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红莲想着白天的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起来去隔壁看看沙耶有没有嫌热踢被子,担心对方会着凉。

刚一打开门,红莲就被站在审神者门口的刃吓了一跳。

“鹤丸殿这么晚了...找樱庭有事?”

红莲用了相对委婉的词,其实她更想问对方大半夜不睡觉像个痴汉一样站在审神者房门口干嘛,是不是想要夜袭审神者。但一想到白天他们之间的那点小冲突, 她就修饰了一下用词。

“我,想要神隐审神者。”

白衣白发的付丧神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当中,金色的眼眸里空空茫茫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又像是在回答她。

“想让她只属于我一个刃......”

鹤丸国永紧盯着眼前的门,像是看着一道屏障、一道抬腿就能轻易跨过的界线, 他握紧了自己垂在身侧的手,仿佛这样也能同时抓紧某个人。

“谁给你的胆量, 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红莲凤眸冷冽,虽然已经压低了声音,但在寂静的走廊上, 还是有一个女声略带回响, 听着有些诡异。

她本以为所有鹤丸国永就算再怎么不同, 本质上也是一样的, 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沙耶给的。”

鹤丸国永侧过头来笑了, 是那种正处于热恋中的人才会有的甜蜜笑容, 带着点病态和有恃无恐。白衣白发气质出尘似谪仙的鹤, 金色的眸子里似有鲜红的流光划过。

他提到了审神者的真名,像是吃饭喝水一样随便,漫不经心中平白生出几分亲近。

“而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她。”

他白天受伤的那只手随意的用绷带缠了缠,现在因为他用力的握紧,伤口再度崩裂而流血,一滴一滴的落到地板上,绽放成一朵血花。

伴随着鲜血滴落的声音,红莲仿佛看到了对方纯白的鹤羽上,慢慢的被渲染成了暗堕般的漆黑。

“鹤丸殿,你什么时候暗堕的?!”

红莲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就因为白天和烛台切光忠的矛盾,这么轻易的暗堕了?放在眼前的付丧神身上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暗堕?怎么会。红莲殿下为了阻止我连这种荒唐的理由都能编造出来吗?”

鹤丸国永嗤笑一声。确实,等红莲再定眼一看,他金色的眼瞳不知是恢复了正常还是掩盖了暗堕,看着还是暗淡无光的金色,羽织也依旧洁白。

“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才舍不得暗堕呢。”

他离开三楼的时候,经过红莲身侧,留下了这句话,声音轻如浮羽,温柔缱绻。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暗堕了还不承认,倒打一耙了还,哼。要不是出来的时候没带本体刀,现在早收拾你了。

红莲不会轻易怀疑自己的眼睛,刚才明明就是鹤丸国永眼睛变红衣服变黑了,总不会是她出现了幻觉。

红莲摇摇头,白天的时候审神者刚给她自由进出的权限,她轻手轻脚的推门进了审神者的房间,结果刚进门就被惊慌失措的少女“咚”的一声扑倒在了地板上,连门都还没来得及带上,虚掩着,透露出一小道走廊上的灯光。

“沙耶,怎么了?”

少女的身体在发抖。

感觉到这个事实,红莲面上没有流露出一点痛意,沉稳可靠的问道。

虽然她的后脑勺和背部一下子砸到了坚硬的地板上真的很疼,但是在更需要安慰的审神者面前,她一贯不会表现出软弱的情绪来。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别怕。”

以为沙耶是听到了鹤丸国永刚才要神隐审神者的话才如此的,红莲也伸手抱住了沙耶,安抚似的轻拍她的后背,是像母亲那样温柔的爱抚。

“沙耶,我会保护你的,以红莲玉刃之名起誓。”

觉得那样单薄的话语还不够,红莲坚定的承诺道,希望能给这个孩子一点安全感,她总是知道沙耶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怎么了?沙耶,你不相信我吗?”

听到这话,女孩儿浑身一颤,抱着她的手越发紧了,没轻没重的,整个人压在身上让红莲感到难受,呼吸有些不畅,但还是带着笑意问道。

“我当然相信......”

审神者在她面前总表现得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头埋在她的胸前闷声说话,金黄色的发丝柔软,蹭到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让红莲感觉痒痒的,同时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但是,我并不希望莲莲这么做。”

在一片黑暗中,以现在这种姿势,红莲没办法看到沙耶的表情,只能尽可能的按照女孩儿的或轻或重的语气来揣测对方的心思。

红莲当然随时都可以推开沙耶,但是她有某种预感,如果她真的推开了沙耶,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沙耶是自愿把真名交给鹤丸国永的,是吗?”

感觉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会引出什么不得了的后续,红莲试图谈论其他话题。

“...是的。”

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女孩儿清脆的声音顿了顿才说。

“没有想过后果?”

红莲问道。她并没有针对鹤丸国永的意思,只单纯的对审神者的这个行为做出询问。

“鹤丸他不会!”

女孩儿不假思索的回答,听声音应该是想过了,并且深思熟虑。

“他会。”

适应了这种被人压在身下的姿势,红莲调整了呼吸,使自己感到不那么难受,连带着心跳也很平稳。

“他亲口说的,他想要神隐你。”

这一点根本就没办法辩解。

“......”

女孩儿沉默了一会儿,红莲本以为沙耶会哭,但是沙耶没有,只是默默消化着这个事实,这种表现远比别人想象中的要坚强成熟许多。

“鹤丸他...从我成为审神者的第二年起,就一直陪着我了。”

女孩儿平静的述说着过往,声音里却不可避免的带着哭腔,隐忍的令人心疼。

“我刚上任审神者的时候,应激反应还很严重,对于男性的触碰、甚至声音都非常抗拒。大家也都体谅我,自觉的和我拉开了距离,连日常交流,都是用的小黑板写字或者传纸条......”

听到这里,红莲低头用唇碰了碰沙耶的发旋,又闻到了类似洗发水淡淡的香味,她简单的亲亲曾经历过伤痛的女孩儿,想要传达一切都过去了的安慰。

“只有鹤丸在试着靠近我,一步步引导着我从黑暗的阴影里走出来。”

可以想象那时的沙耶,逐渐开朗活泼起来的样子,一定像晴空下沐浴着阳光盛开的向日葵那般美丽。

“那烛台切殿下呢?”

红莲发现了沙耶的话里少了一个关键的刃,一个能解释她今天白天时疑惑的刃,不由开口问道,想要引导沙耶继续说下去。

“光忠他...也帮助了我很多。虽然现在这么说有点渣和不负责任,但是那个时候我是真心想要和光忠在一起,那时我还不太敢直接和男性说话,比划着跟光忠告白求交往,是那时的我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了吧。”

提及美好的初恋,红莲终于感觉女孩儿一直紧绷的神经有片刻的放松,配合她继续这个话题。

“但后来,鹤丸的出现让我明白,什么是真正喜欢一个人。对于光忠,我可能只是因为想要抓紧那种安全感,所以,我和光忠分手了,鹤丸才是我最需要的那个人。”

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敢放手害怕失去,所以才想要用恋爱关系套牢对方。

红莲大概能理解沙耶这种感情。实际上,沙耶并没有多喜欢烛台切光忠这个刃,只是喜欢他带给她的感觉,但如果只能带来安全感的话,并不足以称为喜欢。

所以作为男友再怎么体贴,烛台切光忠在沙耶这里也只有出局的结果。

此时,从虚掩着的大门透露出的那一道灯光消失了。

“我喜欢鹤丸,但是我也不想失去你,莲莲,我该怎么办?”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红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沙耶是避不开这个问题的,她迟早要思考该怎么处理,属于她自己的刀剑付丧神冒出的影响恶劣的想法。

“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就好,别怕,出了什么事儿,莲莲给你兜着。”

身体被身上的女孩儿压得有些血液不流通,微微发麻使不上力,红莲用另一边手鼓励的拍拍女孩儿的后背。沙耶在她眼里还是个需要长辈来支持引导的小孩子。

“那我,会失去你吗?”

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你会离开我吗?

“抱歉,沙耶,我不想骗你。”

听到女孩儿略带紧张的话语,也明白沙耶话中的潜在含义,红莲沉默了一瞬,歉疚的回答。

刀是旅行之物啊。

“...我知道了。”

沙耶刚刚雀跃起来的情绪低沉了下去,正当红莲想要再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对方的时候,女孩儿脱离了她的怀抱,跨/坐在她身上,对于同样是少女体型的红莲来说,这分量可不轻。

“那今晚莲莲留下来好不好?”

胸口一直被压住的红莲总算能呼吸顺畅了,猛然得到解压,失态的大口呼吸,沙耶乖巧的帮她顺了顺气,周围的空气充满了不令人察觉的淡香。

听到这话的红莲有些疑惑,她其实以为这场略显得有哪里不对的夜谈结束了的。

“可我好像...并不是近侍......”

一阵困意袭来,红莲努力眨了眨眼睛,想要保持清醒,这个时候还没发现自己中招了她跟着妲己在宫廷里的那些年就白活了。

“那莲莲现在是了。”

“沙耶你......”

想做什么?

意识模糊之际,红莲最后一晚只看到坐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子笑容越发灿烂,甚至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她便坚持不住药效沉沉睡去......

——

你所能听到的,只是软弱的话语

在那能听到的,只是残忍的真相

我所能听到的,只是不断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