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要误会(1/1)

刘光荣上了大学,他发现大学总是各种的不爽,他那六道杠没卵用了就是第一不爽,大学连校服都没有便是第二不爽,哪怕这是多么好的学校,还人去网吧,这还能叫学生吗?

他那么多荣誉,到这里跟没有了一样。

他的行为自然也变了,例如说扶老奶奶过马路这件事,他不再说“我是人类”,他发现很多人类根本不配与他分享这份荣誉;再叫“我是清北大学的学生”,这里面还有责任的成分,虽然这大学里总是各种不爽;后来干脆说自己是历史系的,这荣誉又是历史系独享了,后面干脆就什么都不叫,因为他发现这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也没有那么多老奶奶要扶着。

大学两年多,他总是想着如何翻身,这第一要有的自然是得奖,可又有什么奖可得呢,什么功绩好表彰呢?

他喜欢那种颁发奖状的表彰大会,觉得认认真真站在操场上听学校领导讲话,简直是享受,可再好的学校也难免出几个“败类”,他发现总有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又让他不爽了,而且他越不爽就越容易分神,看到越来越多的“败类”。

清北大学最高的奖是什么呢?刘光荣肯定会说是碉堡贡献奖。每年仅仅评选一次,全校只有一个学生可以得,得的还是个很小的镀金的“碉堡”。

据说,这个奖之所以有,是因为学校这块地原本是抗战时期我方神勇兵守卫的地方,这里就有一个碉堡,起了决定性作用。

说是敌人里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好汉,竟然发动自杀式榴弹袭击,想把坚固了碉堡炸了,当然并没炸掉。

很多人小时候都知道这个故事,对建筑碉堡与炸碉堡的人多少都有了解。

当然,那时的敌国现在至少表面上不是了,可那外国的人,估计早就把那炸碉堡的好汉忘得一干二净,只能说碉堡太碉堡了,好汉只能是无名英雄。

刘光荣觉得自己要像伟人看齐,可周围的不爽实在很难有发泄的机会。他会发现同学们经常做一些“堕落”的事,竟然还有侮辱纯洁的爱情,说什么下流的荤段子。

有一次,他们刚上完晚上的班会,学习了上级的思想教育精神,每个同学都需要发表自己的看法,大家踊跃发言,一个个说得条理清晰,台下也不时传来热烈的掌声。

刘光荣看到同学们一个个良心发现,也是极为欣慰,虽然他只不过是平时根本不引人注意的好学生。

可事情却没有完,一下班会,他跟着人回到了寝室,几个学生竟然连“回味”领悟精神都没有,立马开粗鄙之语了。

刘光荣实在看不下去,便大声教育道:

“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刚刚不是说了自己会如何如何为人类服务么?你们不是说自己要有高尚的道德情操么?”

那几个同学看,这平时唯唯诺诺的室友,今日竟然如此气愤,他们便笑了起来,其中有个人就开玩笑说:“讲道理是讲道理,对了就是对了,讲的好就有分加,这你不知道么?谁不会讲道理?做什么是另外一回事。”

“你们这样,”刘光荣更生气了,各种不爽全部爆发,直接红了脸,“你们这样,那些为新时代奋斗的先辈们不会失望吗?你们难道不知道要反思历史吗!你们再这样,除了玩垃圾游戏就是说这些粗鄙之语……”

“不要装了好不好?”一个小个子本来坐在那里戴耳机听歌的,却被刘光荣这狂的声音所烦恼,“刘光荣,你也是可以了,你自己爱讲道理你他妈自己去讲啊,老子一天瞎叽叽歪歪听得够多了。历史?又不是现在,关我叼事。”

“可你刚才不是例举了虎牙山五烈士舍身造碉堡么?”

“那度娘的好不好?我的天,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的那么天真?”

其实同一个寝室,没有谁是坏人,所谓粗鄙之语,无非是“操”之类的小小粗鄙,如果这也算错,那游戏主播都要下播了。

虽然刘光荣反应有点过分了,他实在误会了某些同学,但就是不爽。

“要改造他们的精神人格!”刘光荣也不是那种无脑的人,他暗下决心,将来要拯救青年。

今日他睡不着,满脑子想着自己如何改造青年思想,他一想到自己将来会被人歌颂,日记笔记什么都会被“无意”发现,深深铭记在人们心里,便不由得想这点小挫折根本不算什么。

……

……

……

一个宁静的深邃的清晨,世界哥胡春海从米国的一个五星级酒店里出来。天气并不算冷,而他却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生怕有人看见。

他走在宽敞的大马路上,两边全是哥特式的建筑,路灯幽黄悠慌的,很是让人有种安心的遐想。

路边的行人好少,虽然有各色人等。

有些雾水。

胡春海从后面看了看,终于把口罩解开,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他刚想说还可以的时候,后面突然来了个女人,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还哭笑着说:“你到那里去了,我想你……”

她话还没说完,胡春海赶紧脱身,看着对面的女孩,连忙后退几步,不停说“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海海……你。”女孩露出一脸委屈,“我等你等的好累。”

“你能不能不要烦我了!”胡春海盯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反倒像是恳求似地说,“求你了,放过我吧。你喜欢我的书我谢谢你,但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

对面的女孩此刻一副爱怜的模样。这是个衣着普通,声音普通,相貌更是普通无比的女孩,毫无特点。

胡春海看起来就觉得这个女孩真的可怜又可嫌。尽管他很想约个炮,可对这种平庸至极的土炮一点兴趣也木有。

女孩果然家境也是普通的。她自从看了胡春海的书,便心中充满爱,她爱上胡春海了,觉得自己要永远得到他。

她本就是普通公司的普通职员,仅此而已,平时赚的钱也够用,毕竟她也不像很多花里胡哨的女人喜欢网购什么的。她把自己赚的钱一点点省出来,为的就是见胡春海,和他永远在一起。

胡春海是谁呢,她也配?可她可不能阻挡爱情!

她最后爱他爱到不能不见的地步,她为他偷偷在高档小区里装做闲逛几个小时;现在,她可以为他在五星酒店守候一夜!只是爱,这就是爱!

可这对胡春海来说简直是折磨了,他十分后悔老早在微博里说自己要去米国休息一下,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春海,”女孩满脸爱,带着哭腔说,“你不要发微博了好不好,我们在一起,找个没人的地方好不好?”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这是胡春海最喜欢用的解释,这次他言辞激烈了,“我说了我只是个普通人,你懂吗?我不过是正常上班下班的普通人!”

“你就是我的天使。”女孩柔身说道。

“您是白痴吗?我说了,你能不能不要纠缠我了?”

“可我想你……”

胡春海越来越觉得厌恶了,他甚至开始厌恶一切的女人。

他想,为什么她不能漂亮点呢,为什么她不能特别点呢?不发微博,找没人的地方在一起?笑话!成百上千万的粉丝等着自己的微博,没人的地方能赚钱,能住五星酒店?

“你滚!”胡春海大吼一声,开始狂跑起来。他终于忍不住说了句不符合人设的“滚”。

……

……

……

高好月喜欢上了秋百合,他很荣幸能和她在一个学校。

可他什么也不敢说。

他就是那种所谓内向和懦弱的人,不同与刘光荣的不得志与奋发图强,他是真正的孤僻的懦弱。

他害怕城市,害怕城里那些人,他总是自卑。

他觉得像真正的傀儡,平时目光呆滞,虽然偶尔也到什么小餐馆洗洗盘子什么的,可就跟机器人一样,原本黄褐色的皮肤也失去了光泽。

如果他还有什么优点的话,按照餐馆的老板娘的话说就是:老实。

可老实有什么用呢?

他服务的餐馆,他自己也不时去,倒不是因为大学课少了闲的慌,而是,他所在的餐馆也是所谓的工人农民的常住区。

他喜欢在这城市阴暗的穷地方闲逛,任何大城市都有这么一片地方,而且总是惊人的相似。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很亲切……

总是像幽灵一般晃悠几圈后,他就坐上末班公交车回去。

学校?无非就是一个窝而已。

他已经丧失了原本有的精气神,成绩也平平或者说直接属于中下等,可以说他平时没少学习,可某些方面,先天的也有后天的也不少,他就赶不上那些“城里人”。

由于他费力不讨好的工作与学习,他整个人几乎就不会有什么想法了,可还是要消遣,要娱乐。

怎么办?他会了抽烟,五块钱一包一天要个两包。

一天十块零花钱在高中时候也是极品了……

家里人可都指望他呢!

他不知道怎么办。

还不如回家种田呢。

……

……

……

新的一天,刘光荣在上创新课。

他觉得自己真的缺乏创新,特地找到专门的机构来学习。

最近,他听说自己的表弟刚刚考取了某爱国职业技术学院,要上中专,问问他这个“文化人”怎么样。

“爱国业最近很吃香的,”刘光荣在电话里这样说,“现在的人都需要正确的爱国姿势,国内有很多优秀的爱国专家,像王国德,还推动了爱国保险行业的发展。现在也有不少律师转做爱国师了。”

到上课的时候,讲师先拿课本说它的来历:

“可以说,这是一本优秀的典范,你们看编写组……”

讲师一个个介绍着,那里的大名鼎鼎的不乏熟悉的高官。

“这你们认识吗?他可是前教育部部长,你们看他亲自编审……”

“这人了不得了,领袖的智囊团……”

“什么是创新?”讲师道,“我们先要了解它的本质和基础。”

刘光荣能接受这种方式,因为他明确的知道,无论了解什么,都先要了解它的本质和基础。

什么是道德的本质和基础?什么是真理的本质和基础?什么是正义的本质和基础?总之那些从古至今外国佬和不少本国佬们皇皇巨著一直在追问和争论仍然没说明白的问题,翻开课本,几句话就解决了。

这是相当好的。想想,书的编委会里的哪一个不是学识渊博?他们怎么会错呢,他们把这些本质和基础说的清清楚楚,大家照着抄和背就是,根本就不需要多想了。

“创新思维与守旧思维的区别在于,守旧思维往往追求同、模仿、创新思维则注重求异、批判而不甘落入俗套;守旧思维是被动回答问题,创新思维善于发现问题;守旧思维往往机械、线性、封闭,创新思维则灵活而开放,发散而多维;守旧思维提出的观点人们往往因熟悉而易于接受,而创新思维则常常因异想天开而被怀疑甚至嘲讽。”

看看,这多么对啊。

“我们应该怎么做呢?”讲师说完课本上一段话后继续问。

还是刘光荣轻车熟路的举手发言:“我觉得大学生在专业学习与社会实践中应该自觉培养创新思维,勤于思考,善于创新,勇于发现。”

“对啊!”讲师笑笑,“这位同学讲的很好,你们说呢?”

大家纷纷表示支持,这能错吗?

可是有那么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身材矮小长相怪异,有点像阿里爸爸的人突然说:

“我觉得好像……不对吧……”

“呵呵……”

大家都笑了。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马云飞……”

“好,马云飞同学,你知道这本书的编委里有谁吗?”

“我觉得……”

“好吧,你说说这话能错在哪里?”

“我就是觉得有点别扭……”

“看来你还没理解啊,你没理解课本内容,就说它不对,你这叫实践吗?”

刘光荣也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可他能怀疑整个编委会吗?成为编委会的一员,也许就是他的目标之一。

他的内心莫名奇妙的挣扎了,尤其是联想到自己那帮“堕落的”同学们。

讲师继续质问马云飞,一个个“对吗”让马云飞无言以对。

“老师,”刘光荣终于站起来了,有点像当初站出来跟梁小知讲话一样。“我觉得马云飞同学的怀疑也是有道理的。”

“噢?”讲师觉得简直莫名其妙啊,这不是刚刚回答出标准答案的刘光荣吗?“那你说说。”

“我觉得我们生活的社会好奇怪啊,”刘光荣突然变得大胆起来,他不得不敞开自己的真实疑惑,“我有同学甚至比我讲的更好,可是他们……”

“这跟我们现在的问题有关吗?”

“好像没有,可是……”

“好了,”讲师不耐烦地打断,“你们有话你们两个人一起去说,我们还要上课呢……大家翻到第五页,把这里创新的基本需求画一下……”

刘光荣第一次觉得老师也是可以被质疑的。

他一有这想法,整堂课都呆若木鸡,什么才是真的呢?

直到下课,当马云飞走到他面前,用手在他眼前晃晃的时候,他突然一震,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露出了笑意。

“谢谢你帮我说了两句……”马云飞不好意思说。

“我懂了,我懂了,原来我一直那么无知,一直在犯错误!”刘光荣用几乎颤抖的口吻突然说。

他立即站了起来,像顶起一片天,脸上疑惑全部烟消云散,他郑重的说:“谢谢你马云飞同学!!”

他飞快的跑出去了,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新的……

……

……

……

胡春海不知跑了多久,周围天气也明朗起来周围的路灯也暗了下去。

他停下了脚步,向后看看,发现确实没那女孩了。

“妈嘞个j8。”胡春海终于可以真情流露的说脏话了,“臭biao子,妈的追的老子腿都要残了……”

他就坐在一个路灯下,不停的喘息着。

周围还是那么安静。

“她不会有事吧?”胡春海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那女的好可怜。

可总是见到她的时候,他一想总离自己心中目标太远了,又……

“臭biao子,我操,真他妈的倒霉!滚你妈蛋死了更好!”他又恶狠狠的骂了两句。

可是……

“唉,我还真他妈太好了,妈的,演戏演的太认真了……”他突然站起来,深呼一口气,心里想着,“干脆把她骗回家再报警吧。”

他一路刻意慢慢的走,以证明自己根本不在乎她。

没有爱,纯粹是怜悯……

他走着走着,发现几个穿着怪异的杀马特围在一起。

“why?”他有些惊讶的问一个路过的吃面包的年轻学生,“what?na shi zen me hui shi?”

“yes . na shi zhe di fang de e ba gu ji zai qi fu yi ge chiina her.”

“nojingcha?”

“你不晓得?”年轻黄毛饶有趣味地说,“他们是王者无敌喷子俱乐部的人,他们看到谁不爽就喷谁,仅仅是喷人而已,他们的武器就是满嘴喷粪。没钱打发他们,就准备被喷吧,王者无敌喷子俱乐部的人个个精通八国脏话。”

“hehe……”胡春海报以轻蔑一撇。只见他大摇大摆的走到杀马特们的面前。

“王者无敌?”他充满轻蔑的说。

那几个杀马特停止了攻击,胡春海这才仔细看到,那个蹲在道路一旁双手紧紧抱头默默哭泣的普通女孩。

“日,竟然连老子的粉丝也要喷!”

“what~?”几个杀马特一看,看种族,这女的男朋友?

“我看你们j8蛋是不是多了一个搞得撸管漏水导致脑袋抽筋?”胡春海一来就攻击。

“操,竟然是喷子!”杀马特们突然反应过来,“兄弟们喷他个叼大的!”

“我艹你妈!”

“我搞你老母……”

这群黄毛只能用这种毫无创新的低级脏话。

“你们这群渣渣……”胡春海继续骂着,爽死了,比平时说什么狗屁我的世界只插一个你要爽多了。“我看你们言论如此一致,互相吃叼过么!”

二十分钟后……

几个杀马特一直在学着鞠躬不停的向胡春海道歉,还不够想要磕头,被胡春海笑着拦住。

那些人走后,胡春海向女孩伸出了手。

“你……”女孩惊呆了。

“跟你说过了,”胡春海说,“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跟我回国吧!”太阳终于升起,“这米国的喷子也太弱了!”

……

……

……

中午,高好月在食堂里看到了秋百合。

他看着她的脸,那样的天真无邪,他喜欢她的刘海。

可高好月确实不敢与她对视。

这次秋百合居然邀请他一起吃饭。

“我们在清大,他在清北大,虽然离的远点,但我希望你能和他成为朋友。”秋百合认真地说。“他的朋友真的太少了……你们当年毕竟还谈得来……”

“哦……”

“你知道么?”

“什么?”

“当年与你们一起参加作文比赛的小朋友也要来了……”

“什么?”

“你忘记了?他叫梁小知,我听人说他好像考上了清北那个少年班还什么的……”

“哦……”

“你没什么别的想说?”

“该……该来的总是会来吧……”

高好月说着,终于敢抬头看着秋百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