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子茂为何不劝阻主公?”一出议事厅,郑浑就朝着郑泰、阎圃质问道,“为人臣下者,须直言劝阻或寻机补救啊!”
郑泰不由得苦笑道:“文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主公了,应当知晓主公的脾气秉性。志才乃第一个投奔主公之人,自追随主公便任劳任怨,屡建功勋,在主公心中的地位非我等可以想象……况且刚才的安排也表明主公甚是清楚知道此举的后果……”
郑泰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此时主公悲恨至极,又如何劝得?”
“此举凶险非常,一遭不慎,梁州大好局势旦夕倾覆!”秦宓也担忧说道。
阎圃沉吟一阵,建议道:“或许两位夫人可以一劝?”
郭嘉却道:“大夫人(指小荻)与志才、赵二情同兄妹,今一死一伤,怎会劝阻主公暂缓复仇?”又苦笑一声,道:“纵使大夫人出言劝谏,主公已然号令三军出师复仇,岂可朝令夕改,令将士心寒,让天下耻笑?”
“如此,就没有办法补救了吗?”
“难啊……”几个谋士都眉头紧锁,止不住的摇头。
“有一人可以!”贾诩却是淡然说道。
“文和快讲!”阎圃赶紧拉住贾诩双手,着急说道。
“诩昨日查访了志才出征前后情境,发现个中细节颇不寻常。”贾诩缓缓说道,“讨董之前,志才便独领‘促成十八路诸侯讨董’之事,不许众人插手其中。又再三告诫主公‘成大事者,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又当守愚、守静、守时、守信!勿忘彼时承诺,使天下寒门亦能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业者有其产,学者有其教。’,颇似遗言之味。再者,袭取益州恰是我梁州壮大既定之策,只是苦于出师无名故而延缓至今,现在志才之死正有借口兴师问罪……”
“志才是故意……”其余几人尽皆醒悟过来。
“文和此举不过是事后推测……即便如此,主公若得知事情真相,怕是更难理智……”郑泰还是首次见到贾诩,对贾诩的才能还不熟悉,因此迟疑不信。
阎圃却是见过贾诩的“毒辣”,深知他对人心,对局势的洞悉判断能力更在自己之上,已然深信不疑,赶紧询问道:“未知是何人?”
“志才之妻,戏夫人!”
“走,速去戏府,拜见戏夫人!”
郑泰说了一句,便朝着戏志才的府邸疾步行去,众人也赶紧快步跟上。
州牧府临街的戏府大门口用松枝白花扎起了一座牌楼,以往那四个写着“戏府”的大红灯笼,已经换成白绢制成的素灯,连那两只石狮颈脖上也套了白布条。门前旗杆上,挂着长长的抬魂幡,被风吹着,一会儿慢慢飘上,一会儿轻轻落下。
门前空地正中,搭起了一座高大的碑亭,碑亭里供奉着一块朱红销金大宇牌,上书“梁州主簿、兵曹从事、中书侍郎戏公讳忠之灵位”。碑亭四周,燃起四座金银山,一团团浓烟夹着火光,将黄白锡纸的灰烬送到空中,然后再飘落在四处。
正对面戏志才素日奈见外客的主厅,现在已经改成了灵堂。屋檐下挂着一排白纸糊的灯笼,抬眼一望,就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奠”字。
灵堂肃穆,正面是一块连天接地的白色幔帐,黑漆棺材摆在幔帐的后边,只露出一个头面。正中间奠字下方是一张条形黑漆木桌,上面摆着香炉、供果。
灵堂里香烟袅袅,铜炉里昂贵的檀香木烧地劈啪作响。浓郁的香烟袅袅升起,让灵堂内变的雾蒙蒙地。十八个诵经的高僧已径退到廊下喝茶休息去了,灵堂上,右侧孤伶伶的跪着戏志才过门不到两年的妻子许氏。
戏志才尚未有子嗣,是而小荻、乐薇一身缟素,红肿着双眼帮忙答对着前来拜祭的客人,指挥着丫环婢女们蹑手蹑脚的换香火、剪烛头,焚金银纸锞。仆人们端茶递水,人流不断却悄无声息。
许氏一身白衣,外边又套了件黄麻坎肩儿,腰系麻绳。跪在灵前,叫她拜便拜,叫她停便停。两眼空空洞洞,痴痴呆呆就象丢了魂儿一般。
好日子才过了不到两年,夫君虽然公务繁忙,但是她知道夫君心中有她,一直深爱着她。夫君位居梁州主簿,深得州牧信任重要,已是显赫到无以复加,可是对她这个姿色寻常、身份卑微的农家女儿却一直又敬又爱。
夫君虽然在外奔波,但是她心里有他在,就踏实、甜蜜,然后现在老天爷在赐给她最大地幸福仅仅一年多过后,就残忍地收回去了。她的心都被掏空了。
素烛惨淡,阴风凄凄,纸皤飘拂,白花摇曳。小荻和乐薇浑身缟素,珠泪断线,哭地声音嘶哑,花容惨淡,带雨梨花一般,她们已经哭不出来了,也不敢再哭,因为许氏已经整整三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跪坐在这儿守灵,就象泥雕木塑一般,既不流泪,也不哭喊,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人敢再刺激她。
别人想劝,可是无论你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昨日秦帆登门祭奠,但是她对秦帆好象也已全然不认识了,结果秦帆劝了半天,她一声不吭,倒惹得秦帆号啕大哭起来。
整整三天跪着一动不动,既不进食也不饮水,那简直不可想象,谁能办得到?没有人怀疑,七天后出殡地时候,恐怕这位夫人就要和丈夫一同上路了,她这是抱了殉节的念头。
见郑泰领着一众谋士前来祭拜戏志才,小荻眼睛红肿地先送走了几位官员,忧心忡忡地对郑泰说道:“郑先生,许姐姐这般情形,这可怎生是好?你倒是想个办法呀,再这样下去,我怕姐姐她……她……”
“许姐姐外柔内刚,性子刚烈。”乐薇说到这儿,鼻子一酸,眼泪又下来了,“许姐姐还未为戏家诞下子嗣,如今戏家香火断绝……许姐姐……她难受啊……”
许氏两眼空空洞洞,瞧见一帮人走到了跟前,根本就看不出是什么人,只道是又有人来吊唁了,便双手扶地,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还礼,然后又直挺挺地跪坐在垫上。看得一众男子也是泪花不止,只是谁都不知道如何相劝,如何开口询问。
最后还得是郭嘉出面,毕竟两人是颍川老乡,脾气爱好相同,郭嘉时常过府蹭吃蹭喝,与许氏更为相熟。
“真是痛杀愚弟也,兄长举荐之恩未及来报,只得追随于地下……”郭嘉边哭嚎着便偷偷打量许氏的反应,“只可惜志才兄的才华衣钵无人继承,遗愿只得烟消云散,可悲可叹!可悲可叹!”
许氏总算是彻底回了魂,听请了郭嘉的话,慌忙摇头道:“奉孝不可,你若随夫君逝去,便再无人为寒门子弟张目直言,夫君于九泉之下更难瞑目!”
郭嘉见许氏听自己的话有了反应,赶紧又道:“纵使嘉惜身保命又如何,主公急欲为志才复仇,不日将出兵讨伐刘焉,或成天下公敌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不可……不可……”许氏一听这话,赶紧起身,慌忙着对众人说道:“若如此,志才即成罪人也!”她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对小荻说道:“还请妹妹约请主公一见,志才留有书信一封,务必呈报主公……”
“主公,戏忠叩首再拜!常言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忠有数言,还望主公思之……忠少孤苦,幸遇主公,方一展才华……忠纵使万死亦难报主公知遇之恩……只可惜天不假年,去岁时,便觉身体不适……梁州众医皆束手无策……是而愿为主公谋最后一策!”
秦帆一字一句的读着戏志才的“遗言”,不觉泪水止不住的掉落。
“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也。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今主公已据梁州,复有关中、荆襄之地,更须得陇望蜀。若跨有梁、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远交近攻,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则大业可兴,盛世可期。”
“刘焉乃汉室宗亲,朝廷敕封之益州牧,切不可无罪征伐,若然又成董卓故事,为天下诸侯齐声讨伐……今愿借主公之威,假借刘焉之名攻袭西凉马腾,又借马腾降将攻取益州郡县,一可使其无心会盟,二可使凉、益结仇,主公可趁势坐收渔翁之利……恐忠之大限亦在彼时,已安排妥当,恰与梁州出师之名,然则主公仍须大造声势,更得朝廷首肯,方可起兵……”
“忠愧对许氏多矣,若她愿改嫁,便从其心思,若不愿,也望主公多多照拂,则戏忠来世再报主公大恩……叩首再拜!”
志才并非病故,而是遇袭身亡?!!
秦帆顾不得质问技能系统和随行武将,先将“遗书”递给郭嘉等众人共览,又满怀愧疚的对许氏问道:“志才有言,‘此生愧对,从卿所愿’,未知不知嫂嫂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