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阁甲六药田,寒鸦山外围南侧的低阶药田之一,被用来种植一些价值不高但用量很大的灵药。
甲六药田边上分落着十余屋舍,此时此刻,东北角那栋院子院门大开,一把扭曲变形的铜锁掉在地上,三个人在里面翻箱倒柜。
“浩哥,这小子没留下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啊!”一脸痘印的石忠一边四处翻看着,一边抱怨着。
“妈的,这粪桶真是够贱的,自不量力去参加什么特殊任务,还真以为自己能和那些外门师兄一样修炼?我看他是屎吃多了,脑子都坏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张浩一脚踹翻了一旁的椅子,啐了一口浓痰在地面上,嘴上骂骂咧咧的说道。
“浩哥说的是!粪桶就该老老实实挑一辈子的粪,偏偏要痴心妄想,哈哈,这下怕是和他死鬼老爹一样变成妖兽粪便了!”一旁的石明讨好的说道。
“笑个屁!”
张浩怒火冲天,一巴掌拍在了石明后脑勺上,拍得他一个趔趄。
“那狗东西背着我们偷偷藏了至少百金,要不是有人告诉他走的时候拿着一口上好的百炼宝剑,我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你们平时是怎么做事的?我不是说过要你们仔细搜的吗?!怎么还会让他偷偷藏下这么多钱?!那可是整整百金啊,百金!妈的,你个饭桶!老子打死你!”
张浩越说越气,手上狠狠抽着石明,抽的气喘吁吁,要不是有石忠在旁边拦着,只怕石明要被他打的头破血流。
“搜!给我仔细搜!挖地三尺,一个铜子儿都不许漏!”
停下来,张浩喝骂道,石氏兄弟唯唯诺诺,四处翻找,只是不时对视的眼中露出一丝隐藏得很深的怨毒,敢怒不敢言。
“哈喽!”
三人闷头翻了半晌之后,一道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三人陡然一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们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转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黑衣少年,他倚着门框,腰间缀着一柄宝剑,笑眯眯的问道。
“粪桶!”
“唐锋!”
三道声音一齐响了起来,语气中满是诧异,那门口站着的正是唐锋。
“你没死?!”张浩不敢置信的看着门口的黑衣少年,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唐锋腰间的宝剑。
“百金!”
张浩的脑海里顿时蹦出了这两个字,眼中满是贪婪,他脸上露出兴奋之色,狞笑一声道:“狗东西,你的运道倒是不错,居然活着回来了!听说你背着我买了一把宝剑?就是你腰间那把了吧?!”
“给老子乖乖拿出来!老子一高兴,说不定只把你打个半死就算了!”
张浩一边说着,一边作势上前,但是却被身后的石忠拉住了。
“干什么?”
张浩扭过头,一脸的不耐烦,不过石忠的表情却让他愣住了,只见石忠此时满脸的震惊与不敢置信,眼神中带着一丝丝恐惧。
“浩、浩哥!玉、玉、玉牌!”
石忠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唐锋腰间的白色玉牌,声音在颤抖,恐惧之意溢于言表。
张浩转头看去,心中顿时一沉。
只见那玉牌一面雕刻着高耸入云的奇骏山峰,云遮雾绕,云雾之中亭台楼阁影影绰绰,另一面则有寒烟阁这三个古篆大字被清晰地刻在玉牌之上,铁画银钩,灵光闪动,一派仙家气象!
石忠所指玉牌正是陆元所给,这玉牌有个名头,唤作照影玉牌,乃是寒烟阁弟子的凭证,有此玉牌在身则可在寒鸦山大多数地方通行无阻,不必担心被阵法绞杀。
张浩虽然不清楚这玉牌的底细,但是他之前曾在不止一个外门弟子身上看到过这种玉牌,自然知道这玉牌乃是外门弟子的身份象征。
“不可能!”
张浩摇着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唐锋,他一把拉过石忠,面孔有些扭曲,似乎在寻求认同。
“这不可能是真的,对不对!他是什么东西我们最清楚了,懦弱、无能、唯一会干的事情就是挑粪!像他这种低贱的东西,怎么可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外门弟子?!”
“是了!”张浩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恍然的表情,自己为掌握了真相,他看着唐锋,大吼道:“唐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充外门弟子!”
斜倚门框,唐锋静静地看着面前三人的丑态,面前这三人可以说是他的老熟人了,不过认识他们的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在甲六药田挑了三年大粪,唐锋平日里没有少被这三人欺辱。
每月的薪奉都会被他们抢走不说,拳打脚踢也只是等闲,只要稍有不顺心之处,唐锋就会沦为三人的沙包。
参加试炼之前买剑的百余两黄金也是他这几年来偷偷藏在粪桶之中,一点点存下来的,若非如此,唐锋只怕要空手去参加那试炼了,在记忆之中,他对这三人可谓是恨之入骨。
“石忠、石明,上!给我打死那个狗杂碎!”
张浩怒喝一声,不等唐锋继续说话,他便猛然合身扑了上来,显然是想要堵死唐锋说话的机会,他是绝不相信唐锋会成为外门弟子的。
当然,张浩亦不会承认,他的内心多了一丝恐惧,他在害怕。
万一,这个三年来一直被他们随意蹂躏欺凌的唐锋真的成为了外门弟子,那自己该怎么办?他会放过自己吗?
不论张浩怎么想,答案都是否定的,他被这种可能性吓得几乎要发狂,他本能的想要除掉这个令他不安的源头。
至于杀外门弟子的后果?他已经顾不得去想了。
然而唐锋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唐锋了,沉着冷静与懦弱慌张,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足以让一个人的实力发生天差地别的变化,更何况同样是不曾锻体、不修体术的普通人,双方的实力差距并不大。
重心微微下沉,唐锋紧盯着扑来的张浩,目中满是冷色。
张浩扑来之际,唐锋陡然一个矮身,躲过了他的一击,接着双腿骤然瞪直,腰背发力,脊椎为轴,狠狠一拳砸了出去,正中张浩腹部。
咳!
被击中的一瞬间,张浩猛地吐了一口气,肺部的空气被挤压出来,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他的腹部就像是被万钧重锤击中,狠狠抽搐起来。
下一刻,粗糙冰冷的鞋底狠狠踹在了张浩的脸上,叫他重重摔在了地上,头破血流的张浩在地上弓成虾米状,涕泗横流。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唐锋拔剑出鞘,剑身之上闪动着森冷的寒光,锋锐的气息仿佛要从剑身上脱离,隔空斩向张、石三人。
“你们三人不仅私盗外门弟子的财物,还想对外门弟子动手?真是狗胆包天!今日人证物证俱在,我便是杀了你们,也无人能多说我什么吧?”
长剑指向三人,唐锋目露寒光,他笑了起来,只是语气森冷,杀机弥漫,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与三人记忆中那个唯唯诺诺的影子全然不同。
石忠、石明愣住了,站也不是,冲也不是,眼前的唐锋是那么陌生,那么镇定,镇定到让他们心中打鼓,怀疑唐锋是不是真的变成了外门弟子。
“石忠,石明!你我都清楚,我外门弟子的身份不可能是假的,你们无非是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这件事罢了!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机会!”
唐锋举着剑,一步步逼来,同时口中缓缓说道,低沉声音中带着几分引诱之意。
“只要你们出手打断张浩的四肢,我就放过你们,怎么样?”
“石明,你的脸可还肿着呢,你,不想报仇吗?”
“你们敢!”
躺在地上的身体一僵,他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看着石氏兄弟,只是那头破血流的模样以及因嘴唇肿起而有些模糊的声音让他的威慑力降低不少。
“寒烟阁之中严禁私斗,事情闹大了你们也逃不了干系!”
“可你们是见义勇为,不是吗?张浩意欲盗取他人财物,不听你们劝阻,反而悍然出手,企图灭口,你们自保之时才不小心出手重了一些,不是吗?”唐锋淡声说道,“人证物证俱在,有身为苦主的外门弟子作证,又有谁会去听他一人的分辨?阁中又岂会降罪于你们?”
胸膛剧烈起伏着,石明怦然心动,他转头看向石忠,眼中露出了意动之色,两人相视一眼,朝着地上的张浩逼了过去。
“够了!”
这时,一道平淡但却有些沧桑威严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是你?”
唐锋转过头去,看到来人,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唐锋心中确实怀疑这三人背后有人指使,毕竟他们来的时间太巧了。
从自己参加试炼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十一天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们把自己的屋子搜上百八十遍了,可是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自己回来的时候来这里,仿佛是故意要撞上自己一样,这蹊跷的时间点不由得唐锋不怀疑。
不过逼出幕后主使之后,唐锋却是真的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猜到居然是此人在背后指使。
“唐锋拜见执事大人!”
看着眼前的灰发老者,唐锋躬身行了一礼,此人正是甲六药田的管理者,具体名讳不明,众人这些年来只以执事相称。
唐锋本来疑心此事是陈禹昆在出手试探,想以这三人激自己出手杀人,然后将事情闹大,引来寒烟阁的惩罚。
正是忧心于此,所以唐锋才分化张、石三人,叫他的算计落空,也有借机逼出张浩背后之人的意思,即使他不自己出来,唐锋也会逼张浩开口。
如今这背后之人确实出现了,只是他的身份却出乎了唐锋的预料。
难道他与陈禹昆之间有什么关联?
心中怀疑着,唐锋的面色也不由的有些阴沉。
寒烟阁中的这些执事可不是普通人,他们多是上一代的外门弟子,因困守锻体境,所以才在寒烟阁做些差事。
别看眼前这执事一副垂垂老矣、气血衰败的模样,但若真是动起手来,他就算是一拳打爆一头疯牛都不奇怪,即使朱炎、侯涛他们三人联手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毕竟,身为寒烟阁上一代的外门弟子,即使某种程度上属于失败者,但他们都有完整的锻体功法,也修炼过体术,实力比起那些普通散修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更别说还是普通人的唐锋了。
况且,虽然他们不曾突破到炼气境,但也基本都处于锻体境第三重的易髓期了,光是修为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索性,他并没有动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