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蝉不知雪(1/1)

如果没有梁媗在旁,那梁雍现下早就不知道疯玩到哪去了,尤其是在这片荷花之中,在阵阵荷花的清香飘来时,梁雍都不知道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硬生生的忍住想出去摘莲蓬的冲动。

自那晚青茼摘到了莲蓬给梁雍,让得他们上岸回去后不仅做了莲子粥,而且还有百合莲子酥、冬玉莲子羹,以及莲子糖蒸新栗粉糕后,梁雍就对莲蓬情有独钟了。

每天要是不进荷塘抱回几支莲蓬,那他浑身都会不舒服起来的。

对此就连梁媗都阻止不了这头小老虎,不然他简直就可以一刻都不停息的在她耳畔唠叨,一定得唠叨到她同意了为止不可,梁媗也是被梁雍闹得啼笑皆非。

不过好在最近梁婳也常常过来,所以梁媗还能借此把梁雍的注意力分去一些。

但说到这儿,梁媗就想去今早去明诚堂给祖父请安时,大姐不是说今天要过来藕阁的吗,怎么会现在还没见到人影?

“念湘,大姐早上的时候,是说了现在要来藕阁的,对吧?”

梁媗忍不住的转头对一旁的念湘问道。

“对的,大小姐早上的确是这样和小姐说的。”念湘点了点头,确认道。

“那就奇怪了,大姐一般不会失约才对啊。”

梁婳一向很守时,说是未时过来,那就一定会在这个时辰到藕阁来的,很少迟到,但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姐,要派人去一趟栖碟院吗?”

念湘对梁媗询问道,后者想了想,刚想点头的时候,却就看见不远处正有一只木舟行来,不一会儿后就也靠近了梁媗他们,等定睛看去时,那不正就是梁媗和念湘刚刚在讨论的人物吗。

“大小姐,你可总算来了,不然我们小姐都要派人去找你了。”梁媗没说话,一旁的青茼却已经叽叽喳喳起来了。

也是最近梁婳常常来藕阁走动,双方的人都已经不陌生了,不然青茼也不会这么直接,但有些意外的就是,在青茼的话落后,梁婳却半晌都没有回复,让得梁媗都有些惊讶的看向了旁边的少女,但这一看之下却发现,原来梁婳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发起呆来了,青茼说了些什么,怕是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大姐,你在想什么呢?”

“啊?没有啊,你们刚刚有和我说什么吗?”梁婳被梁媗唤回了神,看着她就有些恍然的问道。

但看着梁婳这个模样,就算是再粗心的人都能知道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然梁婳哪会这样啊?

于是梁媗忽然挥了挥手,让青茼和念湘看好梁雍后,她就示意梁婳一起出了船篷。

“大姐,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梁媗的这只木舟不小,尤其是在刻意压低声音之后,伴着周围徐徐吹过的微风,船篷里的人要听见她们的声音,实是困难。于是梁媗也就没拐弯抹角,反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就对梁婳问道。

而梁媗这样直白的询问,梁婳竟也没有多惊讶,只是在梁媗的话音落地之后,她却反而转头看向了一旁碧色如顷的荷叶,半晌后才忽然轻声对梁媗问道:“三妹妹,我们山庄之内,可住着贵客?”

梁婳这话问得不仅突然,而且还很是没头没尾,梁媗听得是一头雾水,“自然是没有了,山庄说小不小,可要说有多大,那也还好,有没有外人在这儿,我们哪能不知道。”

“是吗,原来三妹妹也是这样想的啊。”

但不管梁媗是如何的不解,梁婳却好似并没有要为她解惑的意思,在一阵又是让人有些沉闷的安静之后,梁媗才没忍住的对梁婳说道:“大姐,你刚刚………”

“我刚刚在山庄外见到姜朝了呢。”

“什么!”梁婳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使得梁媗站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梁婳,就好像刚刚她说的那一句话是有多恐怖一般。

“午时用过午饭后,我就到山庄外去散食了,因想着就只是随便转一转,也不会到哪里去长坐,所以也就没有上心,但没想到竟会在半途上遇见了姜二公子。”

因为知道梁媗和梁雍有小憩的习惯,所以在午后,梁婳一般都要等到未时左右才会去藕阁。

今天亦然,在用过午饭,又不想在闷热的午后午歇时,梁婳的第一个选择就是到山庄外空旷幽远的风景里去散一散步、消一消食。

可有些十分不凑巧的就是,在这一次的散步和消食中,梁婳就遇见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姜朝。

在那一个瞬间,不可否认的,梁婳有了想直接掉头就跑的冲动,但如果不是她最后的那点自尊在支撑着,估计梁婳还真的就能做出那些丢脸的事情了。

“这次姜二公子是一个人来的,最起码我没有看见周围有三皇子殿下的身影,当时我是想怎么自己的运气就是这么背?但之后姜二公子却告诉我,他是专门在那儿等着我的,为得不过就是想问我一个问题——秦和山庄内除了祖父和我们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贵客’。”

这一番话,梁婳讲得很顺,只是那张秀丽清雅的容颜之上,此时已经又满是恍惚的神情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虽说梁媗也因为姜朝对梁婳问的问题而吃惊,但此时她更吃惊得却是梁婳的反应,以前也不是没和姜朝单独相处和说过话呀,可哪一次都没有这样恍恍惚惚的反应啊,梁婳这到底是怎么了?

梁媗担心的看着梁婳,一时之间也没心情去理会,最终还是被祁瑜死磨硬泡地派来找梁婳的姜朝,莫名其妙问得那个问题了。

此时的梁媗就只是定定地看着一旁的梁婳,有些担心的问道:“大姐,姜朝就只问你这些了吗?除此之外他没再说什么其他的事情了吗?”

梁媗可不信一句这样莫名其妙的问话,就可以让得梁婳变成现在的这个模样。

但到了这里,梁婳却就顿住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开口说话。

而梁媗也不急,就只是又定定地看着好似在发呆的梁婳,她不说话,那她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在一片片投射在了木舟上的荷影之中,静默地站了好久、好久。

“他说,我脸色好似有些苍白。”

“………还有呢?”

“没有了。”

等了这么久,站得她腿都有些酸了,结果就是这么一句话——他说,我脸色好似有些苍白?梁媗胸闷气短的旧疾症状,好似又有了复苏的感觉,伸手抚了抚额,在努力的平稳了一下呼吸之后,梁媗才又重新看着梁婳说道:“大姐,你告诉我,这么一句话有什么好特殊的地方吗?”能让得你出现这样恍恍惚惚的神情。

“特殊的地方?没有啊。”但根本就没发现梁媗垮了下去的神色,梁婳就只是仍然有些出神的说道:“我只是奇特,原来他的眼里还能有我的身影。”

原本还很是无语的人,此时也忽地就怔愣住了,梁媗呆呆地看向了梁婳。

这句话,是多么的熟悉,但那时它从她口里说出去的时候,是那样的冷嘲热讽。

而此时当它从梁婳口里说出来时,却是这样的神思不定、慌乱无主,那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卑微,爱情里的卑微。

梁婳该是爱得怎样卑微,才能在姜朝这般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就能恍惚到了这样的地步?梁媗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因为那里面应该也能找到她自己的身影。

所以梁媗蓦地就不再说话了,看着脚边水面一圈一圈荡开的涟漪,好像一切都归于了沉寂。

夏日的阳光下,碧波如顷,蝉不知雪,梁媗和梁婳就这样伫立在了船头,任微风划过她们的身体,拂起那纱翼的裙摆,让得那栩栩如生的花瓣,就好像也要随风飘走一般,在水面之上扬起了一袭剪影,逗得那在阳光下浑身精美的鱼鳞都闪闪发光得龙鲤们,都争先恐后的游走了。

这一次,梁婳在藕阁里待得时间很短,没过多一会儿后,她就向梁媗告辞,回了栖碟院。

只是在看着梁婳那恍恍惚惚的身影渐渐地远去时,梁媗终归还是没能忍住的轻轻叹息了一声,姜朝这一劫,梁婳怕是很难再跨过它去了啊。

“小姐,大小姐没事吧?”梁媗身边的青茼,不放心的问道。

“有事又能怎么样呢?有些事情,永远都是别人帮不了任何忙的。”梁媗默然了一会儿后,就转身看着青茼,摇了摇头的说道。

但这可就把青茼给说懵了,有什么事是别人帮不了忙的呢?看着自家小姐,青茼张了张嘴就想继续询问,可梁媗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扭头就往木舟的船篷走去,“雍儿呢,雍儿的功课做完了没有?”

“做完了,刚刚小姐和大小姐在外面,我们没敢让四爷贸然出来,就说这是小姐的命令,四爷听后,立时就不再嚷着要出来玩,反而是不知不觉的就在里面睡着了。”

一想起刚刚梁雍蔫蔫的小模样,青茼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的说道。

“睡着了?”

梁媗倒是一怔,然后明显也和青茼一样,想到了那小老虎敢怒不敢言的小样儿后,琥珀色的眼睛就登时弯成了月牙,进去船篷的动作也不知不觉的就放轻了许多。

盛夏天气炎热,木舟船篷外是用浅洋棉绫凤仙罗丝为帘幔,风一吹,都可以透过它们吹进篷内。

此时在明媚的阳光之下,梁媗甚至都不用掀起它们,就可以影影绰绰的看见里面的景致。

“小姐。”梁媗在外面可以看见里面,那里面的人自然也就可以看见外面的梁媗和青茼了,因而在梁媗才刚刚驻足于船篷外时,篷内的念湘就已经轻声相唤了。

“睡了多久了?”青茼撩帘,梁媗压下正在为梁雍扇扇子的念湘,低声问道。

“已经差不多快有两刻了。”

“嗯,那念湘你先去斟一壶温茶来,青茼你去把帕子沾湿。”

此时正是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楚孤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