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在大雨滂沱的时候,风絮阁内的云柳柳枝是被风雨给涤荡得乱七八糟,就只从梁媗倚着的这个窗边望去,就能看见那在平常的风和日丽里是那样飘逸洒脱的枝条,此时是怎样惨兮兮的模样。
“出去接大姐的人还没回来吗?这么大的雨,不会真让他们给碰到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梁媗语气里的焦急却是不怎么明显的,祁瑜和姜朝对于她的毒蛇猛兽,但不一定对其他人也是这样啊。
尤其是梁婳,她对姜朝的不同心思,梁媗又怎么可能会不懂?所以当前面来传话,说守卫已报祁瑜和姜朝已经到达秦和山庄外的时候,梁媗虽仍然也派了人去接梁婳,但神情却并不着急。
虽然梁媗现在依然还是不觉得梁婳和姜朝会有什么好结果,毕竟她太了解姜朝的冷心冷情是如何的难捂热,除非他自己愿意,不然别人就算是在他面前撞破了脑袋,那也不关他的事。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特别的人?更多的不过就是那“别人”中的一个罢了,梁媗是,梁婳亦是。
最起码到了现在,梁媗都没有看出梁婳之于姜朝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她自然也就不觉得梁婳和姜朝会有什么好结果了,梁媗希望梁婳能离姜朝远一点。
但也不过就只是希望罢了,该她说的她会说,该她做的她也会做,可如果在她说了做了之后,梁婳还依然是执迷不悟的话,那她也没差,终归这不过是梁婳自己的事情。
“人是已经派出去找了的,但现在雨下得有点大,所以可能要耽误一会儿时间。”念湘坐在了一旁的绣墩之上,一面把一个升腾着袅袅茶烟的石云脂玉蓝镂盏递给梁媗,一面回答道。
“下雨路面难行,可有些人怎么就是这么会给别人找麻烦呢?”
接过了念湘递来的蓝镂茶盏,梁媗想起那不管风吹雨打,总是隔三差五就打着探望梁老爷子来登门的人,实在是心里痛快不起来。
这都在颍川耗了多久了啊,怎么祁瑜还没有起身回京,这实在是有些反常了。
要知道,这颍川可不是祁瑜能作幺蛾子的地方,龙蛇混杂不说,因了其地理位置,军政也向来就很复杂,断不是现在的祁瑜能够轻易插手的地方。
但既然在颍川不能够发展他自己的势力,那尽快回转建安才是最好的选择,但祁瑜却硬是就这样在颍川干耗着?
这实在是让人不理解。
除非………除非是成帝让他办的事,他根本就还没有办完?
梁媗忽地就又想起了沈氏寄来的那封家书。
也不知道她娘亲现在有没有收到她的回信了,如果已经收到,娘亲的回信又会在什么时候才能送到颍川呢?
屋外雨声渐渐变大,可梁媗的心思却早就已经不知道飞去哪儿了,要不是青茼忽然咋咋呼呼地就跑了进来的话,那梁媗的思维还不知道会发散到哪里去了呢。
“小姐、小姐,大小姐找到了,但……但三皇子殿下和姜公子此时正和大小姐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跑的太急了吧,所以青茼额前的发丝上,此时正有一滴一滴的水珠缓缓落下,砸到了地面上时。悄无声息的就又落进了羽蓝色深紫线杂银的地毯之内。
“祁瑜和姜朝与大姐在一起?”梁媗倚着花窗的身子没动,只是挑了挑眉的问道:“在哪儿?”
“是在山庄外的那座小凉亭里找到大小姐的,婆子们去的时候,说是看见了大小姐正与三皇子殿下谈得笑语晏晏的呢。”青茼一边微微喘着气,一边回答道。
“那还真是巧了,那么偏的位置,他们都能巧遇。”梁媗暗暗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对这样的“缘分”说些什么了,直到好一会儿后,才又对已经坐在念湘身边,正拿绿雪牛饮的青茼问道:“那现在呢,现在大姐和祁瑜他们在哪儿,是在山庄外的凉亭内,还是已经回来了?”
“已经回来了,在婆子们找到大小姐和三皇子殿下他们的时候,就已经一起回来了,现下三皇子殿下和姜公子估计已到明诚堂去探望老太爷了,而大小姐则是直接就回了栖碟院的。”
直接就回了栖碟院……
梁媗的手顿了顿,然后才又端起了茶盏,抿进唇的茶水却有些模糊了起来,分不清是苦是淡。
祁瑜会这么简单就放过梁婳?虽然知道此时他正和梁姷纠缠到了一起,但以他的那种性子,向来就是手上的砝码越多越好,此时好不容易碰到梁婳,怎么可能就这样撒手了?
梁媗不信,但突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问梁婳,再说刚刚姜朝也是在的,梁媗可不想让梁婳误会什么,不然可就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心底蓦地就有些烦闷了起来,梁媗起身,突然就走到了另一边的月纱窗前把它打开,这道花窗面对着的是后院的那一片梨树林。
现下在大雨倾倒时,漫天的雨幕里,梁媗极目望去,也只是能看见那影影绰绰的雪白花瓣。
这可真是个困局,但偏偏她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娘亲让她不要插手,说这不是她能置喙的事情,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祁瑜和姜朝却是一点要回京的意思的没有啊,那她就只能这样一直干看着了吗?
虽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种只能看着自己讨厌的人在面前一直晃来晃去的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
“姐姐,我写完了。”
但就在梁媗细细的月眉都快皱成个“川”字的时候,她的身后却忽然就响起了梁雍高兴的声音。
自那晚在藕阁之后,梁雍就被梁媗罚在风絮阁里抄书了,因此这几天梁雍的功课是在飞速增长着,可这次他却一点反对的声音都不敢有。
相反的,这次梁雍还极其的配合。
只要梁媗说了,那梁雍就会非常积极的去完成。只要梁媗笑了,那梁雍就更是高兴的连大眼睛都眯成弯月状了。
而看着这样小心翼翼的梁雍,梁媗心底是颇有些哭笑不得,虽然很想抱抱他、安慰他,但只要一想到那晚这小老虎竟然敢“假传圣旨”的欲往荷塘中心去时,梁媗的心软就又全都不翼而飞了。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楚孤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文帝驾崩,怀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怀帝的残暴和昏庸就更显丑陋,在登基之初,怀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谦谦君子之范。
凡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罢职免官、获罪下狱,无一幸免。
这其中,最惨的虽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玄被定死罪下狱,沈氏也因辱骂怀帝及沈云崇的暗中捣鬼而获同罪后,梁思玄把梁家最后的力量却是用来保存了她们的性命时,她才知道了一切的。
而说到这儿,就不能不说起英王了,梁媗此时的神色也不怎么好,那可是英王啊!是西殷如今仅有的三位异姓王之一,虽说权势并不能和郦王相提并论,但英王可也是手握五万海师,雄踞西殷海境防线的霸主,替西殷挡住了一年到头无数次的海寇侵犯,更是保下了西境内一方太平的最大功臣。
这样的英雄,不管是谁都不会忽视也不能忽视的,梁媗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她看着眼前的钟晴,却开始有些担心她了,毕竟英王之女,也就是现下正被簇拥在了场中央的那个少女,可是差点就成为了祁玚妻子的人啊。
英王子嗣颇丰,但他最疼的却是自己的小女儿唐梦澜,而唐梦澜身为英王的嫡女,本身就已是天之骄女,更何况又得到了英王的喜爱,其个性从小自也就养得有些刁蛮了。
而就是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个性又还有些刁蛮的天之骄女,在文帝、甚至是孟太妃的面前却也竟是颇得喜爱的,其中文帝先撇开不谈,毕竟帝王心中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就英王对于西殷海境的重要性来说,那文帝对唐梦澜的喜爱,说不得也只是因了英王罢了。
可孟太妃却就不一样了啊。
在除了楚孤和梁媗外,能入得了孟太妃眼的小辈们,现在梁媗就只知道一个长平公主和一个祁玚,而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位英王的幺女唐梦澜了。
这其中所代表了的问题,可是让得如今的梁媗不敢小看唐梦澜丝毫,毕竟若唐梦澜真如外界所言的那般,就只是个身份尊贵又个性刁蛮得天之骄女的话,那怎么可能会得到孟太妃她老人家的青睐?又怎么能让得太妃她老人家起了要赐婚于祁玚和唐梦澜的念头呢?
尽管最后,唐梦澜因了三皇子妃杨氏的一句话,就把建安闹得几乎满城风雨,而她与祁玚的亲事也因此最终没能成形,可就只是能使得孟太妃有了那样的念头,那就可以说明唐梦澜根本不是外人所传言的那般了。
“当年,三皇子妃一句‘此女有些刁蛮了’,就让得本都已经点头同意了与祁玚殿下得亲事的唐梦澜,一夜之间就把建安闹得是满城风雨,不止跑到了陛下面前去哭诉,而且还在潇雨寺‘巧遇’了与英王妃向来就交好的郦王妃,当场就委屈得是痛哭流涕,随即又与其母英王妃进宫去给冯贵妃请安,并且在冯贵妃宫里也是啼哭不止………不过就是短短一天的时间,整个建安就都在传三皇子妃不喜唐梦澜,甚至以婆婆的身份欺辱与她,最后使得冯贵妃找到了理由发作,连累得蕙妃都被文帝冷落了许久,而三皇子妃更是在好长一段时间内,连宫门都没再出过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