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农历腊月二十八，权家众戚来贺。

有方先生和李太太坐镇，小王氏又很骄傲的重新拾起来她的秀禾服。

她甚至很夸张的放了九九八十一卦长鞭，响了足足一上午。

权家大宅在阳城的中心区，属于毗邻县衙的那种御医宅邸。老府衙门已经破败成废墟了，而权家大宅历经几世几代的修缮重铸，依旧构建良好。

除了有点掉漆。

内外墙的墙漆剥落的太严重了，年前小王氏本来是打算腊月初八就召宴群戚，结果来了一看这墙皮根本不行，于是只好找工匠来刷漆，散味之后才推迟到今天举行宴请。

权宴的身材变得臃肿，正位怀胎六月的权宴肚皮已经很鼓了，穿着小王氏找人新给她裁做的嫩绿色冬季秀禾服，其实权宴看起来也并不是特别的胖。

女人都是爱美的，因为十月怀胎，她们实在是失去太多太多的美丽了。

面对罪魁祸首，她几乎每天都要朝着贺至发一顿火，而且她都觉得自己最近的情绪波动很厉害，几乎是又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那段对贺至非打即骂的日子。

贺至倒是没有抱怨什么，打他他就忍着，打完第二天他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该送小胖子上学还是准点去，权宴下班也早退去接。他这种委曲求全的样子真的是让权宴于心不忍，但是她感觉自己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孕妇火气大，每当她的火窜起来就什么都忘记了，觉得不忍心动口动手那也就是嘴上说说，真动起手来拦都拦不住。

在这种热闹的场面上，权宴又开始绷着脸上的笑，僵硬的强笑着跟她道谢的子侄辈点头示意。

马德生带着他的妻儿跟在马氏身后跨进大院，权宴老远的看见他们这祖孙进来就头痛。

“姑奶奶，侄孙媳妇儿给您拜喜了！”马氏脚刚一跨进大院的地儿，就迈着小脚跑过来了，她左手右手摞在右腰处，揖了一个满族的祈福礼。

权宴受不起啊，赶忙站起来退到一边，“马氏，你多礼了。”

“姑奶奶才客气呢！我是小辈，当给姑奶奶报喜！”

马德生抱着孩子带着媳妇儿也赶忙跑过来，“老祖宗，玄孙/玄媳给您拜喜！”

“同喜。”权宴抚着肚子又坐下，眼神示意马氏入座。

马氏喜得连忙坐下，“谢姑奶奶赏座！”

权宴锐利的眼神瞥向马德生的妻子，她对这个女人实在是没有好感。马氏到底是人精，权宴眼神一过去，她就让马德生的媳妇儿去后厨帮忙去了。

马德生抱着儿子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坐还是不该坐。

“姑奶奶，您今儿个大喜，我让德生啊，抱着您的来孙，给您道喜了！”马氏心疼孙子，立马站起来不着痕迹的用孩子来给他向权宴求情，就算这个孙子不懂世故，她还是不辞劳烦的给他解决任何麻烦。

权宴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去，马氏立马噤声。

“老祖宗……”马德生嗫嚅了一声，不敢看权宴寒冰般的眼睛。

权宴老神在在的坐着，左手捞起一碗热茶，茶盖凫水过杯，她低头抿了一口。

马氏偷偷的看她昨晚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暗暗的替马德生心里着急。记得当年权老爷子还没走出国门的时候，她陪着丈夫来述职，当初的权老爷子什么话也没说，也没让她们坐，就只是像权宴现在这样，把茶喝出了一股仙气儿。

权宴刚把茶碗放到桌面，马氏就立马腆着笑脸上来兑茶，“姑奶奶，您消消气儿，我们德生不懂事，您看在您来孙的面子上赏他个座儿吧！”

“马氏。”她伸出左手扣住茶碗，目光注视着庭院里灰色树皮的大榕树。“我看啊，不是他不懂事，实在是——你不懂规矩！”

马氏瑟缩了一下，壶嘴里溅落出几滴水渍。

“世家里的规矩，我提醒了你一遍又一遍，怎么着，不服我是吗？”

“不敢啊姑奶奶！”马氏赶忙叫冤，低着脑袋看地上的青砖，毕恭毕敬，“姑奶奶给了我们全家生路，我怎么敢不服姑奶奶！”

“马氏，今儿个大家伙儿都在。你马氏千金圣手的名声不假，他马德生是这块料也不假——”权宴顿了一下，左手扣着茶盖，右手捧起茶碗暖手，她悠悠转头盯着马氏的头顶，“你知道的。权家的医疗集团里，你马家绝对不是唯一一个带下科。”

马氏蓦然抬起布满了皱纹的额头，表情悲凉又带着怖意，“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打今儿起肯定改！肯定不再让德生偷偷摸摸的给人开黑药治病了！”

权宴眯眼，“马氏，你很不老实。”

马氏立马低头委身作惶然状，“请姑奶奶明察！”

茶碗放在紫檀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下去吧！等着开宴。”

然后她撑着太师椅的椅柄站起来，马氏要上前扶她，被权宴抬手止住了。

“姑奶奶，既然您也说我们德生是这块料，就让他给您请个脉吧！”马氏是到底也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能够给马德生往上爬的机会，一张老脸几乎是往死里埋汰。

权宴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唯唯诺诺的马德生，没再说话，自己顺着长亭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