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借故接近我的时候。”
卿月清清冷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在夜色中特别的清晰,一字一字的,听在风承悦的耳中,却是异常的刺耳。
“她的身上,一直有一股极淡的异香,若不仔细分辨,寻常人是根本察觉不到的。”可惜,卿月终究不是寻常之人,她不但心思机敏,连嗅觉和听觉也比别人敏锐许多。
因此,银香第一次走到她身旁的时候,她便闻到了那股极淡的香味:“而你……身上偶尔也有这股异香,只不过比她的更淡一些,若非那次你与我在桃林纠缠,恐怕我还没有留心到这一点。”
卿月的话音落下,所有的人都将视线转到了匍匐在地上的银香身上,而她则是愤恨的盯着卿月,见卿月朝她挑了挑眉,她咬了咬牙,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雪白的锁骨。
众人这才发现,她锁骨处的肌肤上,画着一朵颜色妖艳的曼陀罗:“我的生母是西域人,这朵曼陀罗便是她在我出生的时候画上去的,用的是西域一种特殊的草药汁,花朵会随着皮肤的生长跟着生长……”
她的父亲是淳太妃母家的管家,年轻时曾被淳老太爷派去人界的西域办事,就是在那时,父亲结识了她年轻又美丽的母亲,见惯了府里那些行为拘束的女子,父亲深深的被张扬热情的母亲吸引,于是……便有了她。
可惜的是,母亲是终究不过是个凡人,罘彝族是不会接受她的,何况还是淳太妃母家这样权贵的大户人家,因此父亲只能忍痛抛下伤心的母亲。
也许是母亲太爱父亲了,顶着家族的压力硬是将她生了下来,并且在她身上画下了这朵曼陀罗,说是纪念她与父亲的爱情,随后独自一人带着襁褓中的她一路来到当初的无崖谷,并在谷内住了下来。
可惜,她的身子终究是因为路途的颠簸,以及抑郁成积,没多久便病入膏盲,许是老天爷怜悯她的一腔痴情,在她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见到了父亲,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
而当时她尚在襁褓,由于母亲病重,她早已饿得奄奄一息,父亲在人界寻了好几个大夫,却都摇头说她活不成了,于是父亲便与才几个月大的她打了个赌,若是她能活下去,他便带她回一重天,若是她真的不幸早夭,那么也只能怪她福薄了。
结果……她偏偏命硬的很,靠着一点米汤水硬是撑过了那一关,这才有了她之后在一重天的生活。
“那药草汁原本就有一股异香,而且能溶进皮肤里,渗进血液里,母亲说,这药草汁里掺进了父亲的血,能让我同你们一样生活在一重天。”银香是罘彝族人与凡人的孩子,原本是无法生活在一重天的,也不知母亲从哪里寻来了一种古老的秘方,这才配出了这药草汁。
听完了银香的一番话后,众人再瞧向她时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丝同情,可惜她同她娘一样,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我知道这股异香纵然极淡,却也还是容易被有心人察觉,因此我曾经用尽了各种办法,试过上百种偏方,却还是去不掉这异香。”银香一双杏眸里满是悲愤,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淌着,可惜让她最为心痛的是,风承悦瞧着她时,那厌恶的眼神。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被自己心爱的人厌恶更让人绝望的,银香狠狠的咬着唇,越咬越重,直将自己殷红的下唇咬出了血,她转回眸子,不再去瞧风承悦那双满是厌恶和怨怼的桃花眼。
“所以,我每日里总是用熏香将自己的衣服全部熏一边,可惜……还是被你察觉了。”此时银香再看向卿月,眼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嫉妒和愤恨,只有一丝不甘。
这场战役,她输的太狼狈了,还没开战,她便已经被对方看穿,亏她还在洋洋得意自己的伪装,结果……人家不过是陪她玩玩而已。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坏了本王子的好事。”风承悦听完银香的一番话后,气得脸色铁青,若非被点住了穴道无法动弹,他早就扑过去将这个贱人千刀万剐。
卿月瞧见了银香眼底的绝望以及不敢置信,心里不禁默默为她惋惜,风承悦本就不是个值得女人托付的良人,然而当她沉着脸色瞪向风承悦时,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她?当初你花言巧语哄得她为你效命,如今见她落魄你便将过错全部推给她,难道你不是更卑鄙下贱?”
一直站在风濯尘身边的飞烟,将这一切都瞧进了眼里,在听了银香母亲的故事后,她早已哭红了双眼,心里早就不记恨银香刚才还拿她做人质要挟卿月等人。
卿月淡淡的扫了一眼满脸愤慨的飞烟,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丫头就是太容易感情用事了,突然手上一紧,她垂眸朝右手望去,一只温暖的手掌正轻轻的握着她的手,她顺着手臂缓缓抬眸,瞧见了苏无念那双温和的黑眸。
心头一暖,她冲他淡淡一笑,这才转过脸冲着风承悦淡淡的说道:“你也别怪别人了,你自己的行踪也早就暴露了。”
“不可能。”风承悦对自己的计划还是很有自信的,他不信卿月能瞧透。
卿月见他不到黄河心不死,不禁嘲讽的勾唇一笑,她朝风濯尘瞧了过去:“不如你告诉他吧。”
风濯尘微微一愣后,冲着卿月点了点头,这才轻声说道:“早在千年前我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风承悦不敢置信的瞠大了双眼。
“千年前我就知道你同幽冉勾结上了。”风濯尘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事他原本是不想提的,可是他没想到隔了千年,他这十四弟竟然还与幽城有勾结,他能接受自己的弟弟觊觎自己的王位,可是他不能原谅他出卖了自己的族人,至罘彝于绝境。
“当年罘彝城内的那场杀戮……”想到当年那惨烈的景象,风濯尘忍不住闭上了眼,脑海里怎么都挥不去那遍地尸首的场景,更忘不了飞烟决绝的跃下坠情崖的那一幕,这一切都是他心底永远抹不去的痛。
待风濯尘再睁开眼的时候,眼中只剩一片冷漠:“若非是你,我罘彝族人何至于死伤如此众多?若非是你,飞烟何至于沉睡千年?你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你真以为我什么都查不出来?”
“风承悦,我亲爱的十四弟,早在你让你娘提出要搬进桃庄时起,我就已经开始提防着你了。”
“我派人去别院里打探过消息,有个丫鬟半夜起来小解,结果却撞见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那人不是幽冉又会是谁?”
若说风承悦前一刻还是愤怒和不甘的,那么此刻,他心里只有满满的震惊,他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早就露了陷了,自己还浑然不觉的沾沾自喜。
许是觉得风濯尘的话太过委婉了,卿月轻蔑的瞧着他,清冷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你知道我们防着你和你娘,所以你故意挑起事端,甚至故意光明正大的调戏我,让我们以为你冲动易怒,从而降低对你的警戒。”
“瑾儿那场戏,唱得还真是不错,你原本就知道我不会上当,故意演了那一出,不过就是为了将银香推到我身边而已。”
“你……你那是将计就计?”风承悦满脸震惊的瞪着卿月,他恍然间觉得眼前这绝色女子竟是如此的可怕,他一直知道她是聪明的,却不想她的才智已近似妖。
“没错。”卿月嚣张的扬了扬眉,彻底绝了风承悦的心思,“就凭你那拙劣的演技,你觉的是你傻,还是我傻?”
那一场戏,唱得她一点成就感都没有,那么牵强的把戏,也亏得风承悦玩得那么有趣。
“你是故意借着那场戏,顺水推舟的将银香收到身边的?”风承悦终于知道,银香为何那么容易接近卿月了,他原本还自得的以为是自己的计划周详,结果……
“你故意让瑾儿暴露,因为你知道我和风濯尘都不会让一颗棋子,呆在飞烟的身边,所以你知道,我一定会拔掉瑾儿这颗棋子,那么,我就只能将银香留在身边。”
卿月不得不佩服风承悦,若非千年前他们发现了他与幽冉的勾结,恐怕他们也不会特意的留心他的一举一动,那么今日也许就要风向了。
“所以……之后所有的一切,你们都早就知道了?”风承悦颤着声音问道。
“是。我们只是将计就计而已。”风濯尘瞪着自己唯一的弟弟,神色却丝毫没有一点心软,他给过他太多的机会了,这一次,为了罘彝族,为了飞烟,也为了他自己,就像卿月说的,绝不能再姑息了。
“那么之前谢府的事,你也根本就是早就知道了?你是故意中毒引我上钩的?”如果他们什么都知道,可卿月居然还是中了毒,那就卿月自己让自己中毒的。
思及此,风承悦不甘又嫉妒的瞪了眼风濯尘,他嫉妒他的不光是他的王位,还有……卿月……
“为什么?你真就可以为了他,什么都不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