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月感觉到自己左手衣袖一沉,于是状似不经意的朝左侧瞥了一眼,看见那只紧紧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他的心中又是一震,熟悉的感觉再次袭遍他全身的神经,提醒着他这些年如何都忘不了的小小身影,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他心底十分重要的位置。
两人一路上相对无言,谁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卿月只是一径的快步朝前走着,似乎想要尽快摆脱一样,而飞烟则是紧拽着卿月的衣袖,时不时的朝她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龙神,这里便是流云宫的厢房。”卿月推开镂空雕花的木门,微微侧过身示意飞烟先行进入就屋内,同时吩咐守在门口的宫女去沏壶茶来,“宫人们已经将这里都收拾干净了,回头我再调几个伶俐的宫女过来,龙神放心的住下就是。”
飞烟看了看卿月后,这才松开一直拽着她衣袖的手,抬脚跨进了屋内,然而当她进入屋内转身之后,却见卿月正欲离去,于是立刻匆忙的出声唤住了他:“卿月……”
“龙神还要何吩咐?”正欲跨出的右脚收了回来,卿月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过身,却是故意装出一副不耐的的样子看向飞烟。
没有理会卿月的不耐,飞烟柔柔的笑了起来,同时喊出了记忆中的称呼:“小哥哥……”
然而卿月闻声却是突然凤眼一冷,不着痕迹的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四周没有人后才松了一口气的看向飞烟,心中暗暗感慨,她果然还记得当年坠情崖上的相遇。
然而那却是他不可触碰的禁忌,因此他无法给她满意的答复。
见卿月没有答话,飞烟既不恼也不急,依旧笑得温暖又纯净:“当年我是依靠龙神的感知才勉强感受到你身为男子的气息,可如今却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呢!”
漾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飞烟白皙的脸上透着因兴奋而涌起的嫣红:“卿月,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哦!居然能将气息掩藏的如此之好,若不是你那张脸实在漂亮得让人忘不了,我恐怕是真的都认不出来呢!”
当年她还笑不懂得思考,因此不过只是好奇卿月的女儿打扮而已,如今却见罘彝族内众人皆是将卿月当成女子看待,风濯尘更是说卿月是他的义妹,她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是何,但是她相信卿月定然是有他的理由的。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为卿月感到心疼,究竟要怎样的理由和苦衷,才能逼得一个昂扬的男子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以女儿身示人?
卿月见飞烟看着自己不自觉的蹙眉,跟着又流露出了一副悲伤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她可是在同情他?
“卿月何德何能,不敢劳龙神费神相记。”卿月的语气冰冷又疏离,他与她只见该保持合适的距离,而且……他也不需要她的同情。
这么多年他都独自一个人咬牙撑了过来,无论造成今日这局面的原因是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既然他已经是罘彝族的公主卿月、风楚砚的义女、风濯尘的义妹,那么任何的犹豫和不满都是多余的,他只要做好卿月就是了。
这一切的一切也源于他当初的不忍,既然他也是那个将自己推向地狱的刽子手,那么他就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像他这样阴暗又双手沾血的人,早已不配站在阳光下了。
“卿月,你……讨厌我?”听了卿月的话后,飞烟顿时垮下了脸,卿月拒人于千里的冰冷,让她觉得十分受伤,难道这么些年来牵挂的只有她一人吗?
“嗯?”卿月挑眉一笑,他本就是一张桃花面极其妖魅,那一挑一笑间更是如水含情,分外魅惑人心。
即使明知眼前妖魅的人是男儿身,飞烟却无法否认他真的生得一张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这样的人若是换了男装,怕是连儒雅俊逸的风濯尘都无法相比的吧?
卿月的倾城妖魅就如同是一杯蛊酒,惑人,却也叫人甘心被惑。
思及此,飞烟不禁轻轻一颤,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贝齿轻咬着下唇,她试图去理清这种莫名的感觉,却最终发现自己只是徒劳而已,有些感情是无法用理性去思考的,就好比卿月在她心中的意义。
等了片刻却始终未见飞烟有所动作,于是卿月不耐的皱了皱眉,旋身就要往回走去,临走之际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飞烟,性感的薄唇轻轻上挑,勾出一抹媚如桃花的娇笑。
“卿月对人皆是无所谓,本就无喜欢与否,倒是龙神可要注意了,千万莫要爱上我,卿月可是很多情的。”
这话,他说与她听,也是说与自己听,他们的命运相差太多。
她是九天龙族的龙、罘彝族未来的王后,身份无比尊贵,而他不过是个连身份都没有的卑微的人,如此天壤之别的差距,他高攀不起她,也不能高攀她。
卿月将脸转了回去,抬脚就要跨出门栏,却突然听见飞烟幽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卿月……”飞烟极认真的看着卿月的背影,极认真的叫着他的名字,稍稍顿了一顿后,叹了口气喃喃的低语,“卿月,相信我,要爱上你……不难。”
“铮——”一声,卿月冰封的心上某一处突然崩塌,胶着在他背后的目光热烈到让他灼伤……
卿月浑身僵硬,却是不敢回头,只是抬脚狼狈的快步跨了出去,随后施展轻功迅速的离开。
生平第一次,他做了不战而逃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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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心爱的云泠琴,飞烟满脸含笑的来到流云宫后的桃林里,因为知道她喜欢桃花,所以风濯尘才特意将她安排在流云宫住下的,只不过此刻她的心思却不在这满林妖娆的桃花上,一双如水的黑眸正热切的寻找着那抹熟悉的红色身影。
风濯尘最近忙于政务,实在抽不出空来陪她,而且近日里幽城的人又虎视眈眈的盯着王城内的一举一动,似乎随时都准备着出手,因此风濯尘特意派了卿月贴身保护她,一则是因为卿月的功夫是整个罘彝族里顶尖的,二来也能让卿月陪着她解闷,免得她一个人在王城里感到寂寞。
这倒是称了她的心意,让她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赖着卿月,何况整个罘彝族内没有一个人知道卿月其实是个男子,因此不会有人防着她们俩,哪怕两人整天粘在一起,也不会有人来说什么男女有别的,这让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和卿月两人单独相处。
想到这里,飞烟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了,如水的秋眸一转,便找到了那抹早已在石桌旁倚着树的红色身影。
“卿月。”她扬声朝卿月唤道,跟着快步走到石桌旁,将手中抱着的云泠琴轻轻的放在石桌上,便自若的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坐定后她双眸含情的睨了卿月一眼,见他依然悠闲的靠着桃树,半眯着双眼似乎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心里虽有些失落,倒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早已习惯了卿月的淡漠。
她轻笑着故作不在意的耸了耸肩,自顾自的说道:“你今天想听什么曲子?秋思好吗?”
说完也不等卿月回答,一双纤纤玉手便已经在琴上拨弄了起来,悠扬的琴声飘荡在桃林内。
卿月半眯着一双凤眼,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专心抚琴的白色身影,心中的情绪久久无法平静,他究竟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来到罘彝王城也已经有些日子了,他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是奉了龙族长老的命令,来与风濯尘培养感情的,结果谁知却在总总机缘的巧合下与他凑到了一起,而她更是不爱缠着自己的未婚夫,却偏偏爱跟前跟后的粘着他。
他不懂,他明明就从未给过她好脸色,为何她还是一心一意的将心思都扑在了他的身上?
就连她喜爱这片桃林亦是如此……
前几日他出于好奇问她,为何如何偏爱桃花,她当时便是满眼柔情的看着自己,轻声的低语道:“因为你……”
她说,当年他那不经意的一笑,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上,那一笑就如春天的桃花般妖娆而美丽,从此她便爱上了桃花。
他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当时她说这话时满眼掩不住的情意,脸上淡淡的笑容却透着满满的幸福,便只是这样想着他竟也让她觉得幸福?
手指拨弄着琴弦,飞烟禁不住朝卿月投去深情的一瞥,倚靠在树杆上的身影,一头如墨的黑发散于身后,与红色的衣衫一同在风中飘舞,时而还混着飘落的桃红,美得妖娆、美得如画。
飞烟嘴角轻轻的向上翘起,即便是如此看着他,她便已经觉得是种幸福了。
那日卿月问她,为何独爱桃花,她告诉他,因为当年他那不经意的一笑,就如同桃花般妖娆,深深的烙印在她心上,再也抹不去了,因此自那一天起,她便爱上了桃花。
然而她没有说出口的是……
因为那一笑,她爱上了桃花,也……爱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