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皱着眉,打量着下面跪着的慕朝雨,半晌才开口。
“平身吧。”
慕朝雨动作缓慢,好半天才起身。
皇帝看着他的动作,眼中透出一丝怜悯。
就算他的腿恢复了,可还是比不得常人,就连他的性命也是要被他捏在手里。
皇帝摩挲着掌中的那块紫玉,忽地手指用力。
对面慕朝雨脸色一变,顿失血色。
皇帝松开手指,慕朝雨额上尽是冷汗,身形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赐座。”皇帝向门外唤了声。
马上有太监颠颠的进来搬了椅子给慕朝雨。
慕朝雨坐下后捂着胸口喘了半天气。
皇帝心中痛快了不少。
敢落了他的面子,就会受到惩罚。
“皇后近日有些不舒服,一会你去看一看。”皇帝命令道。
对面椅子上的慕朝雨突然站起身,俯身跪倒。
“不用了。”皇帝抬了抬手,“既是身子不舒服起来说话便是。”
慕朝雨却没有理会他的“恩宠”,仍然跪倒在地。
“臣有罪,不能为皇后看诊。”
皇帝愣住了。
“为何?”
“臣以后再也不能为皇上分忧。”慕朝雨语气冷漠,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抬手摘了官帽,脱了官服,放在身前的地上。
皇帝直愣愣的坐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慕朝雨这是疯了不成!
“臣有欺君之罪,不配再继承福郡王之位,请皇上责罚。”
看着放在地上的官服,皇帝脸色变了几变,抓着紫玉的手越来越紧。
跪在地上的慕朝雨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身体蜷缩着倒向地面。
皇帝猛醒,放开手里的紫玉,呼唤殿外的太监,“来人,来人哪!”
太监们拥进来,七手八脚的把慕朝雨扶起来,弄到椅子上坐稳。
过了好一会慕朝雨才醒过来,却沉默着不开口。
皇帝再也沉不住气了。
这是以前他从没遇到过的事。
福郡王府的福郡王和世子,世代都在帝王身边行医,殒命的何止慕朝雨一人,可是他们从未有人像慕朝雨这样,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慕朝雨不是个冲动的人,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必然会有他的原因。
慕朝雨也没有避讳周围的太监,“臣失去了制药之能。”
大殿内一片死寂。
太监们一个个低着头,狠不得此时此刻他们全都没有长耳朵。
听到了不该听的,他们的小命危险了!
皇帝似乎没有听清他刚才的话。
“你说什么?”
“臣说……臣失去了制药之能,以后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夫罢了,请皇上收回福郡王世子的封号,臣会尽心尽力教习福郡王府的子嗣学习制药,连同药方都会交到他们手上……”
皇帝听着慕朝雨的话,眉间的阴云越来越盛。
慕朝雨失去了制药的能力……也就是说,他制出的药再也没了特别的效果,跟太医院的没什么区别。
皇帝目光就像刀子似的,上下打量着慕朝雨。
“你从何时起失去了制药之能?”
“大约……十日前。”
皇帝心中不由得一动。
慕朝雨的话他是信的。
因为慕朝雨没有理由说谎,他能依仗的就是身得皇帝宠信,没了这个,他什么也不是。
就算他医术再高明,也不过是个大夫而已。
说到底,大夫一职终是低人一等,慕朝雨并不傻,不会无故让自己落到那种境地。
想到这里,皇帝突然就明白了为何之前慕朝雨六次拒召进宫,因为他失去了制药的能力,他害怕被人发现。
皇帝看了一眼桌上的紫玉,迟疑半晌将它放回到金色的锦袋中。
“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他问慕朝雨。
慕朝雨垂头,“事已至此,皇上还是尽快另选其他人继承世子之位,以免耽误宫里贵人用药。”
慕朝雨竟然不肯说。
皇帝恼怒不已。
慕朝雨的命只有他能动,谁这般不长眼,敢在暗中下手。
可是不管他如何动怒,慕朝雨始终不肯提起他是如何失去的能力。
僵持了足有二个时辰,就连皇帝也觉得累了,这才打发了慕朝雨下去。
临走时,慕朝雨没有收走他的官服,虽然皇帝并没有说要收走他的官职,可他执意如此。
“臣没有别的能力,只会行医制药,就算失了能力,制出的药也能医得百姓疾病,臣向皇上请辞。”
也就是说,慕朝雨不想再做官了。
没了能力不说,又丢了官,以后他的日子可想而知……定是好过不到哪去。
皇帝说服不了他,只好先让他退下。
慕朝雨出了大殿,皇帝立即派人出去打听,十日前慕朝雨都去过哪里,见过哪些人。
慕朝雨平日里深居浅出,所以很容易就查到了他的动向。
“十日前妙手先生进过一次宫,后来……又奉旨陪着东将军去了二皇子府。”回事的太监嘘声在皇帝耳边说着,一边殷勤的为皇帝捶着腿。
皇帝垂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听了这话,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开。
“去过二皇子府?”
“是……当日二殿下还和东将军闹的不愉快,后来东将军主动进宫请罪。”
太监嘘声提醒着他当日发生的事。
皇帝眼中的光华越来越盛。
“除此之外,慕朝雨还去了哪里?”
“没有了,妙手先生一直住在城里的小院,连福郡王府都没有回。”太监道。
皇帝缓缓坐直身体,摆了摆手,身边的太监见状低头退了出去。
难道是他的二皇子干的好事?
这些年他一直都没有立太子,一是因着他身体康健,经常服用巫医配制的“玉蚕蛊”,容颜不老,二是在他心里,总想要把这皇位万古千秋的坐下去。
五十年不算多,一百年也只是刚刚开始,他想要的是越久越好,所以才不肯立太子,生怕他的那几个儿子会肖想其他。
只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了他的宠信的臣子。
“全都是些个蠢货,朕的人岂是你们能控制的。”皇帝信手拿起桌上的金色铁岭袋,冷笑,“福郡王府只能握在朕的手上,就算没了慕朝雨,还会有下一个,再下一个,但是不管哪一个他们都只能是朕脚下的忠犬。”
皇帝举起手里的金色锦袋,重重掷向桌面。
锦袋里的紫玉发出清脆的裂响。
门外的太监听到殿内的异响,不安的伸头往里面看。
“宣通议大夫夜清欢进宫。”皇帝冷冷道,“看来朕需要再另外再制一块玉了。”
后面这句话他说的声音极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