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适应了私塾的节奏,今日张镇安一大早便起床去打渔了,他先划船找地方将网撒好,然后将船停到私塾旁边,上岸之后,再去讲堂。
孩子们都来的很早,张镇安过去的时候,讲堂里面已经书声琅琅了,孩子们声音清脆,如珠石玉击,他嘴角噙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迈步走进了讲堂。
看到他过来,读书声渐渐的停了下来,讲堂里面渐渐变得安静,大家纷纷的朝他打招呼,“夫子早上好。”
“各位早上好。”张镇安嘴角又是轻扬了一下,对于这种场面还有些不太适应,也不太适应孩子们的善意。
他这丝轻笑被前排的孩子捕捉到了,众孩童都舒了一口气,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也没有那么可怕。
“好了,大家继续读书吧,将昨天我给大家读的文章朗诵几遍,争取背下来,有不懂的地方来问我。”张镇安说着,示意他们继续读书,自己则是如同昨天那边,身姿挺直的坐在讲堂上。
有他在,孩子们一开始还有些胆怯,不过后来似乎是要在他的面前表现一般,书声越加的洪亮了。
安秀儿过来给张镇安送早饭,路上正好碰到了里长,两人便结伴一同往私塾走去。
里长心中总有些放不下,想着过来看看。
他们还是走到门口,便听到了嘈杂的声音了,里长的脸上有些担忧,脚步一顿,生怕是张镇安镇不住这些孩子,而让他们吵闹了起来,然而,等走近了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在读书。
“看来,张小哥还真的是有一套。”里长听了一会,见确实是书声无误,便呵呵的笑道:“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那您有事先忙,我先进去了,他今天可是一大早就来了,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安秀儿笑着说了一句,只当着不知道里长的担忧跟意图,同他挥挥手,走进了私塾。
张镇安的身边围了一两个孩子,好像是在问他问题,张镇安眉头微皱,一一同他们讲解,安秀儿看着,觉得他认真的样子可真是吸引人,让她的心都好像慢了半拍。
幸好这是自己的相公,自己没有错过,这一刻,她为张镇安感到十分的自豪,然而想着想着,他心中却又有着隐忧来。
相公这么厉害,又来历不明,他定然不是普通人,有朝一日,他会不会突然离开自己?会不会突然消失,回到原本属于他自己的那一方天地?就像他突然来到这里一样。
想着这些的时候,耳边却是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傻丫头,你站在外面干嘛?”
“我给你送早饭呢。”安秀儿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将篮子举起来,道:“见你正在给孩子们讲课,我就没有打扰你。”
“现在是晨读时间,不算打扰。”张镇安回了一句,道:“我早上见到有昨日剩余的丸子,便吃了几颗,现在也不饿。”
“我给你做了几块烧饼,你拿着,饿了吃。”安秀儿将她篮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递给张镇安,转头朝他一笑,也不打扰他,提着篮子便离开了。
张镇安站在走廊上看着她远走,嘴角微微上翘,冷不防她回头,四目相对,她朝他嫣然一笑,清纯灵动的小脸上,一对浅浅的梨涡绽放,这一笑,竟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回眸一笑百媚生,古人诚不我欺。
似乎是因为一大早就接受到了来自爱人的善意,一上午张镇安的心情都非常的愉悦,对于学生们的问题是有问必答,甚至还给他们剖析了几篇文章的立意,从前的顾琳琅可从来不会说这些,他顶多只会带他们读两遍,然后就就让他们自行读写。
张镇安有自己的想法,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这话是没错,但是他们毕竟是一群孩子,好多文章他们虽是背下来了,但是却不解其意,所以他每次都会讲解一下。
当然责任与严厉并存,张镇安虽然尽心尽力的教他们,但是对他们亦很严厉,顶着活阎王的名头,他的课堂倒是没有学生敢捣乱,大家都老老实实的,偶尔几个走神的学生都会被他揪出来,然后赏给他们一戒尺。
这私塾,有爱学的好学生,自然也有不爱学习的人,对于好学生来说,他们挺喜欢张镇安,不过只是短短几天的功夫,张镇安就收拢了他们的心。
对于那些不爱学习的学生来说,简直是恨张镇安入骨,就觉得他是处处跟他们不对付,经过一段没有夫子约束的生活,他们的心都已经野了,再也不想被人管着了。
可是有张镇安在这里,他们能怎么办啊,他们打也打不过,只能一群人凑在一起,在背后骂他两句,还不敢让他听见。
这天放学,一个叫做石楠的学生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家中,他觉得自己这段日子真的是受够了,每天上学都跟去坐牢一样,没有自由,只能够学习,想玩耍都不能够。
今天,他不过只是写错了几个字,就被他抽了两下手板心,他心中很不高兴,一直到家中都黑着一张脸。
这石楠是隔壁村的孩子,他在他们村中可是小霸王,在家中也是被宠爱的存在,他的父母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农人,送他去上学的之后,因着他在他们面前写了几个字,偶尔用官话读两句听不懂的诗,便被他们捧了起来,从此只当他是文曲星下凡,家中的活计是一概不让他插手。
他的母亲在村中为人泼辣,但对他却甚是宠溺,见到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道:“楠儿,今天怎么不高兴?可是在私塾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石楠摇摇头,自己写错字这种丑事他自然不能够让父母知道,然而知子莫若母,见他情绪低落,他的母亲向氏一再追问:“究竟怎么了?”
“唉……”
石楠这才叹息一声,道:“我们私塾请来了一个新的夫子。”
“这不是好事吗?”向氏听了眼睛一亮,前几天听说这私塾没有夫子,她还去闹了好几次了,这下终于有夫子了。
“好事是好事,可是这个夫子是个渔夫!”石楠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这渔夫虽然也认识几个字,却是什么都不懂,为人也特别的粗鲁,唉,我们大家都烦他,但是他力气大,却是没人敢反抗他!”
“什么,让一个渔夫来充当夫子?”向氏听了义愤填膺,道:“这清水村的里长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交了钱他就这样糊弄我们?不行,明日我去找里长!”
“没用的,娘,你别白费心机了,里长现在根本就不管私塾的事了。”石楠说道:“而且,你一个人去,别人哪里会听你的呢。”
“哼,我一个人?”向氏冷哼一声,道:“儿子你别怕,娘亲一定不会让这渔夫误了你的前程的,咱们这村中也是有好几个孩子是在这私塾读书的呢,我去找一下他们,然后去找一下其它村的人,我们联名去找安里长,我看他处理不处理!”
“倒是一个好主意。”石楠本来只是向自己的娘亲抱怨几句,顺便将他到时候没学问的责任推到张镇安身上,没想到他的娘亲竟然愿意帮他联络别的人。
哼,人一多,到时候看他怎么办,烦都烦死他!
石楠想起张镇安被他们赶下台的画面,竟然觉得挺高兴,便又对向氏说道:“娘,这个渔夫叫张镇安,他以前是个瞎子,你去清水村里面一问就知道了,别人都怕他的,我估计到时候有很多的学生因为害怕,而不敢说出真相来。”
“这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他还敢打人不成?”向氏却是不以为意,她将手一叉,道:“你放心,娘亲这就去找人,明天就去找里长问问!”
“好,辛苦娘亲了。”石楠文绉绉的向自己的母亲行礼,向氏一看,心中越加是欢喜,自己的儿子多好啊,这一看就是状元郎才有的相貌派头,若是让那等莽夫给耽误了,可真是罪过。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迟疑,四处联络在私塾读书的人,将张镇安的身份奔走相告,联络人找张镇安的麻烦,力求要将张镇安给换下来。
向氏跑到一户人家,恰巧这户人家的孩子也不爱学习,听到向氏说起张镇安的坏话,他立马应和,“是啊,张镇安这人根本就没有学问,他以前的确是一个渔夫,别人都怕他,也不敢说他的不好。”
“果真是一个渔夫,既然这样,那我们明日就去找里长问个清楚,这种人,怎么能够当夫子。”这妇人听了自己儿子的话后,立马跟向氏同仇敌忾,表示自己明日也要去找张镇安麻烦。
向氏见自己的目的达到,跟她约好了时间之后,又去了下一家,这家在读书的小男孩听到向氏的话,为张镇安辩解了一句:“娘,我觉得我们夫子挺好的。”
“是啊,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对于那种不上进的人来说,不是很好么。”一旁的向氏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你这小孩子懂什么,他是渔夫,就是认得几个字,也教不了你们!”这位母亲听了向氏的话,十分不高兴,厉声呵斥了自己的孩子一句,随即又堆满了笑朝向氏道谢,答应明天一起去清水村,主要是去质问里长以及找张镇安的麻烦。
于是乎,向氏靠着一张巧嘴,竟然联络了不少的家长,许多家长本来没有这份心思,但是听到张镇安是渔夫之后,心中总免不了有些想法,也想要去看个热闹,就这样,她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约好了的家长有七八个。
张镇安对此倒是一无所知,此刻,他正跟安秀儿一起在捕鱼。
“秀儿,那边。”张镇安同安秀说了一声,安秀儿见到一条鱼从她的身边游过去,拿着船桨猛的扑打下去,瞬间,溅起的河水湿了她满身,连过来指点他的张镇安也来不及躲闪。
“有你这样捕鱼的吗?”张镇安有些无奈,他掏出帕子擦掉她脸上的水迹,道:“你竟然拿船桨去打,鱼儿肯定会游走的,你以为你是我啊。”
“嘁,相公你竟也学会自夸自擂了。”安秀儿嘲笑了他一句,又解释了一句:“刚刚那鱼好大,我看到它要从我身边游走了,一时之间没想那么多。”
“我每天在这河上飘着,每天都要看到许多鱼从我身边游走,我也不觉得可惜,若是像你这样,还不得心疼死。”张镇安随意的用衣袖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珠。
他今天特地早点放了学,来此捕鱼也不单单是为了捕鱼,主要是带安秀儿来玩一玩。
“这下你衣裳都湿了,该回去换衣裳了。”张镇安又说道。
“那我们就这样空手而归?”安秀儿嘟起嘴,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怎么会空手而归?”张镇安笑了起来,他将船划到了另一处,洒下青草,又从船头将那根他很久都没有用过的鱼叉拿出来,在安秀儿的面前舞了一手漂亮的枪花,道:“看着。”
“嗯?”安秀儿拭目以待。
张镇安将手放到唇边,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静静的等着鱼儿游过来,有着青草为诱饵,不一会儿,便有一条鱼优哉游哉的游到了他们的船边。
安秀儿有些兴奋,刚想要提醒张镇安,说时迟那时快,张镇安猛的将鱼叉往水中一叉,水花晃起,安秀儿看不清水中的情况,她好奇的看向张镇安,张镇安朝她一笑,手一提,一条鱼便被他叉了上来。
“相公你真厉害!”安秀儿有些雀跃的走了过去,张镇安刚好叉中了这鱼的腰,不过它还没有死,此刻正在甲板上一跳一跳的挣扎着,它这一扭动,鲜血流的更快了,安秀儿连忙拿了早就准备好的盆,将这鱼捡起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