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无月的朔日,夜比往日要漆黑很多。
连蒹葭坐在灯下,手中金色的凤冠反射着点点灯光,连蒹葭将一边的珍珠拿起,放回凤冠缺失的地方,灯光之下,这脸上有一清晰的巴掌印记,一边的侍女嗤笑着收走了一边桌上的残羹剩饭。
“皇后娘娘,已经很晚了,奴婢呢也就不伺候了。”这侍女怪笑着离开了。
连蒹葭就像是没有听到这侍女的话一样,慢慢悠悠的修着凤冠,就听门外的侍女大声的说道:“这有什么可修的,倒不如让人拿去宫外典当了,多给这身边伺候的人一些赏钱呢。这连将军三日后去边疆,不得有个三月半年的!”
连蒹葭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走到了窗边,安静的推开窗,但是这手里可不留情,不过是区区一个宫女罢了,手中的凤冠重重的砸到了这侍女的后脑勺上,今日本就摔了一下的凤冠整个散开了。
这侍女只能逞口舌之快罢了,回头愤愤的离开了。连蒹葭冷笑着关了窗,这侍女定然是要去告状的,不过如果她明日真的还可以让她告状的人替她报仇那就好了。
十年前,十三岁的她风风光光的嫁入了七皇子汝鄢祁勋的府中,九年前,先皇落病,汝鄢祁勋借她父骠骑大将军之势重压其它皇子,又凭她堂兄御史大夫之赞誉博得先皇另眼相看,多方运作成为太子。
七年前,先皇殡天,新皇登基,身为太子妃的她自然成为了皇后,凤印按下的第一章懿旨却是,连蒹葭即日起居于冷宫,保留后衔,凤印。
这就是汝鄢祁勋,他会给你安排在他心中最‘适当’的位置。
“十年了呢……”连蒹葭摸着脸上的巴掌印,推开门走了出去,将摔得散架的凤冠捡了回来,看着凤冠露出有些意味不明的笑容。
“是你自己放弃了最后的机会的,不过,与我何干?”
连蒹葭说着用凤冠上的凤喙灭了蜡烛,这凤喙留下的点点烛泪配上只有头的凤凰别样渗人。
今晨。
连蒹葭听闻这连为苍,她的长兄前来探望的消息,和以往一样,换上凤袍,带凤冠,在公公和宫女的催促下,徒步走了半个宫殿到了这本应该是她居住的凤仪宫。
汝鄢祁勋正在偏殿和连为苍谈着什么。
“臣妾参见陛下,长兄。”
“小妹,好久不见。”
汝鄢祁勋看着她,站起来,亲自扶起了她,挽着她做到了这正榻上。连蒹葭不着声色的抽出了手:“臣妾方才去了御花园,难免沾了些灰尘,怎敢污了御服。”
“小妹怎有些消瘦?”
“这正值夏日难免是有些没有胃口,陛下平日让人送了很多酸梅汤来却也难有食欲。”
连为苍是好糊弄的人,连蒹葭微笑着看着他,其实连蒹葭并不是说没有想过放弃做戏,告诉家人自己是如何人不如狗的活着的。但她连家兄友弟恭别样团结,她怎敢因为自己就激起这最大的忠臣宗族和皇族的仇恨,甚至有可能会演变成为内乱战争呢。
这外臣即便是国舅也不能滞留太长的时间的。这连为苍离开后,这真正宫殿的主人也就回来了。
“陛下,臣妾平日里见不到陛下,有一事想要禀报陛下。”连蒹葭看着已经变了脸色的汝鄢祁勋不紧不慢的说道。
却见身着华贵紫衣的林贵妃走过来,便是这一巴掌:“你还不离开这位置吗?”
汝鄢祁勋的眼中的轻蔑多了几丝嘲讽,连蒹葭被这一巴掌打的头发都散落了下来,站起身,淡淡道:“此事事关重大……”
“滚回去。”汝鄢祁勋说完搂着当着他的面打了他的皇后的林贵妃便走了。
连蒹葭捡起了凤冠和散落的珠子挂坠,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微笑,她连蒹葭曾被一个小小的常在按到了恭桶中,又怎么会在意这林贵妃的一巴掌呢。她就是活的没脸没皮没自尊了又如何?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反抗强权,那是要多不理智才能做出来呢?
第二日清晨,连蒹葭是被一桶泔水泼醒的,这侍女身后出现了一个还是挺熟悉的面孔,不就是昨日打了她的那林贵妃吗?
连蒹葭不紧不慢的起了身,随手穿上了平日里打着补丁的衣服。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哎哟哟,这凤冠都被摔成这样了,皇后娘娘竟然也会坏后宫规矩,俗话说这……啊!!!”
连蒹葭的眼睛很漂亮,清澈可见底,但此刻却泛着一片红,微微低头捡起了被她一刀斩落的林贵妃的能抚琴能写字能按摩的手。
这时他们才发现这连蒹葭手中竟然拿着一把苗地的苗刀,这宫中很忌讳苗地的东西,因为巫蛊,诅咒,压胜之类的都和苗地息息相关,但现在这里出现苗地的东西,只有一个可能性,领地中包括苗地的只有八王爷汝鄢祁木,而他是皇上的胞弟,可以随意出入宫廷。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皇帝固然会心疼这断了手的贵妃几日,但是以后呢?你们不想和她一样,现在呢就去找新的主子,你们放心,八王爷是不要皇位的,我可是细心地教导了他半年才让他理解何为挟天子以令天下的好处。啊对了,你们几个我之前没见过,想来也不是欺负过我的人,扶我去金龙殿如何?”
连蒹葭的所行之事和这一番话其实都让这些已经在宫中呆了三五年的宫女有些畏惧,很有道理却不能听,一个宫女走了过来:“皇……皇后娘娘,奴婢扶你去,不过……”宫女咽下了要说的话。
连蒹葭穿着打了补丁还带着嗖味的泔水的衣服坐着这林贵妃专用的凤撵,即便是一身狼狈,斜依在靠背的连蒹葭,身上似乎有着什么气势压着这赶撵和身边的人一点反抗之意都没有。那主动出声的宫女就像是发现了什么,这一路过来居然一个侍卫都没有,刚才过来得时候分明还有的。
即便是身穿破烂,狼狈不堪,这不着红妆便以倾城容貌配上点点若有若无的笑,还是让这宫女有了别的想法:“娘娘。”
“说。”
“奴婢今日这么站出来以后这宫中的日子定然不好过,而且想必我们这些听了不该听的话的人必死无疑,所以可否跟随娘娘。”
“良禽择木而息,但是你还是要表现出除了眼色以外的能力,我才能真真正正的收下你。”连蒹葭扩大了嘴角的弧度:“首先,从这一刻开始吧,一会儿到了殿中若是有何需要,叫我八王妃。”
宫女瞪大了眼睛,有几分诧异,但是很识相的点了点头:“是,八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