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谢三位姑娘了。”但与一直笑吟吟得楚孤不同,赢王世子祁玖并没说话,就只是与楚孤再次一起对梁媗三人揖了一礼后,便就又独自站在一旁去了。
虽然早就听说过赢王世子祁玖不善言辞,但因为前几次见面,也都不过就是匆匆一面罢了。
所以梁媗还不怎么觉得。
但此时一看,尤其是在楚孤的身边时,就能轻易的发现,有些传言果然非虚啊。
五人在又是好一番的寒暄之后,便就正式的互相见礼。
见完礼之后,楚孤和祁玖就一一搀扶梁媗三人上了小舟。
起先梁媗还很是有些提心吊胆的,但在见到长平公主和唐梦澜都是一脸的坦然神色之后,她那一句“不如换乘另一条更大的舫船”之语,却就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了。
第一次,梁媗极其庆幸她的肤色本来就是如此苍白。
因而谁都看不出她在害怕的时候,梁媗咬着牙就把手递给了楚孤,让他搀着她登上了小舟。
“你在发抖?”
“我没有。”
楚孤轻轻一拉,梁媗就有些笨拙的踏上了小舟,可还不等她站稳呢,少年特有的变声期的微微沙哑声音,就已经在她的耳边响起了。
虽然梁媗也很不想承认,可当楚孤和祁玖都站在了舟边的时候,梁媗竟下意识得就走向了楚孤的方向,而且当听见了他带着笑意的揶揄声后,她的害怕居然也变得哟徐稀薄了起来。
“没有就好,请吧,梁三小姐。”
在梁媗站稳以后,楚孤就放开了她的手,梁媗也快速的便从他的身边走开,只是也许刚刚离得实在是有些近了,所以就算此时梁媗都已经远离楚孤了,但她的鼻尖居然还有他身上的冷香气味,在幽幽的浮动着——真是个尽会惹人心烦和讨厌的家伙。
梁媗微微暗恼的故意选了个离楚孤最远的位置坐好。
等到能上舟的人都登船之后,船夫便撑桨离岸,而长平公主和唐梦澜则一点意外都没有的,一左一右得便围在了赢王世子祁玖的身边。
“祁大哥,请用茶。”
“祁大哥,还是先用些糕点吧。”
此时舟上的人已经不多,除了梁媗和长平公主等人的一两个贴身侍女和婆子,以及楚孤和祁玖两人的随身侍卫外,此时这儿是再没有其他人的了。
而与梁媗想象中不同的是,本以为这小舟极狭窄,说不定连他们几人都装不下的时候,竟就已经默默的把七八个丫鬟和婆子们都给捎带上了。
看来,还是小看了它啊。
这只细长的小舟,在梁媗这些外行人看来,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小船罢了。
但若是在行家的眼里,它却就是内有乾坤、别出心裁之物了。
不过有些可惜的就是现下这里的人,几乎就没有人能发现它得特别之处,其中长平公主和唐梦澜更是因了祁玖,又要争执起来了。
“唐梦澜,你不要太过分了,祁大哥才刚喝了那么多酒,现下正是需要喝点茶醒酒的时候,你却让祁大哥吃什么糕点啊。”
长平公主一把就推开了唐梦澜递过来的糕点,十分不悦的说道。
“长平,你才是不要自作多情,你怎么知道祁大哥喝多了?说不定那对于祁大哥不过就是小酌而已,空腹喝酒最伤身,此时祁大哥最需要的是吃些糕点垫垫肚子才对,你懂什么。”
唐梦澜看着自己手上那被大力推开了的糕点,眼中登时就充斥了满满的冷意。
不过长平公主也寸步不让就是了。
“我不懂的,最起码不会乱说,不像有的人不懂装懂,其态真是再让人厌恶不过了。你说对吧,祁大哥。”长平公主扭头看向了祁玖,指桑骂槐的说道。
“这话说得还真对,不过真正让人厌恶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最起码我不像某人那么的自作多情,祁大哥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吧?”
唐梦澜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气得长平公主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但两人的争斗中心,此时的祁玖却仍然是一脸的平静。
就好似那张俊美的脸庞之上,从来都没有过喜怒哀乐一般,平静的太过,让人一眼望去时,都会忍不住的在心底打一个冷颤。
祁玖原来就都是这般冷漠的吗?
梁媗借着抿茶的时机,收回了投向祁玖的视线。
但原本以为无人察觉的事情,却就刚好被另外一个人给抓了个正着,梁媗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与楚孤带笑得眼撞在了一起,惊得手中的紫玉雕云纹玲珑茶盏,差点就摔了出去。
怎么总是这么好死不死的,她所有出丑的状态,全都会被他看见啊,这是个什么“缘分”?
梁媗的耳朵现下烫得都可以媲美夕阳时的血红了,但她却硬是一脸淡然的继续把视线移了开去,做出垂眸专心品尝手中那杯松蒙茶的样子。
尽管她此时连嘴里是什么滋味都快分不清了。
“梁三小姐喜欢松蒙吗?”
“啊?哦,是的。”梁媗诧异得抬头,在看见问话的人竟然是楚孤之后,整个人不由得都僵了一下。
“那真是巧了,我这儿有一壶刚刚才从松洲送来的新茶,请三小姐品尝。”
楚孤起身,一面说一面就坐到了梁媗的身边,其神态自然的不得了。
更何况此时长平公主三人,根本就没再注意梁媗和楚孤这边,长平公主和唐梦澜到了现在,可都是还在为了刚刚的事情争执不休呢。
而至于祁玖,那就更是一直面无表情,完全就不知道他是在想些什么。
因此等到楚孤都已经稳稳的坐到了梁媗身边的时候,唐梦澜他们都是没有什么反应的,唯独梁媗瞠大了琥珀色的瞳孔,惊愕不已。
“梁三小姐,你这个表情是我误会了的意思,你并不喜欢松蒙?”楚孤的语气有些惊慌,但那双月弯的眸子里却满是笑意。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楚孤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文帝驾崩,怀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怀帝的残暴和昏庸就更显丑陋,在登基之初,怀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谦谦君子之范。
凡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罢职免官、获罪下狱,无一幸免。
这其中,最惨的虽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玄被定死罪下狱,沈氏也因辱骂怀帝及沈云崇的暗中捣鬼而获同罪后,梁思玄把梁家最后的力量却是用来保存了梁雍的性命时,她才知道了一切的。
梁姷的脸一僵,若在平时,梁媗的这个举动,她根本就不在乎。
但现在,不行!
梁媗有些莫名其妙,“二姐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梁姷的眼神变得越发忧郁,“我昨日邀你之时,你不是说不感兴趣的吗?”
瞬时之间,梁媗就可以感觉的到,梁姷身边的周宸英,第一次转头看向了她。
“青茼。”
青茼和念湘,在梁姷的话落之后,都是一呆,然后就有了火气,尤其是青茼,她的脚都已经跨了出去,可这时梁媗却出声了。
“青茼,昨天我一整日都是在哪儿?”
“是在南兰溪畔,小姐。”
青茼愣了愣,不知道梁媗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可她还是下意识的回答道:“昨日因为四爷闹着要吃饺子,所以大厨房临时赶制,晚膳上的比平日晚了好一会儿,最后夫人也就让小姐和四爷都歇在南兰溪畔了。”
“是这样的吗,雍儿。”梁媗又轻声向梁雍问道。
“是的。”梁雍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探出了头回道。
“二姐,你也听见了,我昨日都是待在了南兰溪畔,可却根本就没收到你的邀约啊,是二姐你记错了,还是?”
梁媗看着梁姷,慢慢的说着。
虽然她此时很想表现的平静一些,但心中浮现的一件件往事,让她看着梁姷的目光,居然变得怨毒了起来。
梁姷,为什么要逼我呢……
尚未发生的事,谁也不能定了谁的罪。可有的人记得啊,记得那真真实实发生过了的所有“以前”,就算已经轮回了一个轮回!
梁媗放下了手里的象箸,垂了垂眼。
沈氏却也没多看她,反而是又向弄琴问道:“楚孤殿下真的指明,要见漠珂?”
弄琴回道:“是的,靖海管事现已经把楚孤殿下迎了进来,但老太爷不在,所以派人来通知夫人。”
沈氏神色不变,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就在沈氏的脸色已经极淡时,梁媗却忽然开口:“不如就让我去拜见一下这位楚孤殿下吧。”
申妈妈又对着楚孤一丝不苟的伏身一礼后,才起身,说道:“启禀公子,我家夫人让老奴来向您告罪,如今家中既无家主,又无长者,余下的都是妇孺和幼儿,实在无法出来迎驾,还请殿下恕罪,望改日再大驾莅临。”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春天的天气,最是暖。
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
她一直以为,她可以恨很多、很多的人。可到了今日,她才明白,她最该恨的是她自己。
在她之外,她没有资格,去恨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