少几分,黑色钻石是所有喜欢小提琴的人梦寐以求的名琴,说他不心动,那绝对是矫情了,不过尽管如此,他也不会用肮脏的手段玷污了黑色钻石。

覃桓昔感慨道:“对于一位出色的演奏家来说,拥有一把名琴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对她的热爱和理解。若只是一味地追求她的名贵和盛誉,那么即便拥有了她,演奏出的也只是没有灵魂的旋律。黑色钻石很珍贵,我很想拥有她,但也不能强求,即便得不到,我也已经拥有了我最好的伙伴,阿马蒂也是爷爷送给我的名琴,我至今所获得的所有荣耀,都是阿马蒂赠予我的,哪怕将来有一天拥有了黑色钻石,我也不会舍弃她。”

莫绍蘅深深地望进覃桓昔漆黑的眼眸:“你比任何人都值得拥有黑色钻石,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谢谢莫叔吉言。”覃桓昔笑了笑,站起身道,“今天我们是出来放松心情的,就不要谈这些沉重的话题了,姗杉和小源回来了,我们快过去吧。”

到底是谁起的头?莫绍蘅失笑摇头,眼神却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