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哥, 咱们是冲进去一顿打吗?”站在萧从衍后头的顾向武压低声音问道,鬼鬼祟祟的模样,像是在进行一项危险任务一样。

“笨!”萧从衍还没说话,顾向文就先给弟弟来了那么一下,被打了脑袋的顾向武委屈巴巴的揉了揉大脑门,不知道自己挨打的理由。

“你这样冲进去, 哪里是打人啊, 简直就是送给人打。”顾向文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一旁的弟弟,他们虽然在小丰村孩子堆里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是面对一个成年的大人还是有点差距的,尤其是像顾建党那样干惯了农活,有一把子力气的农家汉子。

“况且虽然奶不认他,他也还是咱们二伯呢,真要是打了他,那还不被村里那些碎嘴的女人念叨死啊。”顾向文想不明白了, 自己这么聪明,弟弟咋那么笨啊, 难道是自己在娘胎里把补脑的东西都吃了?

这么一想, 还有些小愧疚。

“他才不是咱二伯。”顾向武犟着嘴, 看那女人对自家宝贝妹妹下的死力气,那胳膊都被抓成什么样了,二伯也没说声对不起,硬是护着那个女人,反正顾向武看不上这样的男人。

“文子说的对, 咱们不能硬来。”

萧从衍握着手里的弹弓,他们刚刚是和顾秀几姐妹一起从学校回来的,今天家里发生的事几个小的也全都听到了。

自家妹妹那么乖,那么可爱,平日里让她多走几步路他们都怕人累着,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反正这个仇他们几个忘不掉。

“听说那个女的怀上了,你说咱们该做些什么,又能把人给恶心了,又不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顾向文和顾向武两兄弟不知道萧从衍被送到乡下的原因,只是围绕着田芳现在的情况,想要商量出一个最好的报复方式。

听到田芳怀孕,萧从衍的眼神闪了闪,长而密的睫毛微垂,在眼睑下方洒下一层阴影。

“既然如此,咱们就......”

萧从衍凑到两兄弟的耳边,嘀嘀咕咕地小声说道,两兄弟的眼神随着他的话越来越亮,嘴角咧得越来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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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的干啥去了,吃饭的点了也不着家。”

苗翠花和媳妇儿把饭菜端桌上,看着三个脏兮兮的猴儿从外面窜进来,嗔怪地说到,边说边在边上早就备好的水盆里绞干净帕子,往他们脸上手上抹去。

“怎么一股子怪味儿?”老太太凑近萧从衍的身边闻了闻,鼻翼动了动,总觉得这几个孩子是不是刚刚掉粪坑里去了。

“那啥,奶,咱们先洗澡吧,洗完澡再吃饭。”

顾向武嘻嘻哈哈打着岔,老太太知道这几个小鬼有问题,也没细究,男孩嘛,皮实点也没事,反正灶房里的水够,洗澡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大冷的天,顾家人算是村里出了名的爱干净的,五天一大洗,平常日子,每天晚上睡觉前也一定会用热水擦擦身,泡个脚。

这饭都做好了,凉的快,苗翠花只能催促着几个皮猴子洗快些。

洗澡的地方是灶房边上单独隔出来的一个小隔间,上头的墙和灶房通着气,大冬天的,灶房刚做好饭菜,那火灶的火还没熄灭,温着米粥或是饭菜,暖烘烘的,那暖气通到了澡间,即便脱得光溜溜的,也不那么冷了。

灶房里头摆着一个大木桶,约莫一米宽,到人膝盖的高度,是顾建业专门请村里的一个老木匠打的,就是为了家里人洗澡的时候能舒服点,横竖家里打了水井,不像别的人家取水还得去河边那么麻烦。

萧从衍几个在老太太的催促下脱得干干净净,木桶里放着两个木瓢,老太太事盛了一瓢水,试了一下温度,就往几个孩子头上浇。

对于这样的洗澡方式萧从衍是拒绝的,现在习惯了,几个孩子一块在木桶里打水仗,还是挺有趣的。

“你们几个该不是真钻粪坑里去了吧?”

苗翠花拿起边上的一块黄色的香胰子,给几个孩子身上打了一层白白的泡沫,顺便把头发也洗了,里里外外,哪里都不放过,总算没了那股味儿,只剩下香喷喷的皂角香。

“我们是去替天行道去了。”

顾向武用力抓了抓头发,让那泡沫更丰富些,对着苗翠花得意地说到。

“奶,以后洗澡你就别来了呗,我们是男人,你是女人,男女授受不亲。”顾向文已经有一些男女性别意识了,看着奶还像小时候一样给他们洗澡,怪害羞的。

“男人。”苗翠花看了看孙子的□□三寸之地,鄙夷的眼神溢于言表,“等你毛长齐了再来和你奶说这句话吧。”

老太太帮萧从衍打完了肥皂,把那个自称男人的二孙子一把抓过来,接着前头的动作。

可怕!

萧从衍害羞往边上站了站,两只手小心的捂住自己的小宝贝,想了想顾叔在的时候他们几个一块洗澡时的场景,暗自笃定,他一定会长大哒。

帮几个孩子打完肥皂,接着拿出了一块丝瓜络。

这块丝瓜络就挂在墙上的钉子上,跟它刮一块的还有一块嫩粉色的四方形的小棉布,这是顾建业从都城的大商场给宝贝闺女带的,用的还是和别人换的侨汇券,真正的高档品,柔软又吸水,是顾安安的御用小毛巾。

除了顾安安,其他人搓澡就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了,统一用那块丝瓜络。

丝瓜络是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它的原身是丝瓜,等丝瓜在藤上长到内部干枯时采摘下来,去除外皮,洗净晒干,再去掉里头的种子就成了,丝瓜络吸水性好,全身管状纤维密布,是农家用来搓澡或是洗完的好东西,几乎是家家户户都必备的。

只是这东西虽然还算柔软吧,用力搓在身上依旧也有些疼,几个孩子龇牙咧嘴的,忍受着老太太大力的搓洗,似乎是要从他们身上搓一层皮下来。

“行了,自己冲水吧。”把三个娃娃都搓了一遍,苗翠花盛了一瓢水,将手和丝瓜络冲洗了一下,对着几个孩子说到,转身走了出去。

之后就是孩子打闹的时间了,三个娃娃两个瓢,你争我夺的抢着冲掉身上的泡馍,即便关着门,苗翠花都能听见澡房里传出来的笑闹的声音,笑着摇摇头。

等冲完澡,换完干净的衣裳,家里人也到齐了,是时候要吃饭了。

“安安你还疼吗?”

吃饭的时候,顾向武凑到妹妹耳边问道,像个小大人一样摸了摸顾安安的脑袋,“你别怕啊,哥哥会帮你把坏人都打跑的。”

看着妹妹圆嘟嘟,乖乖巧巧的脸,顾向武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将来,他一定要长成一个很高很壮的男人,谁要是敢欺负他妹妹,他一拳就把人打到天边去。

“就是就是,奶,干脆让妹妹和我们一起上学去吧,省的在家里又被阿猫阿狗欺负了。”顾向文扒了一口饭,有些含糊地说到。

萧从衍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神是一样一样的。

胖丫头那么胖,那么软,看着就让人想欺负,还是护在自己身边比较安心。

“一个个尽出瞎主意。”老太太白了几个孙子一眼,帮自家宝贝乖乖选了个个头适中的红薯剥了皮,放她碗里让她慢慢吃。

蒸熟的红薯软软糯糯的,带着股香甜,最好吃不过了,但是,当你餐餐都吃这个东西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这玩意儿好吃了,不过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这年代,餐餐能吃饱,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了。

顾安安朝奶奶甜甜地笑了笑,拿着自己的小勺子舀了一勺番薯塞嘴里,小嘴巴鼓鼓当当的。

“以后我见着坏人就跑,保准不会有事的。”

吃一堑长一智,顾安安已经决定了,面对像田芳这样平日很正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病的女人,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那你一定要记得跑快点啊。”

萧从衍听苗奶奶说胖丫头不能和他们一块去上学,有些少失望,看着胖丫头胖乎乎的两条腿,有些不太放心地说到。

顾保田看着孙子孙女其乐融融的模样,心中欣慰,可是转头想到那个被赶出去的蠢儿子,这吃饭的胃口,顿时就又没了。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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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公社出大新闻了,第二生产队有一个社员天蒙蒙亮上茅房的时候掉粪坑里去了,她男人听到呼叫去找人的时候,也被拖了进去,粪坑又湿又滑又深,身上的衣服吸饱了粪水,压根就爬不上来,还是路过的村里人听见声音,这才把人给拖上来。

传闻,两人出坑的时候满身屎尿,其臭无比,连粪水,都喝了好几口呢。

“老二,你洗好了没?”

顾建军捂着鼻子,手上还拎着一桶刚烧好的热水。

“大哥,你再帮忙烧一桶水呗。”门拉开一条细缝,露出顾建党那张脸色有些难看地脸,对着自家大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

这传闻里掉进粪坑的人正是田芳和顾建党,现在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挖粪坑的,粪坑多数都是一米左右的深度,一般都有两个,茅厕的小坑,和用来积肥的粪坑,茅厕的小坑满了,都会用大勺子一勺一勺舀到大粪坑里头,差不多铺了一层了,再撒上一层黄土,一次累积,除了人畜的粪便,灶房里烧完的草木灰,也是往里头倒的,等一年到尾,起粪坑,把这里头的粪便全认出来沤肥,剩下的那个大坑,来年接着使用。

按照常理,沤肥的大粪坑和上茅厕的小粪坑是分开来用的,可是顾建党两夫妇住的是老破房子,那个人用的小粪坑随着这些年的刮风下雨,早就被泥水石头给填平了,唯独那大粪坑,依旧在接着使用,因为粪坑臭,有些不愿意家里堆着那么多粪便的人家就把自家小粪坑里积满的屎尿堆到这里的大粪坑里,现在几乎已经堆了大半缸了,过些日子就要起缸烧肥沤肥了,顾建党原本想着忍耐些日子,等空出手来,再把茅房的粪坑修一修,把灶头也重新垒一下,谁知道,这才一个晚上就出事了。

“你——”

顾建党得到大哥答应的回答,关上门,看着拼命往身上泼水的媳妇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建党,我也不知道啊,那蹲板这么不禁坐,我这一屁股坐下去,它就断了,我啥也不知道就跌粪坑里了。”

田芳也委屈,自家男人不是在白天的时候检查过那蹲板吗,说很结实,没事放心坐,她这力道也不大啊,这么就断了呢。

她觉得自己现在身上仿佛都是粪水的味道,鼻子里,嘴巴里,想想就让人来的恶心。

“呕——”这么想着,田芳就忍不住有些想吐了。

“怎么了,是不是难受想吐啊。”顾建党想到田芳肚子里的孩子,再多的抱怨都没有了,紧张地上前,“我看还是得挑个空去趟城里,这些日子出了这么多事,也不知道对咱儿子有没有妨碍。”

顾建党现在就指望着田芳能挣点气,生个儿子好挽回他妈的心了,哪里还记得今天被田芳拖进粪坑,被村里人嘲笑的事儿,心里眼底都是担忧。

“咱们哪来的钱。”田芳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有没有孩子,她自己会不知道,现在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有没有事我自己清楚,况且我前头都生了三个娃了。”

田芳捂了捂肚子,对着顾建党说到,“今个还要上工呢,赶紧抓紧时间洗干净,出来的急,妈连皂角都没给咱们些,现在这一股子味道,咋洗也不知道,只能劳烦大哥帮咱们多烧些水,多冲几遍了。”

田芳不着痕迹地给苗翠花上了个眼药,可惜顾建党压根就没听懂。

“妈也不知道你今天就掉粪坑啊,算了算了,也只能麻烦下大哥了。”顾建党说着又从桶里舀了勺有些凉了的水。

这澡一定要洗干净啊,要是还有些味儿,恐怕今天一天都得让人看笑话。

想想自己今天可能要面对的压力,顾建党就有些不是滋味。

为了一个儿子,这样真的值吗?

田芳看着自家男人这副模样,咬了咬唇,终究没有再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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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老二和他媳妇掉坑里的事儿,苗翠花一早就听那些好事的人说了

这时候顾家一大家子正在吃早饭呢,顾向文和顾向武两个一听来人说起这个话题,脑袋埋地更低里,扒着糊涂粥的动作变得更快了,倒是萧从衍和没事人一样,还给顾安安夹了一筷子她最喜欢吃的腌萝卜。

“行了,顾建党现在和咱们家可没什么关系了,以后他的事,你们就别来我家特地告诉我了。”听到顾建党人没事后,苗翠花小心地瞪了几个孩子一眼,在萧从衍的身上又顿了顿,装做没事人似得和来人说到。

那人也就是想要来看热闹的,看顾家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觉得这顾保田和苗翠花两口子还真狠心,没热闹可瞧,也就回去了。

“奶,我们吃好上学去了。”

顾向文几个飞快地扒完饭,回屋拎起书包蹭地蹿出来,手上还拎上了萧从衍的那一个,拉着还没吃完饭的萧从衍就想跑。

“行,今个回来也别去粪坑边玩了啊。”

老太太淡淡地来了一句,顾向文几个跑到了院子边,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地上,一下子跑的更快了。

顾安安听奶奶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二伯他们掉粪坑和大哥他们也有关系?想想二哥昨天说的替她报仇的话,觉得自己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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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丽,听说你爸妈今个一早掉粪坑里去了。”

顾向文几个今天惯例在村口等着几个姐姐妹妹一块去上学,昨晚上她妈叮嘱他们了,这些日子秀儿姐她们的日子可能会不太好过,让他们能顾着的就顾着些。

顾向武开头还在想有啥不好过呢,还不是该咋过咋过,以前有二伯二伯娘的时候还要被骂挨饿,没准现在的日子过得更宽泛呢。

这不,还没等到人,几姐妹就在前头的位置被人拦下了。

小丰村的管理阶级有三大势力,当然,从那次饥荒过后,苗铁牛那边的势力就逐渐有一言堂的趋势,赵青山在这村子里,是越来越说不上话了,可这并不代表他就熄了和苗铁牛斗争的心。

反正这生命不止,斗争就继续。

大人们有龌龊,这孩子肯定是玩不到一起啊,就那赵青山的儿子来说吧,就顶顶看不上顾向文两兄弟,连带着,讨厌顾家所有的孩子。

昨个晚上,顾建党两口子被他妈赶出去的事儿可是在家家户户的饭桌上被提及了,今早的粪坑惨案,又给这花边新闻添砖加瓦,一大早,赵青山的大儿子赵满仓和二儿子赵满谷就拿着手上吃了一半的玉米窝头围了上来,冲着顾丽几姐妹羞羞脸。

“掉粪坑里去了,那该多臭啊。”

和赵满仓几个交好的孩子也都围着顾丽几个取笑,顾秀和顾春的性子软,早就被气红了脸,可是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今个一早,她们也都听说了这件事,顾秀不放心还想去看看,可是被妹妹顾丽拦了下来。

“我还听说你们爸妈要有儿子了,不要你们了是不,也是,丫头片子,本来就是个赔钱货,谁乐意要呢。”

赵满仓嬉笑着揪住了顾秀的辫子,他今年十二了,块头可比顾秀大多了,顾秀一时没有防备,被扯得生疼,眼泪不争气地哗哗直流。

“啊——”

顾丽直接冲上去,对着赵满仓的胳膊就是一大口,赵满仓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这么泼,吓得松了手,顾秀怕赵满仓打人,也赶紧拉着妹妹往后躲了躲。

“你妈是个赔钱货,不照样还有你那收破烂的爸收了吗,还生了你们几个小畜生,放心,姐几个好的很,用不着孙子你担心。”

顾丽这些年无意识地和老太太也是学了些的,至少在怼人上头,她觉得自己也是不怵任何人的。

“你、你找打。”

赵满仓两兄弟气的眼睛都红了,哆嗦着挥着拳头,做出要打人的姿态,要不是还记着眼前的是比自己还小的女娃娃,马上就要挥拳了。

“你们就是赔钱货,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将来你们嫁人了,就是别人的家的人了,生的崽子都是和别人姓的,我妈说了,你们就不该要咱们小丰村的房子,那地,都是男人该分的,你们女娃娃就该乖乖吐出来。”

赵满仓涨红着脸,对着顾丽说到。

“谁说我一定要嫁人了,笑话,看我以后找个上门女婿回来,你看我生的崽子和谁姓。”顾丽这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她可是奔着余阳去的,也不知道余阳愿不愿意当上门女婿啊,顾丽心里有些小后悔,面上却气鼓鼓的,一副笃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