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门外传来的声音,打破了景云宫内紧绷的气氛。
祝玲珑想让唐无忧先躲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江玹逸大步走进来。祝玲珑连忙扶着额头,身姿柔弱地向他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唐无忧和蒋世年一并跪下参拜。
江玹逸瞥了一眼唐无忧和蒋世年二人,脑海中回想起方才在大门外姜凡说的事情,不动声色地抬了下手示意他们起身。
“爱妃身体如何了?”
平日里他应当是会扶起祝玲珑来,但是这次却只是从她身边走过去,坐在了卧榻上。
祝玲珑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跟着上去坐在江玹逸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皇上,这么晚了,是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朕到你宫里来,还需要看今天吹什么风了吗?”江玹逸的语气听似玩笑话,可表情却很认真,好像是对祝玲珑这样的问法有些不满。“当然不是了。只是,皇上已经好些日子没……”祝玲珑正要委婉地诉苦,说起来,江玹逸真是好长时间没有来过景云宫。当然,别的宫他也没有去,通常都是呆在他的安泰殿或者御书房,要么就是,没有人
的清秋院。
祝玲珑没想到,江玹逸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莫非是你这宫里太热闹了,容不下朕这么冷清的人。”江玹逸端了一杯茶,古井无波地低头饮了起来。
祝玲珑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用眼角余光瞥到蒋世年和唐无忧二人。
这时候蒋世年也一下子开窍了似的,弓着身子说:“皇上,草民听说姐姐身体抱恙,特意赶过来照看,这位唐无忧唐公子,是坊间商贾唐家堡的少堡主,也是草民的挚友。”祝玲珑立马化尴尬为一笑,贴着江玹逸说道:“是啊,皇上,世年知道臣妾一直有头疾,所以特意召了唐家堡的少堡主来替臣妾诊治。这唐家堡虽说是擅长暗器和药物,不过对草药还算有些研究,臣妾想让
他帮忙看看,究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根治臣妾的头疾。没想到,皇上这会儿会过来。”
“唐家堡,还会医术?”江玹逸轻挑了一下眉梢,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唐无忧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也是大家出身,见惯了风风雨雨的场面,此刻面对皇帝也是从容不迫,拱手说道:“草民不才,没能继承先祖的手艺,方才替贵妃娘娘仔细瞧了一下,也只看出是旧疾,应当是
从前受寒落下的病根,只是要如何根治,却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宫中御医都没有办法,朕也不指望你能提出什么见解来。”江玹逸放下茶盏,看向唐无忧。
四目相对那一刻,唐无忧就好像被人攻破了防线了一样着了慌。江玹逸的眼神想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正森森地冒着寒气,光是看看,就让人觉得寒毛直竖。
唐无忧不知是否露出了什么马脚,硬着头皮说:“是草民无能。”“皇上,高手在民间,这句话也是有道理的,这世上很多有本事的高人,都喜欢隐匿于山野草谷,不愿出仕,既然如今宫中御医也束手无策,臣妾想未必不能试试别的办法,兴许有用。臣妾自作主张,还望
皇上不要怪罪。”祝玲珑低头认错,嗫嚅的声音软软糯糯,像一只做错事的小动物倚在江玹逸身边。
“你自己的身体,是该自己多注意些,又何罪之有?朕只是担心你涉世未深,容易被江湖游医哄骗,反倒误了病情。”江玹逸说的话,让唐无忧脊背一寒。“皇上,草民的确没有办法根治娘娘的头疾,不过,草民倒是知道,坊间有神医谷一说,传闻这神医谷的耽氏后人有一手起死回生的本领,若是让神医谷中人来替娘娘医治,兴许根治顽疾也不是不可能的。
”唐无忧接话说道。
江玹逸抬头看着唐无忧,慵懒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打探的神色,“神医谷?”
“皇上听说过?”祝玲珑见江玹逸终于有了反应,不过从前她还是江玹逸丫鬟时,可没听他提过。
“略有耳闻。”江玹逸只是平静地答道,脑海深处却响起岳灵心的声音。——“我今天去拜见神医谷的谷主,结果又吃了闭门羹。六殿下,你说这姓耽的是不是也太不给面子了?我可是堂堂的将军大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赶我走,真是顽固不化。这些世外高人啊,还真都有怪癖
!”
“那你何必还硬往上凑,给自己找不痛快?”
“笑话!我岳灵心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若是连神医谷都进不了,我还怎么有信心赢得了你的心呢?”
她嫣然一笑,似六月艳阳,照亮了他眼底的幽暗。
江玹逸端起茶来,又喝了一口,凉茶浸入口舌之中,将他的烦燥之气驱散了些,“朕听说这神医谷中的人,都有怪癖,不愿轻易接见外人,即便是朝中权贵,也未必能请得动他们。”
“这世上还有人敢违抗皇上?只要皇上下一道圣旨,还怕他们抗旨不成?”祝玲珑瞪大眼睛反问道。
“这世外高人,岂能用武力强迫,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朕心胸狭小?”江玹逸皱起眉头,祝玲珑自知失言,只好撇了撇嘴嘟囔道,“那就没办法了?”
“倒也不是没办法。”唐无忧忽然插话说道。
江玹逸颇有兴味地看向他,“哦?你是说,你有办法请耽氏出山?”“这耽氏后人,并非完全不理红尘俗世,草民见过神医谷现任谷主,耽氏传人耽棠,也就是前谷主的孙女。听熟识的人说,这耽棠与苏府的家主苏沐漓私交颇深,若是让苏家主出面,应该能请得动这位神医
传人。”唐无忧嘴角露出笑容。耽氏后人脾气古怪,若是听说要进宫出诊,未必会愿意。如果耽棠拒绝,那么皇上怪罪下去,苏沐漓也脱不了干系,反之,若是耽棠药到病除,他唐无忧作为介绍人,也可以在贵妃面前收个人情,一举两
得。
“苏沐漓?”江玹逸没想到,从唐无忧嘴里说出这个名字。他只知道苏家在商务方面实力非凡,却不知竟然都影响到了神医谷。难道这传说中不为金钱名利所动的神医谷,也终究抵不过首富的诱惑?
那他倒真想看看,岳灵心一直吵着想见的耽氏后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好,既然如此,朕明日就下旨,让苏沐漓带这位耽谷主入宫为贵妃诊治。”
翌日,早朝时圣旨传了下去。
下了朝以后,江玹逸没有回安泰殿,却是摆架内侍庭。
岳灵心已经收拾妥当,梳洗完准备出宫。抬头就瞧见江玹逸走了进来,也没打声招呼,无声无息地跟鬼一样,吓了岳灵心一大跳。
“怎么,看见朕就跟见鬼了似的?朕有那么可怕吗?”江玹逸嘴角竟然挑起一丝笑意,不是冷笑那种,就好像看了一场惹人发笑的戏曲,想起情节来还忍不住要挂着笑容。
岳灵心板着脸说,“不是皇上可怕,是人吓人吓死人!”
既然江玹逸没让人事先通报,就这么闯了进来,岳灵心也懒得跟他行礼,多此一举,想来他也不会注意到这种小事。
“朕还没问你不行礼之罪,你好意思抱怨?”江玹逸反问道。
岳灵心胸口一闷,瞪着江玹逸,心想这丫是不是这段时间学了什么读心术啊,怎么她想到哪儿他就说到哪儿?
岳灵心无奈,他这般说了,她也不好再无赖下去,便福身参拜,“民女参……”
江玹逸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拦住了她跪下去。
岳灵心错愕地抬起头来,正对上江玹逸俯身看她的眼神。有一瞬间,岳灵心觉得是自己的错觉,江玹逸看她的眼神,她好像曾在江玹逸看祝玲珑的那种眼神里见过。
不,应该说,比那种眼神里含的情绪,还要更加浓烈,更加急迫。
岳灵心竟下意识地弹开,将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不知为何,脑海中嗡地响起奇怪的声音,嗡嗡地响了好久之后,岳灵心才分辨清楚那是秦海昨夜对自己说的话。
江玹逸对她……
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自己的错觉!都是因为秦海说了那番话,自己才会有这种错觉,一定是!
“碧水,收拾好了吗?该走了。”岳灵心别过头,不自然地喊了一声。
“你要出宫?”江玹逸这才注意到。
本来她进宫是想见江玹逸一面,然后就走,也没想过要在宫里过夜,所以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不过她起得早,没有吵醒碧水,碧水就一觉睡到现在,才匆忙地起来梳洗打扮。
岳灵心等着碧水,却等来了江玹逸。
这种心情,还真是有点糟。
“皇上的惩罚已经做出了,南钺使臣团也还有几天才会进城,民女留在宫中也不合适,所以就先回家等待了。”岳灵心低头说道,竟有些不敢再直视江玹逸的目光。
天知道,她宁愿面对他冷冰冰的眼神,反而让她自在一些,她可以大大方方地面对他的怨恨、他的不耐烦、他的讨厌,但却没办法面对,他的……
深情?
不,他不可能会对自己动情的。
岳灵心心底漫开一丝五味杂陈的情愫。
“小姐,我好了。”碧水知道岳灵心不想面对江玹逸,赶紧收拾好过来。
“那我们走吧。”岳灵心头也不抬地说。从江玹逸身边过时,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