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玹逸在边防营大厅里正襟危坐,苏沐漓也在此,但并没有多余的其他大臣,只有江玹逸身边带了个秦海而已。
三个人就这么安静地等着。
“皇上,回来了,回来了!”秦海忽然大叫起来,伸手指着院子。
岳灵心失魂落魄地独自一人从外面进来,走向大堂,看她低着头一副天都塌了的样子,显然这次出使经历不怎么令人满意,甚至可以说是让岳灵心很沮丧。
江玹逸和苏沐漓紧张地一起从座位上起来,并步朝她跑了过来,拉住她问:“怎么样了?如风说什么了?”
岳灵心低垂着眼眸,摇了摇头。
“他什么都没说,还是你根本没见到他?李御为难你了?”苏沐漓拉着岳灵心一连串地问。
岳灵心将手握成拳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江玹逸看她失落至此,不由怒从心起脱口说道:“这李御欺人太甚,竟敢对我大闵的使臣不敬,朕该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说是他做的。”岳灵心忽然说话打断了他们,方才那段时间的沉默,总算让她情绪稳定了下来,才能开口讲这件事。她之前其实一直在想,若是让江玹逸和那一帮大臣们知道了这个结果,会发生什么事
。
他们会放弃从南钺人手里救出如风的。就算江玹逸不说,那些早就鼓动江玹逸牺牲掉君如风的大臣们,也会不断地这样谏言,而她竟然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来反驳,为如风争取一线生机。
但事实就是事实,即便她不说出来,南钺人也不会就这么放过李御,而闵朝的现状同样不会有什么改变,所以还不如先让江玹逸一个人知道,看看他的反应。
“你说什么?朕不明白。”江玹逸皱起眉头,试探地问道。“我当面问了如风,他亲口告诉我,刺杀李御的事情,的确是他做的。我也试着问他原因,他平日里绝不是一个如此鲁莽的人,所以我不相信他真的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情来,我……”岳灵心说得自己心里也
乱糟糟的,好像有千万种思绪同时向她涌过来,在她的脑子里挤成一片,她根本无法理出一条清晰的线索来。
她一直在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如风为什么要犯这种错误!
可是……
“他不肯告诉我。”岳灵心一脸失望和纠结的表情。
江玹逸和苏沐漓面面相觑,似乎被眼前的状况弄得不知所措。他们指望岳灵心能给他们一点眉目,好商议如何才能把君如风救出来,可是现在岳灵心知道的也不比他们多多少,除了……李御说,他偷袭搅扰闵朝边境那一次,便是冲着她父亲岳锦添来的,而他的目的似乎也达到了。但这背后的因由,还有他们带走父亲以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导致后来父亲的惨死——如风曾说过,他们挑断
了父亲的手脚筋脉,幽禁了他,最后残忍杀害了他,还砍下他的头颅示众,如果这就是李御所说的报复,的确是够了。但这一切的背后,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如风与你一向感情甚笃,若其中真有什么隐情,他为何会瞒着你?他应该知道,只有告诉你真相,你才有更大的机会替他洗刷罪名,带他回来。除非,他不想活下去了?”江玹逸对岳灵心的过去算是了解
,所以比苏沐漓更清楚岳灵心和君如风之间的姐弟之情,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胜似亲姐弟,就算有天大的事情,岳灵心也会替如风担着,所以如风根本不必对岳灵心隐瞒。
岳灵心并不想承认江玹逸的观点,但除非她找到更好的观点。
紧接着苏沐漓便开口说道:“或者,他认为自己隐瞒的事情,比生死更重要。”
岳灵心抬起头来看着他。这一点上,他们不谋而合了。李御先前跟她说的那些关于如风的话,就让岳灵心觉得颇为诡异,好像他早就料定如风会对岳灵心隐瞒一切似的。
不过这些,岳灵心并不想让江玹逸知道。因为她还不够信任他,不确定他究竟会站在那一边,想要如何处理这件事。万一江玹逸一声令下,要让如风送死,不再追查真相,那恐怕如风就真的死定了。“所以我们一定要查清楚,否则就这么让如风任由南钺人摆布,也是让李御的阴谋得逞,会让三军将士寒心的。”岳灵心不得不搬出军心来稳住江玹逸,作为君王,他应该知道军心意味着什么。如风从军多
年,军功赫赫,在军中也算是大有威望,想必江玹逸就算不看在她和如风本身的面子上,也会念三军的情面,至少不会怠慢此事。
但即便稳住了江玹逸,下一步该怎么做,岳灵心也很迷茫。
撬不开如风的嘴,再见一面也成了难题,那么……
从大堂出来,岳灵心直奔如风在营中的住处。因为他是先锋,有单独的院子和随身侍卫,而他身边的侍卫也是往日岳家军人,他们认得岳灵心。
岳灵心进屋的时候,这俩侍卫正为如风的事情忧愁不已。看到岳灵心来了,两人惊喜又惶恐地上前拱手行礼:“少统领!”岳灵心向来把岳家军的人当自家兄弟看,她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认得,但这两人在如风身边已经呆了许多年,也算得上是心腹了。她先摆了摆手道:“我已经卸职多年,岳家军也已解散殆尽,就别再一口一个
少统领地叫了。”“是,少……呃,大小姐。”张源和吴清摸着后脑勺,半晌改不过口来。虽然岳家军解散多年,但在私底下,这些旧部仍然保留着对岳锦添和岳灵心的尊称,想当年他们都是在三军之中叱咤风云的人物,只是
朝廷风云变幻,新主即位,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大小姐,听说你已经去过了南钺那边。见到先锋了吗?”简短寒暄之后,张源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岳灵心点了点头。
“那他说什么了?是不是南钺人栽赃陷害他,想往他身上泼脏水?”
“老子带人杀进他们营中,砍了那李御老儿!”张源和吴清两人都显得有点激动,许是如风身陷囹圄这两日,他们也想了不少办法想接近敌营,一探究竟,但终究还是没能见上一面。岳家军军纪严明,如今虽然群龙无首,但两人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如风已经被抓,若是他们再鲁莽行事,岂不更是落人口实?
岳灵心让他们先冷静下来。“如风现在这个境地,我自然是会尽全力救他出来。只是无论我如何问他,他都不肯吐露当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要化解这场危机,我就必须弄清楚当晚的情况。如风好好地呆在边防营里,怎么就跑
到南钺大营去了?你们是他的贴身侍卫,把那晚你们知道的情况,都给我详细说说。”
几人进了屋坐下来,张源神色凝重地先开了口。
那天晚上,夜深人静,边防营里除了巡逻的士兵,基本都已经睡下了。君如风也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看了会儿兵书,熄灯休息。
张源和吴清的习惯,是在门外站岗,直到君如风睡了之后,他们两人才会撤岗,巡防守卫就交给巡逻士兵。
夜晚的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好像一曲丝竹之声婉转在耳。
张源和吴清往房间走去。
突然吴清停下来,皱着眉头侧耳倾听。
“怎么了?”张源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这大半夜的,什么人在奏乐啊?”吴清狐疑地喃喃自语。
“奏乐?”张源环顾四周,一下子笑了,“这里可是边防营,哪来的什么人奏乐?我看你小子是想女人想疯了吧,啊?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回京都去,哥儿带你去那京都有名的拈花阁逛逛。”
“别闹!先锋要知道你有这想法,非打断你的腿不可!好了好了,是我听岔了,今晚的风挺大的,大概是风声吧。走了,冷死了,快回屋睡觉,明儿一早还得准备祭祀呢!”吴清说着,跟张源就回屋了。
然而就在两人回房躺下,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君如风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悲痛的高喊,撕心裂肺,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张源二人一跃而起,披上外衣,抓起武器,冲向了君如风的房间。
房门紧闭着,声音是从屋里传来的。
张源二人顾不得多想,一脚踢开门闯了进去,赫然看见从窗户照进的天光之下,映着桌边一袭长衫人影。人影侧对着他们,因夜色笼罩看不分明,“什么人!”张源厉声问道,拔出剑来对准人影。“慢着。”吴清拦住张源,双眼仍打量着眼前的人。要说这人是刺客,可哪有刺客只穿着一身衬里出来行刺的呢?而且,此人的身量还有些眼熟。想着,吴清的视线移向床上,只见床板空空如也,被子也被
掀到了地上。吴清忍不住自言自语,又像是向身边的张源求证,“这……是先锋吗?”
“什么?”张源惊讶地张大嘴,仔细一看眼前这个人。恰在这时,那人影转过了身来,被惨白的光色照亮的脸,竟确是君如风无疑!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眼中布满血丝,脸色更是苍白如纸;他双手抓着出鞘的佩剑,吁吁喘着粗气,
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先锋,这是……”张源正要走上前,身旁的桌子忽然“哗”的一声,断成了两半。张源停下脚步,和吴清面面相觑。外面的巡逻队听到巨响,立马打着火把冲了进来。火光照亮房间,张源便瞧见那断裂的桌板间,有一条同样被劈成了两段的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