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白本还可以住在军区大院的,毕竟是韩青野的儿子嘛,谁敢不卖韩青野的面子,可韩青野实在是腻烦这两口子了,让他们搬出了军区大院,给安排去了金玉琴现在工作的厂子宿舍,一幢十分简陋的筒子楼。

金玉琴夫妻分了两间房子,在一楼,一间是他们两口子的,一间是韩齐威的,韩齐威虽然不在南平住了,可这间房子厂子也没收回去,是以他们夫妻的住处还是很富余的。

沈娇刚走近楼房,就看见金玉琴家围了不少人,个个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指指点点的。

她暗叫不妙,费劲地挤进了人群,却见金玉琴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泪的,旁边韩世白正怒目瞪着韩齐威。

“你个不孝子,一回来就惹你妈哭,我打死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韩世白扬高了手掌,冲韩齐威抡了下去,韩齐威这个傻的也不知道躲,沈娇看得眼睛都出火了,跑上前推了韩世白一把,把他推了个趄趔。

“你连躲都不知道躲啊?回去我就同你大哥说,每天加训一个小时!”

沈娇恨得在韩齐威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平时的机灵劲儿也不知道上哪去了,傻到家了都。

韩齐威看见沈娇,鼻子酸了酸,眼眶不由红了:“大嫂,我……”

“哭什么哭?你个没用的东西,呆一边去,回头让你大哥教训你!”

沈娇可没好脸色给他,最讨厌的就是愚孝之人了,金玉琴韩世白这两个玩意儿根本就不值得小辈孝敬,凭啥站在那儿挨打!

地上的金玉琴却不干了,起身骂道:“你凭什么骂小威?你有什么资格骂他?”

沈娇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已经收回眼泪的女人,穿着崭新的枣红锻袄,显然是头回上身,没准就是从韩齐莉那儿拿了钱做的,发尾稍烫了烫,颀长的颈子系着米黄纱巾,依然如同两年前一样高雅,岁月对她似是特别宽容,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我是小威的大嫂,他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上学的学费都是我交的,你说我有没有资格?”沈娇冷笑。

旁边围观看热闹的群众早就看不惯这两口子了,一把年纪还成天腻腻歪歪的,尤其是那个老娘们,不就是个集体厂的工人嘛,天天搞得自己跟官太太一样,呸!

“俗话说长嫂如母,人家做大嫂的咋就没资格管教啦?别说是骂了,就连打都打得呢!”

“可不就是,自己成天打扮得跟妖精一样,小儿子却让大儿子养,哎哟,有那钱捯饬自己,没钱养儿子?”

“都做奶奶的人了,还天天打扮得跟小姑娘一样,别不是外头有人了吧?”

“没准就是,我看她那男人就不是个中用的,屋里吃不饱,可不就得上外头打野食嘛!”

“哈哈……”

……

这群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入耳,韩世白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瞟了眼自己身上穿了近十年的呢大衣,再看了看光鲜亮丽的妻子,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怨意。

其实在韩世白出事时,他就对金玉琴有隔膜了,若不是金玉琴,他现在还在研究所呆着,还是人人尊敬的韩组长,工作清闲,生活体面。

现在的生活都成什么样子了?

成天同这群没文化的人为伍,还住在这种贫民窟一般的房子里,以前大前都叫他韩组长或是韩同志,现在却变成了老韩,甚至有时候连老韩都不叫了,直接一声‘喂’。

这种天差地别的落差,韩世白能受得了才怪呢!

只是长期以来对于金玉琴的宠爱和顺从,让韩世白已经养成习惯了,明明脑子里想的是要好生说说金玉琴,可实际上却还是同往常一样,金玉琴又再说几句软话,掉几滴眼泪,韩世白哪里还能强硬得起来?

只能说,金玉琴早已把韩世白吃得死死的,韩世白再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韩世白原本已经平静的心,在这些热心的吃瓜群众们的议论下,又开始躁动了,看着金玉琴的眼神隐隐不善起来。

更是起了一丝丝的怀疑!

妻子天天不吃不喝都要穿新衣服,难不成是真的在外面……?

金玉琴自然听见了这些议论声,又是羞又是气,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楚楚可怜地看向韩世白:“世白,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若是往常韩世白看到金玉琴这个样子,定会冲天一怒为红颜,把这些乱嚼舌根的人狠狠骂一顿,可现在的韩世白正心里有刺杵着呢,看见妻子如此作态,竟不耐烦起来。

“那你以后少换几件衣服不就成了!”

金玉琴惊得停下了哭泣,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家丈夫,他怎么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不帮她骂过去?

沈娇唇角微微上扬,双手抱胸地看好戏,看来这是起内杠了嘛!

她还以为这两口子要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到阴曹地府呢,看来再恩爱的夫妻也抗不过柴米油盐啊!

“世白,连你也这么觉得吗?我的心好痛……”

金玉琴双手捂胸,一脸痛苦,表情痛苦,一幅随时都会晕倒的模样,韩世白心又有些软了,正要说几句好话时,旁边看得起鸡皮疙瘩的群众们又炸开了。

“哎哟喂,我真是受不了了,想和男人谈情说爱上屋里浪去,别在这外头伤我们大家伙的眼睛!”

“可不就是,还心好痛?你倒是直接说让男人给你揉揉不就成了,实在不成我也能代劳嘛,我不嫌你老!”

“哈哈,人家还嫌你活儿不好呢!”

……

这些人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目了,沈娇虽觉得这些话太过低俗,可却觉得十分解气,她就想看着金玉琴被人踩到泥泞里,人人都踩她才痛快呢!

就算是这样都不能抵消她对韩齐修造成的伤害!

韩齐威已是半大不小的少年了,岂能听不懂这些荤话,难堪之极,头垂得低低的,虽对金玉琴失望透顶,可听到别人这样议论自己母亲,韩齐威哪里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