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的眼底难得有光芒闪过,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门边,颤声问:“陆邵?”
听到她的声音,陆邵又敲了两下门,作为回应。
三下,两下。
这是独属于二人之间的记号,门外的人是陆邵无疑。
门下有张纸条塞了进来,陆邵的柳体字写得格外漂亮,他说:阿蓁,你还好吗?
秦蓁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他看不见,捏着喉咙很久,才勉强应了声:“我挺好。”
她顿了顿,又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傅家安全措施做得极好,陆邵不可能悄无声息就进来。
门外又塞了条纸条进来,他说:子尘帮我的。阿蓁,我并不能待太久,两周后,你装病让傅恒初带你去医院,我让人带你离开江城。
秦蓁看到纸条的时候,顿了顿。
陆邵递来的纸条字迹工整,显然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他为了说服陆子尘帮他进来傅家,必定废了好一番功夫。
只是离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度日如年而已。
秦蓁将纸条揉进掌心,阖了阖眸后,才颤声道:“没有用的,傅恒初给我喂了药,而且这间房间里一点利器都没有,傅家有家庭医生,就算我弄出个小伤也做不到需要送往医院的程度,除非……”
陆邵又塞进一张字条,他问:除非什么?
“除非我死。”
……
门外已经恢复一片寂静,陆邵离去已经有一会儿了。
秦蓁从地上起身,她缓步走到了衣帽间里,找到自己的当初从秦家带来的行李箱,她废了好大力气把行李箱从衣帽间搬了下来,从夹层取出一叠薄薄的文件。
“人体器官捐赠协议书”几个字端正地印在纸面上方。
这是两年前,秦蓁在医院里见证了一场悲欢离合后,签署下来的。
“傅恒初,我换她一对眼睛,这辈子我们就两清了。若有下辈子,就不要再见了吧。”
……
秦蓁又开始数着时间过日子了,刘姐每日来送饭,便会发现她的精神头好了许多,每天最爱的还是那几身棉布长裙,但她会把头发挽起,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虽然还有些病态,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而秦蓁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坐在窗边的那张小榻上看书,若非被那几根铁条影响,那眼前的这幅画面应该是极美的。
刘姐垂了垂眸,端着餐盘走过去,说:“太太,该吃饭了。”
秦蓁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动作,而是继续看手上的书,还有几页就差不多看完了。
“太太,吃完再看吧,不然等下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往常刘姐这样说的时候,秦蓁虽然不悦,但多数都会放下书吃饭,但今天她却有些异常,固执要看完这几页书,似乎不看完,就没有时间看了一样。
刘姐被自己生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本想再劝秦蓁先吃饭,但是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模样,心中陡然生出几分不肯。
她把饭菜放下,静静地等了秦蓁把最后几页书看完。
这一等就是十分钟,秦蓁把书递给刘姐后,站起来径直往书桌走去,饭菜温温的,正好下口。
用完饭不久,那种手脚无力的感觉又席卷而来。
秦蓁将刚才看完的书摞到一处,缓缓往床铺的方向走去。
刘姐刚换了床单,还是傅恒初喜欢的烟灰色,清清冷冷的,不见一丝温度。
秦蓁被困的第四十七天,终于看完了一本书。
但她知道,她不会翻第二本书了,因为,今天是陆邵和她约定的日子。
如果不出意外,陆邵会带来几片她需要的药丸,然后引发她的药物过敏,然后休克。
再然后……死亡。
陆邵,抱歉,我知道你得知真相后一定会埋怨我,但是我不想作为一个疯子活在这世上。
一双眼睛,一条命,足够偿清我对世间所欠下的罪恶了吧?
就算不够,我也一无所有了。
药效扼住了秦蓁的呼吸,她仿佛回到了八岁那年,在生死一线里浮沉。
恍惚间,似乎有个男人拉了她一把,他说:秦蓁,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
她的手往黑暗中抓去,触及的却只有一片虚无。
呼吸慢慢被攫走,秦蓁知道自己要死了。
八岁那年,她就该死了,多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死得其所了。
只是为什么,眼前会慢慢浮现出傅恒初的脸。
秦蓁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人将死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你心中最挂念的那个人。
傅恒初,我终究还是舍不得你……
秦蓁嘴角扯出一丝无力的笑容,几页薄薄的纸从她的手心脱离,连同她眼角的那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