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子, 你想啊,现在肚子造假的事也瞒不了顾建党多久了,你干脆就狠狠心,彻底把这件事给落实了,到时候,即便顾建党知道了你当初骗了他, 可是只要你肚子里真的有了孩子, 他还会动你一根手指头不成。”
刘大花拍了拍小姑子的手背,看田芳没有一下子暴怒,这心里,有有了几分把握。
“啥,啥意思。”
田芳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好半响,哑着嗓子,看着自家大嫂问道。
屋外躲着的那人拳头捏得紧紧的, 青筋暴起,指甲都快勒进肉里去了, 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 才制止住进去将里头的人全都打死的冲动。
“咱们村那老鳏夫不是想要个孩子吗, 人说了,只要你愿意帮他生,将来那孩子和顾建党姓也没什么,他年纪也一大把了,就是有了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呢, 正好让顾建党当他儿子的便宜爹,他说了,这件事他会瞒的好好的,只要他百年以后,你每年偷偷带着孩子给他烧点纸就行了。”
刘大花没说的是对方答应了,田芳要是真愿意帮他生孩子,生了闺女给她十块钱,生了儿子再多加十块钱。
“这不可能——”田芳连连摇头,那老鳏夫都多大年纪了,和那样的男人上炕,她都嫌恶心,而且那老头都五十左右了,能让她怀上崽吗。
“你先别着急拒绝啊。”刘大花看着她眼底的抗拒并不是很强烈,显然心中不是不动摇的。
“芳子,你想想这顾建党要是知道你骗了他,你会什么下场,到时候左右不就是被赶回家,不是大嫂不想收留你,只是家里的孩子都大了,咱们家的房子也住不开啊,到时候不也还是要把你嫁出去吗。”刘大花的脸色稍微冷了冷,“而且你现在什么情况,一个带把的都没给顾家生出来,将来你和建党年纪大了,难道还想着让外甥侄子来奉养?”
“你也别太大的心理负担,炕上那档子事儿,不就是眼睛一闭被子一盖就完事儿的吗,你嫌那老鳏夫长得丑,就把他想象成建党就中了,你想啊,建党生不出儿子来,你和别人生一个,那也是为他传递香火啊,这是好事啊,建党百年之后知道真相了,没准还要感谢你呢。”
刘大花把歪理说的就和真理似得,田宝金要不是确定自家婆娘在怀上儿子传根的那些日子都没往外跑过,都快怀疑自家的崽是不是这婆娘和外人偷生的了,咋说起这档子事来一点压力都没有呢。
田宝金咋了咋舌,感觉这烟瘾又犯了,他不喜欢村里人自己做的土烟,那味道太呛了,每个月他都会拿着五六斤粮食去县城和人家换那些个纸烟,一般都换劳动牌的,五六斤粗粮在黑市也能换个三毛几分,劳动牌香烟便宜,只要两分钱,但是黑市的香烟不需要香烟票,那价格肯定还能再贵一些,用粮食和人家换香烟,也能换个十二三包,他的烟瘾大,也够他抽上一个月的了。
这时候的高档烟多是用锡纸包装—譬如牡丹,这种烟除了要烟票,每包还要四毛左右的价钱,一般都是领导干部抽的,还不能是小领导小干部,普通烟的包装纸,也不是现在的铝箔纸,而是中间夹沥青的防潮纸,譬如大前门、飞马,大前门比飞马稍微贵个两三分,在两毛八左右,也不是像后世人想象中的那么便宜。
像苗铁牛这样生产队队长也不太舍得花钱买大前门,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狠狠心买一包当做犒赏罢了,其他低档还有劳动牌,最差的还有经济牌。
经济牌的香烟使用其他香烟的屁股做的,现在专门有人在大街上,垃圾桶里捡香烟屁股卖,送到专门回收香烟屁股的地方,会有专门的人把香烟屁股里的烟丝重新生产香烟的,这就是经济烟,想也知道,这种烟的价格,绝对高不到哪里去,这种烟,多数就是村里收入不高,又抽不惯旱烟的老烟枪才会买的。
田宝金家里的条件不好,压不住人家是儿子是长子,还给老田家生了长孙,是田家老两口的心头肉啊,谁让人家多了那几两金贵的肉呢,每个月想抽些烟,花个几斤粮食,谁敢有意见。
田宝金看自家媳妇教育妹子还挺来劲的,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想听媳妇教妹子怎么和野男偷情,干脆想要出去抽根烟,顺便帮他们在外头看看。
“芳子,你家没火柴啊。”田宝金拿出一根烟,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忘记把火柴给带上了,就转身去了灶房。
家家户户都要靠火柴引火呢,可是田宝金在可能放火柴盒的地方都没有看见火柴的影子,唯一一包放在灶头的火柴盒,一打开里头也是空的。
他有些不耐烦地朝田芳喊了一声,这家里的日子都过成啥样了,连根火柴都找不到。
“家里的火柴刚好没了,建党晚上回来的时候会带几盒回来。”田芳还沉浸在大嫂刚刚的那翻话里,有些恍惚地对着田宝金说到。
“抽抽抽,抽不死你。”刘大花知道一定是自家男人的烟瘾又犯了,小声嘀咕了几句,不过不敢说的太大声,要知道,田宝金要是不高兴,那可是会动手打人的,田家老两口也不是好惹的,知道她敢和当家的顶嘴,还有一通责骂等着她呢,要不是她生了老田家的长孙,嘴巴又甜会哄人,还没现在的好日子过呢。
“我去外面跟人借个火,你们姑嫂慢慢聊。”这瘾头都上来了,不抽多难受啊,田宝金在屋里踱了好几圈的步,还是忍不了,转身出去。
“哎——”刘大花想把人拦住,他这样大大咧咧的出去,要是被人看见了,告诉顾家那老婆子了咋办嗯,可是还没等她拦住,这事态,就有了十百八十度的转变。
“建,建党——”
田宝金正要出门呢,刚跨过堂屋的那个门槛,就看到赤红着眼,紧紧捏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死死盯着他看的顾建党,那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的眼神,看的田宝金瞬间腿就软了。
他这称呼刚一出来,屋里头的两个女人顿时就慌了,顾建党在外头,他来多久了,刚刚的那些话,到底被他听去了多少。
“建,建党,你听我说,我,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田芳手足无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建党他什么都知道了。
“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那是怎么样。”顾建党紧紧捏着手上的棍子,啪地一声,重重打在了田宝金的右腿上,咔嚓一声,只见田宝金的腿就弯折了,一阵鬼哭狼嚎,田宝金抱着被打折的腿倒在了地上。
“宝金啊——”
刘大花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跑了上去,“顾建党,你敢打我男人,我和你拼了。”刘大花张牙舞爪地就朝顾建党冲过去,顾建党也没留情,什么不打女人之类的,他此时都顾不上了,一个大嘴巴子,把刘大花的牙齿都打落了几颗,吐出一口血水,半边脸都高高肿起。
顾建党从小就干惯了农活,他性子老实踏实,吃大锅饭的时候,人家在地里干活偷懒,他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勤勤恳恳干活,一身的疙瘩肉那都是在地里挑粮开荒的时候练出来的,哪是田宝金和刘大花这样一贯喜欢偷懒耍滑的人比得上的。
而且田家的条件并不是很好,一个个身形都瘦瘦小小的,就是田宝金这个沾了家里最多资源的长子,因为常年抽烟,干活躲懒,干瘦的就和棍子似的,不然顾建党刚刚那一棍子,也不会把他的腿给打折了。
“我,我要死高你,报,报公安,把泥猪啊气赖。”刘大花被一巴掌给打怕了,,少了几颗牙,说话都开始漏风,语无伦次了。
因为怕顾建党再给她来一下,说话的时候吓得直往田宝金的后头躲,却没瞧见田宝金惨白的脸,,瑟瑟发抖的模样和身子底下那一滩水。
这时候,田宝金哪能她什么依靠啊,他早就已经被顾建党这凶神恶煞的模样给吓傻了。
“建,建党,你听我解释。”田芳看自家大哥大嫂那模样,吓得两腿发软,说来说去都是那一句话,脑子彻底懵了。
“说啥,说你肚子里压根就没怀上,还是说你打算跟那野男人上床,给我带一顶绿帽子。”顾建党怎么也没想到,大哥让他回家一趟,他这一回来,会听到那样荒唐的一段对话。
他的媳妇骗了他,他被那个恶心的女人耍的团团转,到头来,没了爸妈,没了闺女,什么都没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答应他们,都是他们,对都是他们。”田芳忽然反应过来,指着缩在墙角的大哥大嫂,“都是他们在哪儿鼓动我,建党,你要相信我没外心的,我是不会背叛你的。”
田芳直接往顾建党面前一跪,抱着顾建党的双腿,眼泪鼻涕都往上头抹。
“你咯贱蹄子,别事吗屎盆子都往我们头上套,是吗没外心,你要啥没外心,我杠杠说那番话徳时候你就该把咱们给赶出去啊,泥革革自己不是听得很乐意吗,泥心里要私真不想,那泥听的那样认真做什么,别当了婊子还想着立牌坊。”
刘大花很不满,自己和男人都被打了,凭什么这个女人腿一软,眼泪一流就啥事都没有了,忍着漏风的牙,把话说完了。
“你胡说——”田芳有些心虚,她自己心里清楚,刚刚,她真的有些心动了,可是当着顾建党的面,尤其是看着他现在这副模样,她怎么肯又怎么敢承认呢。
“田——芳——”
顾建党压根就听不进去田芳的解释,他只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和听到的,他们现在争执地越欢,只会让顾建党更加回想起刚刚屈辱的感觉,心头的怒火更盛,更加不受控制。
他举起手上的棍子,一下一下地朝田芳身上打去,一开始田芳还是受着的,后来就有些忍不下去。
“你凭啥打我,大嫂说的对,我这肚子为啥一直都没有好消息,就是你不行了,顾建党,你自己不是个男人,你还不准我去外头给你找个男人生一个。”
田芳完全就是自暴自弃了,她是想明白,今天这事一出,她是怎么都不可能在顾家待下去了,既然这样,她为啥还要让顾建党白打一顿出气呢。
“你就知道什么都怪我,难道你自己没毛病吗,是我拦着你不让你认你妈的,是我拦着你不让你认闺女的,顾建党,你就承认把,你自己就是一个没脑子的蠢货软蛋,没了你妈你舅,你啥都不是。”
趁着顾建党呆愣的功夫,田芳过去和刘大花扶起了大哥,没了婆家,只能再回到娘家了,田芳想明白了,老鳏夫就老鳏夫吧,那就是她的命。
田芳从来没想过她或许可以自己一人,在她心里,除了寡妇,没有哪个女人是可以独立存活的,这或许也是她一生悲剧的缘由。
“凭啥啊,泥哥白被打折腿啦。”刘大花一巴掌拍开田芳要来搀扶的手,看着来楞住忽然不再发狂的顾建党,似乎忽然间有了底气,怒视着田芳。
“这件事要四不给咱们泥个说法,咱们田家和顾家没完。”
这打折腿可是件可大可小的事,要是医不好,这一辈子就是个瘸子了,刘大花想着自家男人反正平日里也总是偷懒不干活,挣得工分还没她一个女人多,干脆瘸了正好,可以和顾家狠狠讹上一笔,她就不信这顾家老头老太太还真的舍得自个儿儿子吃牢饭去。
要知道,这样的小地方,要是出了一个吃牢饭的,一大家子都会被人看不起,这顾家老头老太太不是最喜欢老三家的几个崽子吗,她就让她儿子去学校给他宣传宣传,看看那两个老不死的是要钱还是要脸。
刘大花不愧是钻到钱眼子里的人,这个时候了,还是把算盘算的啪啪响。
“好,你要说法,老子给你个说法。”
顾建党似乎是被刘大花的那段话从沉思中惊醒,他自然没有错过刘大花眼里的算计。刚刚被田芳那番话破了盆冷水,心底稍稍熄灭了些的火气,顿时又熊熊燃起,他拿着手上的棍子,一步,一步,朝躲在角落里的三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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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吱——”
黑胖听完前来实况转播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孙的话,对着一旁的翠花鸟说到。
“他进来就是一个棍子,把那田金宝的脚都给打着了,然后一个巴掌,把那刘大花打掉了好几颗牙。”翠花鸟也不含糊,吃了颗老太太递过来的瓜子,将黑胖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
顾安安躺在炕上,不明白事情咋就发展成这样了。
请看现在屋内的场景。
一张土炕,上头摆着个矮桌,矮桌上放着几个小碟子,一碟子的水,一碟子的芝麻饼,还有一碟子剥了壳的瓜子儿,苗老太自然是占据最大最宽敞的位置了,翠花其次,立在矮桌上时不时啄一粒瓜子仁,黑胖则是守着自己最爱的芝麻饼,吃的簌簌作响,一边还等着守在顾建党家的那几只鼠子鼠孙,将最新的情报送过来。
顾安安现在正在装睡中,要不是装睡,她也见不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啊。
到底能操控小动物的是她还奶啊,她怎么觉得,这小动物,奶用的比她更顺手呢。
看看现在这场景,就和动物茶话会似的。
“来来来,翠花喝口水啊,咱们别累着嗓子。”
老太太很满意现在事情的走向,看翠花鸟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还怕它累着,赶紧将那叠装了水的碟子移到翠花鸟的面前。
干好咸瓜子吃多了,有些齁得慌,翠花很赏脸的喝了几口水,亲热拿脑袋蹭了蹭老太太的脸,两个翠花别提多融洽了。
你说打折了田家人的腿怎么办,苗翠花这心里不着急啊,呵呵,她会告诉你不碍事的,他们要是敢找上来,她能把他们另外那条腿也给打折了。
“翠花,你那蠢儿子现在和人打成一团啦,你说该咋办呢。”
翠花鸟喝了几口水,好奇地扇了扇翅膀,蹦跶到了苗翠花的肩膀上,凑在她耳边问道。
你看看,翠花奶生的儿子那样蠢,同样是翠花,鸟凭啥就对自己的基因有信心,有这样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鸟还有勇气下蛋吗,它还是安安心心地当它的处鸟吧。
翠花为自己的单鸟主义想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对于如花那哀怨的眼神,纯粹就当看不着。
鸟还要给老太太当翻译,鸟本事这么大鸟容易吗。
苗翠花没有多说,她算算时间,这人也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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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铁牛这嘴上都快张一长串燎泡了,你说这二外甥咋就那么不给他省心,前段时间他都已经劝过他了,让他好好想想,为了一个还不确定是不是儿子的大肚子,就把几个闺女给扔了值不值得,而且儿子真有那么重要吗,田芳那女人心不正,让他自己在小心估量下。
这话还没说多久呢,这不,事情又出来了,他正在地里干活呢,这村里人急急忙忙来找他,说是建党把那几个田家人给打了,田宝金的腿还被他给打折了,现在打红了眼,谁都拉不开他,让他赶紧过去,别到时候出了人命了。
苗铁牛一想不对,要制住建党,还是得把他妹带上,而且这样的大事,他妹也不能不在场啊。
“翠花,翠花——”
苗铁牛隔着院子,在外头老远就大喊了起来。
“诶。”
“叫鸟干啥。”
苗铁牛走到院子外,就看到他妹出来了,肩膀上还停着一只红绿色儿的鸟。
等会儿,他刚刚听到了啥!
“小哥儿,你叫翠花是找人还是找鸟啊!”翠花鸟歪着头,好奇的开口到。
是鸟说话没跑了。
可能是他叫人的方式不对,苗铁牛揉了揉眼,转身走了出去,他决定重新喊一下人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