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愿赌服输不违誓(1/1)

盘蜒察言观色,见那双虎脸色不豫,道:“我看这杭金大汗只怕也并非善类,即便以我为质,交给此人,他也未必依言赏赐那件宝物。”

东采奇扬眉道:“你又有什么主意?”

盘蜒笑道:“千年之前,鬼虎派征虎倒行逆施,终至征族一分为二,大部分归于万鬼,小部分成为遗落民,流离失所,我说的对么?”

那熏炉子道:“不错,你对过往之事倒熟悉的很。”

盘蜒点头道:“原先的鬼虎派乃世间最凶恶的暴徒,动辄灭异族,强夺其中女子,但那小群遗落民却善良真诚,心中以苍生为念,由此分离,备受迫害。如今我既是涉末城主,又是万鬼宗主,诚邀诸位,远离这群蛮子,迁出这荒芜沙漠,到我涉末城定居,我万鬼必竭诚敬待。”

敲鼓子、熏炉子听他对遗落民评价极高,不由咧嘴而笑,但眼神又有些不屑,东采奇道:“北妖各国对鬼虎派成见已深,以至于赶尽杀绝,不分好坏,咱们若贸然搬迁,害人害己罢了。”

盘蜒继续相劝,但敲鼓子将权杖重重捶地,道:“休要花言巧语的!”盘蜒吐吐舌头,变得极为老实。

此后盘蜒偶尔询问东采奇为何远到此处,弃蛇伯各城人不顾,东采奇淡漠不语,盘蜒唯有怏怏作罢,途中,熏炉子招来一只秃鹫,命那秃鹫送信回去。四人脚程极快,在大漠中走了两天,过了千里之途,前方一片绿草,帐篷星罗棋布,宛如绿洲间的白云一样。这既是遗落民驻扎之地了。

盘蜒见这帐篷群规模极大,整整齐齐,暗含阵法道理。里头至少住着四万人,牛羊群,犬马群,鸡鸭群,纷纷翼翼,鸣叫不休;游商富贾,组队骆驼骏马,带着远方商品,在帐中穿梭,以物换物;一群群毛发柔软的虎面人走出帐篷,放下身边活计,朝此翘首眺望。

盘蜒道:“姑娘大人治理有方,这些遗落民日子好生兴旺,我看不得叫做遗落民,而当叫做振兴民。”

东采奇微微叹道:“你说话再好听,我也不会放你,你省些恭维话,去说给杭金大汗听吧。”

盘蜒道:“在下堂堂涉末城主,等若皇帝一般,岂会溜须拍马?我是看他们爱戴姑娘大人,这才实话实说。”

东采奇嗔道:“你怎看出他们爱戴我了?”

盘蜒道:“他们听到你回来消息,全都看做天大的事,出来迎接,连劳作都停了。”

东采奇笑道:“你连拍马屁都拍不准,这可全然弄错了。他们并非出来等我,而是听说捉了涉末城的皇帝,都想瞧瞧这位击杀暴虐阎王的大英雄,是怎么个三头六臂。”

盘蜒摇头道:“在下精通天罡变化,三头六臂的模样,难是不难,但未免有骗人之嫌。且在下是姑娘大人的手下败将,消息传出,大伙儿知道在下栽在姑娘手下,对姑娘更是敬若神明,在下岂非有小小功劳么?”

东采奇忍不住笑容,啐道:“你总是有话说,就像...就像...”说到此处,不由盯着盘蜒细看,神色悲凉,又极度失望,流露出极深的思念。

盘蜒道:“就像什么?”

东采奇摇摇头,叹道:“就像飞鸟一般,总是叫个不停。”

盘蜒道:“雄鸟之所以叫,是想起了雌鸟儿....”

东采奇回手一拳,敲得盘蜒鼻血长流,她板着脸道:“快要去见至高先知了,你给我规矩些,不许说这些不着边际的放荡话!”

盘蜒抽着鼻子,声音像是哭泣一般,东采奇道:“你是堂堂国主,怎地如此软弱?挨了一拳,就要哭泣?”

盘蜒道:“你倒试试鼻子受伤流血,抽不抽,吸不吸?”

东采奇拿他无法,只得施法治好他伤势,见盘蜒再变作得意洋洋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临近那大帐,忽然左侧有许多骑士冲来,马蹄清脆紧密,行的极快。而右侧隆隆声响,则是另一拨骑士,骑得乃是犀牛。双方各自约有两百多人。

东采奇停下脚步,双目沉着,敲鼓子低声道:“是大狼王的旗帜,还有大牛王的旗帜。”

盘蜒听说这大漠上有九个大帐王,各个儿皆是彪悍厉害的人物,这大狼王、大牛王正是其中之二。多年以来,众大帐王彼此憎恨,争斗无止无尽,今天你杀了我老爹,明日我抢了你媳妇儿,后天进攻某人营帐,烧杀掳掠,于是仇恨愈深。

那位权威最大,人人敬服的杭金大汗,对此纵容,几乎不管,唯有一方快支持不住,家破人亡时,他才出面维护,救助扶植那受损一方,令势力重得均衡。此间形势,倒与那聚魂山阎王有几分相像。

这数年间侵扰边境的踏由,蛮王之称,不过自封,他自诩武勇超凡,冠于九大帐王,不甘居于人下,想要闯进关内罢了。念及于此,盘蜒暗暗侥幸,若众青族人团结一心,大举侵袭,涉末这些年必饱受战乱摧残,危害之深,不逊于魔猎、黑蛇。

转眼间,那两群人马已至近处,当中两人,衣着华贵,高人一等,与那踏由相似,当是大帐王亲自到来。大狼王比大牛王高大一些,年轻许多,但却远不如大牛王体壮。

大狼王策马上前,急道:“那涉末城主在哪儿?快将他交给我!”

东采奇行了遗落民之礼,说道:“此乃我征族隐秘,大狼王如何得知此事?”

大狼王取出鞭子,一下子打了过来,但那鞭子到东采奇面前,被气罩一弹,软绵绵的垂落,那大狼王想起蛇帝传闻,脸上变色,喝道:“你自称蛇帝,欺名盗世,骗的了谁?若不想领教我的铁骑,便将此人送到我手上!”

大牛王放声大笑,骑着犀牛前来,说道:“你族中骑兵再多,又有何了不起?若非大汗拦着,我这群犀牛,早把你族中男人全吃了,族中女人全抢了。”又对东采奇说道:“这位...蛇帝大人,你将这涉末城主交给我如何?与我结盟,保你族人永不受难,吃喝皆不愁。”

东采奇道:“此人是要献给杭金大汗,以求赏赐的,两位大王纵然诚恳,请恕我不能从命。”

大狼王喝道:“我再说一遍,若不将此人给我,我必派出大军,无数战马勇士,必将踏平你这地方!”

东采奇道:“莫非狼王年轻气盛,连献给大汗的人物也要抢夺?”

大狼王森然道:“大汗这些日子谁都不见,没准已经患病,我看多半活不了多久,谁是新的大汗,全凭武力而决!”

大牛王喝道:“狼崽子,你敢诅咒大汗么?”

大狼王道:“你少装腔作势,吓得了谁?大汗数月不曾见人,更不曾外出,这情形难道还不清楚?”

东采奇心想:“是了,难怪他们如此着急,杭金大汗若死了,众人立刻就要争夺大汗之位,草原之上,胜负之争,全在于勇士、兵力、粮草、武器,都说涉末城富裕无比,若能得涉末城大量赎金,胜机便大了许多。”

此时,双方争执不下,剑拔弩张,这征族遗落民天性与鬼虎派截然相反,颇为平和,皆躲得远远的。盘蜒见两人阵中,皆有好手,要么是邪气森森的妖僧,要么是体魄魁梧的恶汉,谁高谁低,倒也难言,可这般堵住去路,众遗落民便进不去,出不得。

他用青族话简单说道:“咱们是英雄汉,刀口上争夺财宝、奴隶,大伙儿之中,谁赢到最后,我吴奇、涉末城主便乖乖跟谁走!”

大狼王喜道:“说的有道理!努夫,我今天要宰了你!”

大牛王喊道:“狼崽子依罕,看谁先宰了谁!”

大叫声中,两拨人马,真如怒兽一般杀作一处,大狼王手握长枪,大牛王挥舞战斧,你一合,我一合,互不退让,咬牙狠斗。

东采奇瞪盘蜒一眼,低声道:“你要逼我同他们动手?”

盘蜒道:“姑娘大人何等修为,这些人两招便能打发。”

东采奇犹豫至极,若先前未动武时,尚可避战,眼下这两大帐王已打的红了眼,死了人,自己若要留住这吴奇,非将他们击败不可,但这么一来,算是结下梁子,这两人麾下皆有十余万猛士,自己单独一人,未必能保住全族平安。

大狼王骑着骏马,身形灵便,马儿不惧犀牛,忽进忽退,卖弄本事,大牛王坐骑虽皮粗肉厚,但折转缓慢,很快遮拦不住,死伤惨重,他怒吼一声,身下犀牛吐出黑烟,掩住形迹,带着余部,仓皇逃去。

大狼王仰天长啸,犹如头狼,他道:“吴奇,你是我的奴隶了!还不朝我下跪求饶?”

盘蜒奇道:“我怎地成你的奴隶?这可好让人不解!”

依罕一张脸涨得紫红,倒竖双眉,厉声道:“你先前说的什么?难道说话不算话么?”

盘蜒一拍脑袋,说道:“我先前说:咱们英雄汉,大伙儿之中,谁赢到最后,我吴奇便跟谁走。是也不是?”

依罕道:“是啊,你想赖账么?”

盘蜒忽然一动,身法如蜻蜓点水,又如鱼跃龙门,霎时形影离乱,快胜西风,依罕布下接连惨叫,已被盘蜒连环腿法踢中穴道,一个个儿成了马背上的木头人。那双虎巫者见盘蜒身中奇毒,兀自有这般神通,直是目瞪口呆,难以相信。

依罕转头去看盘蜒,但盘蜒已到他身后,一脚踩在马背,一脚踩在依罕肩上,依罕五脏六腑如被蛇咬,痛得大汗淋漓,吓得喘息如牛,喊道:“你这奴隶,胆敢反抗?”

盘蜒声音迟缓,似在教训子孙一般,说道:“小子,我吴奇赢到最后,自个儿归于自个儿,并非奴隶,本不用跟任何人走。但我曾败在蛇帝共工手下,心服口服,愿赌服输,便留在这儿不动地方,你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