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桓昔轻轻打了个哈欠,拉开落地窗帘,外面已经艳阳高照,从十楼的角度可以俯瞰整座覃家大宅,着实壮观。他举起双手交握于头顶,活动了一下全身的关节,后半夜睡得十分踏实,早上起来精神抖擞。
此时身后传来轻微的开门声,覃桓昔转过头去,笑着向来人打招呼:“莫先生,早!”
“早!”莫绍蘅低低应了一声,随后又微微皱了下眉头,似乎对这个称呼有点意外。
覃桓昔也不甚在意,走到莫绍蘅身边道:“莫先生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们就去主院吧,爷爷一早就打电话过来了,等着我们一起吃早餐呢。”
莫绍蘅瞧着覃桓昔神采飞扬的笑容,完全没有了昨晚的虚弱,似乎被他的笑容感染,嘴角竟也有了一丝弧度,眼神也不似平常的冷淡,语气亲和地道:“走吧。”
覃桓昔笑着点头,转身走出房间,看到走廊过道上不时地有宾客走动。
覃桓昔眯起眼睛,他眼尖地发现这些宾客中,有些气息独特的人混在其中。这些人的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之气,那是在枪林弹雨中流淌着鲜血过活的人,不过却隐藏得很好,若是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
如果不是上辈子过惯了这种必须时刻小心谨慎的生活,尤其是重生前的两三年,好几次他差点就如了那些人的愿,不明不白地踏上了黄泉之路,否则他也不会一眼就能从人群里分辨这些人的存在。
覃桓昔望向身边的人,顿时了然,莫绍蘅的背景十分复杂,有着双重身份。
人前莫绍蘅是家财万贯、光鲜亮丽的莫氏财团总裁,眼光独到,雷厉风行。但是谁也不会忘记莫绍蘅曾经的经历,他即使穿上了一丝不苟的儒雅衣装,也依旧是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莫爷”。
“他们不会在覃家随意动手。”莫绍蘅突然开了口。
覃桓昔豁然抬头,望进一双深邃的眼眸,漆黑的眸子仿佛要将他吸进去一般,他慌忙转过头去,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他当然听明白了莫绍蘅口中的意思,只不过这人的眼睛还真是尖锐,他的一点小心思,在这人面前根本藏不住。
“覃家也不是随便可以动手的地方。”覃桓昔有些懊恼,粗声粗气地顶了一句。
莫绍蘅突然笑了一声,语调上扬:“你确定?”
“昨晚那是意外!”覃桓昔低声反驳,却没什么底气,覃家再怎么有权势、地位和名望,那也只是音乐世家,覃家的祖祖辈辈都是以艺术为生的人,和那些终日里争权夺势、明争暗斗的商人政客都不一样。
覃桓昔叹了口气,嘴角弯了弯道:“不过昨晚的事还是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通知了爷爷,我都无法想象还会发生什么事。爷爷对这场寿宴十分重视,就算最后我没有遭遇实质性的伤害,如果让这件事传扬出去,对我和覃家的名声多少是会有影响,我不想爷爷难过。”
莫绍蘅注视着他清亮的双眼,沉默片刻道:“你真这么想?假如这件事因我而起呢?”
“什么意思?”覃桓昔蓦然抬头,这件事他怀疑过很多人,音乐世家也不是没有劲敌,但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地在寿宴上绑人,他甚至想过对方是不是冲着黑色钻石而来,而他想得最多的就是覃家自己人。
莫绍蘅顿了顿,将昨晚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若是换成平时,他也不愿多做解释。却不知为何,面对眼前的这个人,总是会唤起他心底淡淡的悸动,并非是因为这张脸,而是这人身上带着他所熟悉的气息。
覃桓昔听完莫绍蘅的解释,脑子里刷过“荒唐”两个大字,他抬手揉了揉额角,眉头也皱了起来。决定下次覃家举办宴会时,一定要严厉审核宾客的名单,不能凭着一点关系,就把乱七八糟的人都放进来。
“这个潘志杰究竟是什么人?胆子倒是不小,寿宴邀请的宾客都是名门望族,除了爷爷那些演奏家朋友们,还有像莫家和齐家这些商场、政治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除此之外就是即使没有身世背景,但是在演奏方面非常具有天赋,爷爷很看中的学生们。”
覃家也不是古板迂腐的人,老爷子看中的并非是一个人的背景和家族利益,他更看重演奏者的天赋。虽然覃家有些人因为出生就比别人站得高,习惯了用鼻子看人,比如他这个二伯的女儿覃斯语,年纪倒是不大,个性却是一言难尽,他平时尽量躲着她走动,倒不是忌惮或是害怕,而是嫌麻烦。
不过不管这个潘志杰什么来头,敢在覃家堂而皇之地绑人,也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参加覃家的寿宴,却连他这个覃家的小主人也不认识。
覃桓昔真不知道该笑,还是先将这人拖出来揍一顿再丢出去,不过他应该没这个机会了,瞧着莫绍蘅平时的行事作风,潘志杰这次就算不被打死,也会搓掉一层皮。
莫绍蘅看了覃桓昔一眼,缓缓道:“潘家的二少爷,在丰宇手底下做事。”
覃桓昔觉得莫绍蘅的话还没讲完,料想又是个复杂的大家族,他也不指望莫绍蘅能说得多详细,能回答他的问题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这个潘志杰在莫绍蘅眼里显然只是个小喽啰,不值得一提。
正当覃桓昔想要换个话题,打破沉默的气氛时,莫绍蘅又意外地开了口。
“潘志杰是潘振荣早年在外面生的儿子,从小就被接回潘家抚养。”
覃桓昔了然:“私生子?这样的人怎么会和齐少搭上关系?他在潘家很得宠吗?”
莫绍蘅轻笑:“早些年的确如此,潘振荣似乎更喜欢外面那位夫人。”
“噗!”覃桓昔笑了,“你这番话说得倒是委婉,说白了就是家里的夫人是利益,外面的夫人才是真爱,真爱生的儿子当然得宠。不过可惜,这个儿子注定长残了,否则也不会做出绑架这种事。”
莫绍蘅明显地感受到覃桓昔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了,那份熟悉感也越来越强烈,曾经的那个人在他面前也是这般谈笑风生,让他心生愉悦,于是点头道:“潘志杰也知道自己在潘振荣心中的地位不如往昔,才甘愿在丰宇的手底下做事,只是……”
“只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吧?”覃桓昔笑着道,“估计也是早年过于得宠,才养成了这般狂妄自大的性子,不过大家族素来人情复杂,相信家里的那位夫人也容不下他,有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方法叫做‘腻杀和捧杀’。”
“哦?你倒是很懂?”莫绍蘅挑眉。
“身处其中多少也要懂一些,否则什么时候出了意外,我还在对着杀人犯感恩戴德,那岂不是闹了大笑话?”覃桓昔恰似不以为意地道,“主院就在前面,我们快走吧,想必爷爷已经等很久了。”
莫绍蘅望着覃桓昔的背影,神色微敛,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如今看来也并非表面上的“意外”,覃桓昔也不是一无所知,相反这人看得很通透,也懂得隐忍,倒真是他看低了这位小少爷。
覃桓昔带着莫绍蘅走进主院的会客大厅,此时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正围绕在老爷子周围谈天说地,气氛似乎很融洽。这次他还见到了几位许久不见的长辈,其实覃家平时很少相聚,每个人都很忙,奔波于世界各地。
也只有老爷子的寿宴和过年这种重要的场合,覃家那些常年在外的长辈们才会回来,留在家里的也只有像他这样还在上学的小辈,除了必要的大赛和音乐会,其余时间都会待在家里。
“桓昔和绍蘅来了,快过来坐。”老爷子看到他和莫绍蘅进来,赶紧招呼他们过去坐。
覃桓昔回头看了一眼莫绍蘅,见莫绍蘅十分自然地坐到了一旁的座位上,他便收回视线,很听话地坐到了老爷子身边。
“打扰了!”莫绍蘅落座后对老爷子道,语气带上了些许恭敬。
“绍蘅不必客气,我还得好好感谢你对桓昔的照顾,桓昔,你也太不知分寸了,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爷爷,爷爷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宴会固然重要,但是在爷爷的心里,你的身体难道还比不过一场宴会吗?”覃老爷子又是疼惜,又忍不住责备,“幸好有绍蘅在,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是想让爷爷心疼死吗?”
覃桓昔低下头乖乖认错:“对不起,爷爷,是我不小心,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我原本以为只是有点喝多了,想去外面吹吹风再回宴会大厅。出来时刚巧遇到了莫先生,就顺便聊了几句,哪知道身体会突然不舒服,幸得莫先生照顾。”
“你这孩子!”覃老爷子宠溺地摸摸覃桓昔的头,“这次真的要谢谢绍蘅亲自照顾了你一夜,你也别称呼什么莫先生了,爷爷和绍蘅也是多年的老友了,说一声忘年之交也不为过,你就称他为莫叔吧。”
“呃?”覃桓昔彻底咽了一下,想到他和这人之间还有个儿子,莫名觉得这声“莫叔”乱了辈分,不过算算年龄,莫绍蘅也有三十几岁了,足足比他大了一轮还多,好像叫一声叔叔也没差。
“莫叔!”覃桓昔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莫绍蘅听他这么叫时,表情似乎有点——憋气?这下子他可乐了,一个称呼能让堂堂莫爷吃瘪,估计他是前所未有唯一的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