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站在床前,默默地看着余木夕,不声不响。

余木夕之前被纪波伤得挺深,三年青春喂了狗,已经不相信爱情了。是秦深不由分说地再次把她拖进了感情的沼泽,可她沦陷时,他却抽身了。

“秦深,好聚好散吧。”余木夕一开口,嗓音嘶哑干涩。

“好聚好散?”秦深蓦地笑了,“木木,不可能好聚好散的,你我之间,除非死了一个,否则永远都不可能散。”

“上过别人的床,怀过别人的种,这样的女人你也要?”余木夕嗤笑,眼神冷锐,却十分空洞,“秦深,何必难为自己呢?”

秦深死死地咬着舌尖,借由尖锐的痛意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要你以后乖乖的,别再乱来,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得死紧,指节泛白,这番话几乎耗尽了秦深所有的力气。

“你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我呢?”余木夕低头看着小腹的位置,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叫,“那是我孩子的命!你亲手杀了我的孩子!”

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孩子,还有对秦深刚刚萌芽的爱意,以及爱人的能力。

“我亲手画下那副求婚漫画的时候,是真的想要跟你好好过日子的。那天晚上的烟火,不但点燃了我对以后的期待,也点燃了我对你的爱,可是秦深,现在什么都没了,期待没了,爱没了。”

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挤出,一串接一串滚落,她痛苦地捂住脸,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呃呃”有声,可哭声仿佛被破布堵住似的,无法痛痛快快地发出。

秦深心口乱颤,看着这样的余木夕,他一样的痛彻心扉,可视频中的女人分明就是余木夕,那一声声的“越哥我要”“小夕我爱你”,让他如何相信她是清白的?

他默默地俯下身子,把余木夕抱进怀里,死死地拥住他,咬住她肩头的病号服,克制着嚎啕大哭的冲动。

他是真的爱她到了骨子里,不管她犯下什么样的错,他都可以原谅她。

可她却偏偏死也不肯认错。

余木夕用力抱住秦深,闷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她左手背上扎着针,一动,针头就跑偏了,药水打进肉里,生疼生疼的,手背上很快就肿起来了。

她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哭得撕心裂肺,酣畅淋漓。

钱多多发现跑针时,余木夕的手背已经肿得跟个鸡蛋似的了,皮肤被撑得薄薄的,仿佛随时会爆炸。

护士黑着脸拔针,狠狠地数落,什么病人不爱护身体啦,家属不小心照看啦,把三个人一通好训。

“小夕,你别这样。”钱多多泣不成声,握着余木夕的手轻轻给她揉,“别这样,我看着难受。”

余木夕恍若未闻,呆呆地盯着点滴,一滴一滴的液体输进身体里,可她却觉得,生命力正一滴一滴地流失。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爱了一个人,却比上一次的后果更惨烈,甚至搭上了孩子一条命。

她呆滞地转过头,看着窗外。

阳光灿烂,白云悠悠,全中国的人都在欢度国庆长假。

可她却遭受了二十二年来最为沉重的打击,暗无天地,痛不欲生。

她缓缓坐起身,钱多多以为她要去厕所,连忙摘下滴流瓶,举得高高的。

余木夕光着脚,缓缓走到窗口,胳膊支在窗台上,托着下巴往外看。

从这里看过去,外面就是马路,人群车辆,川流不息,十分热闹。

马路对面是个公园,深绿色的草坪上,有几个小孩子在追逐打闹,旁边的空地上,十来个男孩子在踢足球,奔跑如风,女孩子们的裙摆被风扬起,像花蝴蝶似的,生机勃勃。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那些美好,跟她无关。

“小夕,回去躺着吧,你需要休息。”钱多多看她出神,提心吊胆的。

“多多,你也觉得那个女人是我,对吧?”余木夕眯着眼睛,迎着灿烂的阳光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

钱多多叹口气,默认了。

余木夕愀然长叹:“咱俩认识十八年,一起睡过觉,一起洗过澡,连你都说是我,大概全世界都不会相信我了。”

钱多多心里也纳闷,看余木夕的反应,她是真的很无辜,可事实摆在眼前,视频里的女人的的确确是余木夕没跑儿,就连地上的连衣裙都是她当天穿的,这让人怎么相信她无辜?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是背负偷汉的淫娃荡妇,那个人真狠啊!”余木夕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缓缓吁出。

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却十分清楚,她这是被人算计了,只是那个人,会是谁呢?

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的,明摆着是有深仇大恨,她得罪过的人太多,因为纪波李敏佳一事,纪氏、阮氏都扯进去了,甚至就连她的三个哥哥,哪一个都恨不得弄死她。

“哪个人?”钱多多顺口问了一声。

余木夕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证据,她就算说出来又有谁信?别人只会说她狗急乱咬人。

“我想见任东。”

她必须见到任东,她需要一个解释,明明秦深结扎了,医生也说她内分泌紊乱,还给她开了一大堆药,她怎么可能怀孕?

“任东回江城了。”钱多多扶着余木夕往床边走,她心里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生怕余木夕趁她一个错眼跳下去了。

“那就回江城,我一定要见任东。”余木夕看也没看,毫不犹豫地撕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和胶布。

鲜血顿时飞出去了,淋淋漓漓地直往下滴。钱多多尖叫一声,余木夕却毫不在意。

秦深快步跑过来,一把抓起她的手,用力摁住伤口,冷声怒斥:“你干什么?”

“我要回江城,我要见任东。”余木夕目不斜视地往门口走。

“先输液!”他冷着脸,强忍着一肚子怒火。

余木夕甩开他的手,一步不停。秦深无奈,只得跟上。

余木夕刚刚做了手术,连输液都不肯等,秦深没法子,又不能让她当真乘十几个小时的车,只能调了私人飞机立刻赶往江城。

他们找到任东的时候,任东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

“任少,你醒醒,我有话问你。”余木夕皱着鼻子,好一会儿才适应这么刺鼻的酒气。

任东眯着醉眼看着面前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咧嘴一笑:“我什么都、都不知道,别问我。”

“任东!”余木夕眉头一皱,冷喝一声,抬手夺过他手里的酒瓶子,兜头兜脸地浇了下去。

任东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些,这才看清来人,一张醉红的脸刹那间白了好几个度。

“任东,我问你,为什么秦深结扎了我还是怀孕了?”余木夕双手撑着办公桌,微微俯身,一脸严肃地质问。

任东眼珠子茫然乱转,好半晌,才含糊不清地说:“结扎之后要避孕至少两个月,否则还是有可能怀孕的。”

“可我已经三个月没来例假了,上次在这里检查时,医生说我紧急避孕药吃多了,内分泌紊乱,明明我不可能怀孕的。”

“也许……也许调理好了,正常排卵了也说不定。”任东耷拉着脑袋,仿佛没力气支撑似的。

“所以我怀的孩子是秦深的,对吧?”余木夕死死地盯着任东,屏气凝神地等着答案。

任东死死地抿着嘴唇,内心天人交战,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回答:“这个……我不知道……孩子已经做掉了,没办法查证了。”

秦深从始至终冷眼旁观,到了这时,蓦然笑了开来。

“木木,你是要把责任推给医院吗?还是想怪东子?”他痛心疾首地看着余木夕,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摇了好几下,“我说过,我可以原谅你,难道你承认自己做错了就那么难吗?”

“我没有做错!我怎么承认?”余木夕抓狂地大叫。

她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视频可以造假,可怀孕造不了假啊!只是没想到,任东给她的答案居然是无法查证,她连最后一丝丝为自己洗清罪名的可能性都没了。

她腿一软,颓然跌坐在地上,咬着嘴唇,痛苦地揪着头发。

全世界都不相信她,她该怎么去查?怎么还自己清白?怕是还没走出医院大门,就被热心的吃瓜群众用唾沫星子淹死了吧!

“你刚做了手术,住院观察几天吧。”任东叹口气,趔趔趄趄地站起来。

余木夕呆愣愣的,没接话,秦深点了点头,任东叫人安排他们去病房。

三人一走,任东就两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了。

全世界都不相信余木夕是清白的,可他信。只有他知道,孩子的的确确是秦深的,只是他却不能说出来。

心里沉甸甸的,苦闷、压抑、愧疚、悔恨、自责……最终化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