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样想着呢,冷不防就听见了身后的马蹄声。顾怀柔吓了一跳,落山反应倒是快,抱起她就藏到了旁边的树上。
顾怀柔皱眉想挣扎,然而落山拧着她的头去看下头,徐燕归正策马往这边来了。
于是她立马就安静了。
树林里点着火堆,还铺了稻草,一看就是有人过夜的,然而人却不见了。徐燕归冷笑一声,抬眼往四周扫了扫:“还躲?”
顾怀柔很是紧张,落山却笑了,拉着她的手让她抱着树枝,然后便飞身下去。
“门主。”
徐燕归看着他,脸色就不太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啊。”落山道:“救人。”
救人?徐燕归冷笑:“带着我的人私奔,你这是救她,还是在害她?”
落山笑得痞气十足:“在门主看来,睡过了就算是您的女人了?那青楼那么多姑娘,岂不是扯不清是谁的人了?”
“落山。”徐燕归冷了声音:“你说话注意点。”
“有什么注意不注意的?属下是什么脾性,门主又不是不知道,只要属下说得不对,门主大可纠正教训。可属下说的要是对的,您总不能也拿身份来压着吧?”
翻身下马,徐燕归走到他面前,垂着眼眸看他:“你想说什么?”“属下想说,门主是个好人,对谁都很负责,哪怕只是用来练功的工具,也因着她们的贞操观念,愿意带回门里来养着。”落山道:“可您是大义凛然了,考虑过这些女人的感受吗?分明是被您骗了,却还痴
心一片,傻兮兮地对您好。您瞧着,不觉得愧疚吗?”
徐燕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了然:“你看上她了?”
落山一怔,失笑:“门主此话从何而来?”
“若不是看上她了,你怎么会说这些话。”徐燕归抿唇:“你不是一向不管闲事的吗?”
顾怀柔听得直摇头,落山的表现像是跟她有几世的仇,怎么可能像是喜欢她?
然而落山没否认,只别开头道:“就算我管一回闲事吧,人家都已经打算走了,门主还追出来做什么呢?”
“我……”徐燕归抿唇:“她砸断了我的玉簪,总没有说走就走的道理。”
还真是为着玉簪追出来的,顾怀柔屏住呼吸不敢吭声,落山却笑了:“门主那么在意那簪子,就去找簪子的主人好了,又何必逮着无辜的人不放?”
徐燕归沉默,一双眼不悦地扫了落山好一会儿,才道:“你有给她把过脉吗?”
“什么?”落山不解:“把脉做什么?”
“我若是一直在用她练功,她就该跟红颜院的其他人一样,身子虚弱,体内极寒。”徐燕归道:“但她没有。”
身子一僵,落山下意识地看了树上一眼。
顾怀柔一脸茫然,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表情恢复了柔和,徐燕归飞身而起,上树就将她给抱了下来。
“……”一声都不敢吭,顾怀柔闭着眼睛捂着脸,装死。
“跟我回去吧。”徐燕归道:“你没了我,该怎么过这日子?”
谁说不能过啊?去哪里过都是过!这话顾怀柔只想了想,没说出来,因为她不敢。一靠近徐燕归,她的心连着根儿都开始疼,本来还走得挺潇洒的,现在才发现,她还是舍不得。
是不是没救了?
见她不反抗,徐燕归就径直将人扛上马带走了。落山皱眉看着,骂了一句:“真没出息。”
这话是骂她的,她知道,但是也还不了嘴,闷头埋在徐燕归怀里,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玉簪断就断了,我不怪你,你别害怕了。”徐燕归开口道:“我说过,你在这里,想做什么都可以,没有规矩的。”
没有规矩,那他为什么还要在身边留别的丫鬟,将她挤得待不住?说到底,还是有些嫌弃她的吧?顾怀柔没说出来,老老实实地跟着回去,继续过离开之前的日子。
落山挨了罚,扛着一身的伤蹲在她的墙头上骂:“窝囊死你算了,还连累我!”
顾怀柔硬着头皮听着,没还嘴。
每天继续做饭洗衣裳绣荷包,晚上偶尔侍寝,白天再听落山嘴贱几句,日子开始过得平顺又平淡。
但是某一天,徐燕归突然问她:“你想同我成亲吗?”
顾怀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摇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人脸已经黑了,拉开门就离开了房间。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说到成亲?两人现在这样子,不算成亲吗?
徐燕归去找了沈在野一趟。
桃花正是养身子的时候,沈在野自然不会让他进去见,两人就蹲在门口聊了会儿天。
他问:“你觉得顾怀柔是个怎么样的人?”
沈在野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这个你不是该比我更了解吗?”
“我突然不了解了。”徐燕归耸肩:“跟她求亲,她拒绝了。”
轻笑一声,沈在野道:“你活该。”
“我想不明白。”徐燕归道:“我对她很温柔,也没嫌弃她毁了容,她为什么不肯嫁给我?”
“大概是,不喜欢你吧。”沈在野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就当你是个给饭吃的人,没有感情,所以不愿意嫁给你。”
徐燕归听得郁闷了,什么叫没感情?怎么可能没感情!她要是不喜欢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为他做那么多事?
可是,有感情的话,她先前为什么还会跟别人走呢?
很懂感情的徐燕归难得糊涂了一次,想了许久想不明白,干脆一阵风似的回去了燕归门。
“您回来了?”推开门就是满屋的菜香,徐燕归顿了顿,心里又温热起来。
在她来了这里之后,他总觉得日子的味道不一样了,这地方好像不再是个简单的房间,而像是一个家,有人会等他夜归,为他做饭,给他添衣。
这些小事寻常人家的媳妇都会做,但对他来说却格外珍贵,就像一杯温水,可能不如茶香,不如酒烈,但却能让人心里觉得踏实。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顾怀柔,说喜欢总觉得有些别扭,但从她在黑暗里说,更喜欢晚上的他开始,他待她就不一样了。可能是影子当久了,第一次被人当成光,心里难免会动容,总之,他没再拿
她练功,也如约将她接出来,养一辈子。这样不是很顺理成章了吗?接下来两个人成亲,燕归门的人再敢拿她的容貌说事,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教训他们,不用再有所顾忌。她不用当丫鬟也可以堂堂正正住在他的院子里,等事情忙完,两人便出
去游山玩水,忙起来的时候,她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可是,她竟然会不同意。
坐下来看了一眼菜色,徐燕归叹了口气。
顾怀柔吓了一跳:“您不喜欢吃这些?”
“不是。”
“……”那叹什么气啊?
抬眼看她,徐燕归眼里满是惆怅:“我是有些遗憾,做菜这么好吃的人,竟然不肯嫁给我。”
“嫁不嫁都一样,奴婢会一直做菜给您吃。”顾怀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嫁了倒是给您添麻烦。”
这样的脸,放在他身边做个丫鬟他都嫌弃,更别说是当正室夫人了。他一时兴起娶了她,到时候又休弃,伤的还不是她的心?
徐燕归一愣,皱眉看着她:“你还是在意这张脸?”
顾怀柔点点头,又摇摇头,张嘴欲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徐燕归很不能理解,闷闷地吃完了饭,正打算去找她说个清楚,半路却碰见了落山。
落山笑嘻嘻地道:“听闻门主跟她求亲被拒?”
“用不着你来操心。”一看见他,徐燕归就没什么好脸色:“要不是你嘴巴这么毒,让她觉得自卑,她现在也不会拒绝我。”
挑了挑眉,落山问:“门主觉得是她自卑的缘故,所以不肯嫁给您?”
“不然呢?”徐燕归睨着他道:“她很在意她的脸。”“她要是当真很在意,就不会顶着这张脸倔强地留在这里了。”落山摇头:“她在意的只是您的看法,您受不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所以不愿将她留在身边,这是您一开始就摆明的态度,现在转头要娶她,
叫她如何好想?”
怔了怔,徐燕归呆呆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她是因为我的态度,所以才拒绝的?”
落山点头,贱兮兮地补了一句:“您自个儿嫌弃人家在先,又巴巴地赶着娶人家,是个女人就不会同意,您是不是傻得慌啊?”
说罢,像是知道徐燕归会揍他,立马飞身就走了。
徐燕归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想了想,转身往账房的方向走。
日子继续过着,顾怀柔觉得徐燕归好像变了些,将院子里的凤舞给遣走了,只留了她一个人,门里有什么议会或者活动,都将她带在身边。
刚开始她还有些抵触,可他坚持,一旦有人说什么不好的话,他事后一定会将人处置得很惨。慢慢的,她就发现了,徐燕归是在用行动告诉她,他不嫌弃她了。
怎么会有男人完全不看女人的脸呢?顾怀柔觉得很奇怪,蹲在水池边想了好久也想不明白。正想起来,背后却来了一股力道,冷不防就将她推进了水里。
“啊!”
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又是笑得很讨人厌的落山。
“你好生冷静一下吧,门里要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需要她掉水里冷静?顾怀柔很生气,手一扬就泼他满身:“你这人怎么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的?掉水里很好玩吗?”
落山笑嘻嘻地躲开,深深地看她一眼,道:“以后没机会惹你这么生气了。”
什么玩意儿?顾怀柔眉头皱得死紧,看着他跟只猴子似的一蹦一跳消失在墙外,只能自己爬上岸,回去换衣裳。
刚回屋打了热水准备洗澡,屋子里就像是有什么动静。顾怀柔疑惑地看了两眼,没人,也就将门窗关好,继续沐浴。
可是,等洗完之后她发现,自己准备好的干衣裳不见了,屏风上搭着的,竟然是一套喜服。
什么情况?
有些不明白,但外头好像突然热闹了起来,许多脚步声正在往这边而来。顾怀柔吓着了,连忙将喜服给勉强套上,怎么也不能赤身裸体啊。
刚穿好,外头的人像是算准了一样,推门便进来,给她盖上红盖头,架起她就往外走。
“你们……做什么?”顾怀柔挣扎了两下,旁边的人连忙安抚她:“夫人别紧张,咱们带您去跟门主拜个堂而已。”
拜个堂……而已?顾怀柔傻眼了,撩起盖头看了看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燕归门已经张灯结彩,四周全是人,有她见过的,也有她没见过的。徐燕归一身喜服,正站在灯火通明的大堂里等着她。
“我觉得是时候了。”他看着她,将同心结递到她手里:“反正我怎么做,你这傻子都没感觉,不如就强娶了吧,以后的日子里,该做的,再慢慢做。”
喉咙有些发紧,顾怀柔哭笑不得:“您有很多更好的姑娘可以选择。”
“我知道。”徐燕归道:“但很可惜,就跟你过日子,我觉得舒心。”两人没经历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可时间也是最好的考验感情的东西,既然觉得合适,不如就一起过试试,她这辈子还没当过正室,他不管怎么说,也得先让她圆满了,就当报答这么久对他的照顾之情
。
至于余生,有了这样的开头,那又还担心什么结局呢?
不是每个人的爱情都会跟主角一样轰轰烈烈,感觉对了,就在一起试试。连在一起都不敢,哪来的资格感叹自己与人无缘?努力都不曾有过,就更没立场遗憾了。
最后的最后,还是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