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家具,掉着墙皮的四壁,凹凸不平的土地,奇怪的味道,楚天星每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切,就想要赶紧昏死过去,希望这只是一个噩梦,噩梦醒来之后,她能回到自己住了十八年的那间漂亮舒适的房间。
在楚天星的下意识里,何家并不是给她安全的所在,即使她和何世祥的婚房更加华丽,却是一个让她喘不上气来的地方。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正躺在开往上海的火车上,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而且还被一个……一个傻子给占了身子。
想起这件事,想起那个傻子,楚天星更想死过去。
可是她惜命的很,她舍不得死,她要回去江天,回去大院,顾宝仪是疼她的,如果知道了她遭遇了什么,顾宝仪一定会紧紧搂住她痛哭一场,她需要与顾宝仪一起痛哭一场。
想起顾宝仪,楚天星的眼泪就忍不住留下来,她不过是推了一把楚秀秀,顾宝仪怎么能给她脸色看,怎么能跟她说那么重的话呢。
“呜呜呜…….”楚天星越想越觉得委屈,忍不住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楚天星的哭声,外面一直趴着窗户偷看楚天星的大壮立刻跑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关切的、如珍宝一般地对楚天星嘘寒问暖:“媳妇儿,你是不是饿了?还是渴了?”
“离我远点儿,你给我滚!”楚天星尖叫着。
大壮拘谨地陪着小心道:“哎,媳妇儿,你别生气,我这就滚,你别哭,啊。”
“别叫我媳妇儿,我不是你媳妇!”
外面院子里大壮妈不乐意了,这个儿媳妇买回来已经快一个月了,还天天这么折腾,也不干活,不做饭、不洗衣、不下地……而且天天对大壮不是打就是骂的,她可是清楚的呢,除了刚来的那天,儿子再没沾这个儿媳妇身子。
现在又对儿子呼来喝去,她实在是气不过,直接把手里的锅铲往灶上一扔,嚯嚯地往儿子那屋走去。
只见破旧的门帘一掀,大壮妈就板着脸,吼楚天星:“你个小贱蹄子,那是你男人,是你的天,你竟然敢对他呼来喝去的,既然已经是我们家的人了,就别天天躺炕上给我哭天抹泪的,你出去看看哪个庄户人家像你这样子,还真把自己当娇小姐啊,就真是娇小姐,你今天也得给我出门干活!你那死贱皮子要是痒的慌,我就给你好好挠挠痒。”
楚天星被大壮妈突然的一顿噼里啪啦给吼得一时愣住了,等大壮妈停下来后,她就如被点着了尾巴猫,一下子炸了起来。
“你才是贱人,你们全家都是贱皮子,我要告你们,你们这是拐卖人口,是强奸,我要告你们,我要让我爸爸把你们全部都枪毙了!滚!滚出去!”楚天星歇斯底里地吼着。
大壮站在中间,想要劝劝他妈,又想要劝劝他媳妇儿,可惜谁都不听他的,急的他一脑门的汗。
大壮妈一个寡妇能把大壮带大,那可不是吃素的,一把把大壮扔出去,把门一闭之后,就挽起袖子,朝楚天星刮过去,一把抓住楚天星的头发。
楚天星没有提防住,疼的“嗷”地一声,然后就朝大壮妈撞去,二人很快缠打在一起。
大壮急的在外面直喊:“娘,别打啦,媳妇儿,别打啦!”可惜没有人听他的。
过了半响之后,大壮妈气咻咻地走了出来。
大壮赶紧扑进屋里去。
楚天星全身狼狈,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
自此之后,大壮妈和楚天星三天一大打,两天一小打,打架打了一个月,然后楚天星被打服了,当着大壮妈的面再不敢唱一个反调,甚至也不敢随便打骂大壮,当然了背着大壮妈的时候,楚天星依然拿大壮出气。
一年后,楚天星怀孕了。
她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第一个念头就是用肚子去撞桌角,吓得大壮和大壮妈赶紧死死地抓住了她。
最后在大壮的苦苦哀求,大壮妈威逼利诱之下,楚天星思前想后,阴沉着脸跟大壮妈讨价还价讲了三个条件:
第一,楚天星以后不再干家务活。
第二,楚天星想吃什么,大壮妈必须满足。关于这一条,大壮妈想了想那两百块钱,为了孙子,咬着牙答应了。
第三,不管生出来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大壮妈都不准因为这个事情挑刺,楚天星可是知道农村人有多重男轻女的,她难得聪明了一次,提前打好了预防针。
于是八个月后,在大壮的欢天喜地中,楚天星生下了一个女孩儿。
大壮妈失望的很,因为之前的约法三章,所以明着不说什么,却总是指使楚天星干活,并且对楚天星总是冷言冷语地讽刺。
憋着一口气,楚天星很快又怀孕了,这一次她吐眉扬气地生下了一个男孩,换做她对大壮妈指使干活了。
十年后,楚天星和大壮的儿子生了大病,要治好,需要一大笔钱,大壮妈根本就拿不出来,楚天星想起了尘封在她记忆中的江天市、顾宝仪,她一个人跑到田埂上坐了一天后,跟大壮妈提出来要去江天市一趟。
自从楚天星到这里后,从大壮妈、大壮到村里的所有人,全部都对楚天星充满戒备,不管她去哪里,都会有眼睛跟着,即使是在她生了两个孩子之后。
大壮妈盯着楚天星看了半响,才道:“我和孩子在家里等你们,你和大壮去吧,去了之后,你可要记得,你的儿子、女儿都在这里眼巴巴地等你。”
楚天星再一次踏上了江天的土地,她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这个城市,忍不住热泪盈眶。
大壮在一旁紧紧抓着楚天星的手,他的双眼都快要看不过来了,这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自行车,还有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小汽车,这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炫目,不由的,他抓着楚天星的手更加紧了,生怕楚天星突然间没了,或者不跟他回去了。
“媳妇儿,咱要不回去吧?”大壮终是不放心,开口道。
楚天星冷笑了一声,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打满补丁的衣服,看看那已经粗糙的双手,冷冷道:“你打算看着儿子去死吗?!”
大壮没了话。
过了一个小时,二人站到了军区大院的门口。
楚天星费劲口舌,终于让站岗的门卫给楚家打了一个电话。
顾宝仪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对农村夫妇,尤其是那个粗糙不已的农村中年妇女,迟疑地喊了一声:“天星?”
楚天星看着保养得当的顾宝仪,嚎啕大哭了起来。
“妈妈,是我啊!我是天星,你不要我了吗?”
听到楚天星这一嗓子,顾宝仪才终于相信了,眼前这人就是她养大的、担忧了十几年的女儿楚天星,她与楚天星抱到了一起,相拥而泣,大壮缩手缩脚地看着一个贵妇人把自家媳妇儿抱进怀里,眼睛瞪得大大的。
顾宝仪和楚天星哭够后,顾宝仪便拉着楚天星往家里走,大壮一把拉住楚天星。
“媳妇儿,你要去哪里?儿子还在家等着你呢。”
楚天星愣了一下,然后一把甩开大壮的手,吼道:“我不是你媳妇儿,你给我走!我叫楚天星,我是楚副司令的女儿。”
顾宝仪愣住了,她看看大壮,又看看楚天星,惊讶地问道:“天星,何世祥呢?你改嫁了吗?”她一直以为楚天星和何世祥还在西北。
“妈妈,他们......他们把我卖到了山沟沟里......”楚天星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什么?卖?”顾宝仪彻底惊呆了。
大壮又去抓楚天星的手,倔强的说着:“你是我媳妇儿,你就是我媳妇儿,你给我生了一儿一女呢......”
终于逃脱了那个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楚天星一时间只有解脱,哪里愿意再跟大壮搭边,在站岗战士的帮助下,楚天星和顾宝仪回到了大院里面,大壮无助地、懵懂地站在大院门口,看着楚天星的身影消失不见,心里的恐惧无限大。
楚天星打量着熟悉的家,担忧地问着楚天棋和楚秀秀的情况,当听说楚天棋与周幸珊已经搬出了大院,楚秀秀也跟随周少杰去了京城后,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是无限惆怅与难过。
她在大院里住了三天后,便再也呆不住了,大壮那个傻大个还在大院门口傻傻等着她,她想起在山沟沟里时,大壮总是偷偷给她做好吃的,冬天把她的脚揣进怀里暖和,夏天夜里不睡觉,给她赶蚊子.......还有家里可怜的两个孩子。
楚天星再也忍不住,对顾宝仪哭道:“妈妈,我要走了,我的孩子还在家等着我呢。”
走的时候,顾宝仪给楚天星了很多钱,也给她塞了很多东西,拿了满满四大包,最后楚大宏派车送楚天星和大壮回了山沟沟。
后来楚大宏在那边的县城给楚天星和大壮安排了工作,在县城也买了房子。
山沟沟里的所有人都羡慕大壮妈给大壮买了一个好儿媳。
楚天星终于咽下了那口她一直不服的气,这就是她的命,她本就是一个普通女人,因为楚秀秀,她享受了十八年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知道楚秀秀之前也跟她一样被拐卖,知道楚秀秀在农村的时候过的比她还不如,她在县城踏踏实实地生活着,偶尔跟顾宝仪通个信,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一儿一女的教育上,她要教出两个懂得感恩、懂得取舍、包容的孩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