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府众人见这群残疾恶人这般厉害霸道,当真又恨又怕,偏偏无可奈何。
盘蜒脚步轻移,挡在楚小陵身前,楚小陵忙道:“吴兄,此阵邪门,非你与道儿姑娘合力,或能将他们赶走。”
盘蜒道:“我掌中神剑,对付他们,可谓绰绰有余,楚公子还请放心。”
楚小陵心下惊讶:“难道这短短片刻,他已经看穿敌人破绽了?”
那首领情绪剧变,哭道:“蠢材,蠢材,吾主慈悲,意欲救汝等断绝声色犬马之扰,汝等不领情,那吾辈手段,势必惨烈百倍了。”他假惺惺的放声大哭,可声音却透着狂喜,似乎动手杀人,能带来无上快乐。
他垂首哭泣,也不知使了甚么暗号,蓦然间,众教徒冲向盘蜒,那无影刀剑好似大雨倾盆,纷纷刺落。
盘蜒横剑在手,待对方临近,正要还击,却只听那首领一声尖啸,似挨了无声一掌,随即他与那“人坐骑”骨骼挤压,喀喀声中,竟蜷缩成了一团,滚落在地,五官伤处,血流不止,伸手指向一处,喊道:“你....你是...”当即气绝。
此人一死,其余教众身形凝滞,一时呆住了,转眼全数中掌,身上骨头紧锁,自行折断关节,死去时,各个儿蜷缩成圈,好似蜗牛一般。
盘蜒心下一惊,知道来了极了得的高手,望向半空。那一处景象变幻,似乎稍稍扰动,可又似根本不曾变化,但众人眼前一花,凭空多了一人。
这人乃是道士打扮,约莫二十岁年纪模样,样貌英俊,气度绝俗,神色从容,全不将刚刚铲除强敌之事放在心上。
楚小陵一见此人,悚然心惊,脱口喊道:“你是....万仙的张千峰!”
张千峰点了点头,半蹲下,看一众教徒,脸上表情有些困惑,有些怜悯,又有些痛恨。
盘蜒盯着张千峰直瞧,心中波澜起伏,亦是有些困惑,有些怜悯,有些痛恨。
我救了你,师兄,我还救了万仙,救了你们所有人。你为何任凭我受人污蔑,沦为遗臭万年的大罪人?你是万仙门主,为何不替我辩解?
是了,没准你知道我毁了人头山阵法,毁了万仙数千年荣光,你与我一般,流着罪恶的血,来自那些无辜的、遭受折磨的贪魂蚺痛苦中的鲜血。你认为我做错了么?我该牺牲自己,任由菩提将我困在山中,当一个永世不见天日的囚徒?
张千峰没注意到他,只一个个走过众邪教徒,似在找寻甚么。众人心知他是当今万仙第一高手,又见了他举手杀敌的神通,除盘蜒之外,无不敬畏得瑟瑟发抖。
道儿心想:“他当是采奇姐姐的师父,也是盘蜒哥哥的师兄。但盘蜒哥哥蒙受不白之冤,自不能与他相认。”
过了片刻,张千峰“啊”地一声,找到一人,抚摸那人脸颊,黯然道:“果然...果然是你,傻孩子,你...为何这般愚蠢?”
那人尚未断气,腹中发出声响,他道:“师伯,我...实在...没法子,若...不如此,谁又能救我?我忍不住想...吃人,杀人,唯有...将眼睛、嘴巴、舌头..全数挖了。”说着说着,悄然气绝。
张千峰仰天大叫,气的身躯发抖,整座山峰随他一喊,也隆隆作响,山石滚落。盘蜒心想:“正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此刻身负内功,已胜过当年的菩提了。看来是这位万仙弟子投入这残忍邪教,张千峰正是为找他而来。”
张千峰抱起那弟子尸体,指着驱蛇香道:“各位,此物可否交给在下?”
楚小陵心中不住想:“我是万鬼宗主,此人是万仙掌门,我不可在他面前失了气度。”但他是万仙叛徒,又被张千峰神功震慑,眼下无论如何也难硬气起来,于是赔笑道:“张大仙但有所求,我等焉能不俯首听命?况且他取走此物,也是无用,这是‘落地生根’,并非‘漂泊不定'。”
张千峰袖袍一卷,那驱蛇香的盆子当场消失。盘蜒忽道:“且慢!”
张千峰看他一眼,并未认出他来,问道:“你有何事?”
盘蜒道:“刚刚你若不出手,我也能将众教徒杀得干净。因此你无恩于我,反倒是你阻了我兴致。”
张千峰哈哈笑道:“江湖之中,恩义仇情,皆是虚妄,我自然无恩于阁下。”
盘蜒道:“那何事为真?”
张千峰道:“唯利是真,唯仇是真。”
盘蜒道:“既然如此,你当着在下的面,杀尽在下猎物,此乃仇怨。这驱蛇香是在下看重之物,此乃利益,阁下还请返还。”
张千峰心想:“此人不惧我功夫?若非傻子,便是神功惊人。”说道:“在下万仙张千峰,请教阁下尊姓?”
楚小陵心下惊讶:“以张千峰此时身份地位,竟然问吴奇姓名?此人万万招惹不得,吴奇可是疯了么?”
盘蜒道:“江湖之中,名望身份,皆是虚妄,我自然无需告知阁下。”
张千峰微微一笑,道:“那何事为真?”
盘蜒道:“唯我手中长剑是真。”
张千峰眨了眨眼,陡然间,烛龙剑化作黑暗,向张千峰汹涌罩落,张千峰左掌一拂,数百道掌力还击过去,砰地一声,那黑暗将掌力吸收,登时溃散,但那长剑却已指向张千峰咽喉。
张千峰缩手一弹,伏羲通天真气缠绕上来,霎时布下迷阵,这长剑离得虽近,动的虽快,力道却被挪向天上,嗤地一声,屋顶被一剑劈成两半。
盘蜒脸色凝重,缓缓收剑。
张千峰赞叹道:“剑是好剑,人是高人。”手掌虚托,空中落下砾石皆轻轻飘下,烟尘不起。
盘蜒道:“高人好剑,却仍奈何不得你,当世第一高手,当真名不虚传。”
楚小陵心想:“那是你不曾见过北妖的郭剑圣,观国皇帝,此二人也非同小可,未必比张千峰差了。”
张千峰摇头道:“在下愧不敢当,正如阁下所言,名望身份,皆为虚妄。”
盘蜒倒转剑柄,拱手道:“在下虚名吴奇。”
张千峰微笑道:“吴奇兄弟,刚刚接你两剑,仇怨可消?此物可由我带走了么?”
盘蜒道:“在下心服口服,再不敢贪图此物。”
张千峰背转身子,缓步离去,走到来时那角落处,忽然说道:“楚小陵,你逃离万仙,又自称万鬼门主,本是我万仙大敌,但今日我瞧你拼死相救无辜,故网开一面,饶你一命。却非我万仙对你一无所知。”
楚小陵毛发直竖,脸色煞白,霎时说不出话来。
话音刚落,张千峰已遁于无形,除盘蜒之外,谁也不知他如何离去。
很久很久,众人皆深深为之震动,无法言语。
道儿拉住盘蜒手掌,问道:“吴奇哥哥,你可吓坏我啦,为何突然招惹这位大高手?”她实在关心盘蜒此刻心境,怕他因双方误会,自身蒙冤而难过。
盘蜒强笑一声,道:“此人号称当世宗师,我焉能不试试他底细?”
府上众人回过神,收拾忙碌,照看伤者,仍暗暗心惊,马养颜骂道:“这群....王八蛋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我在这儿住了十多年,从来没见过。”
盘蜒道:“瞧他们模样,似乎是长途跋涉,偶尔途经此地。是了,正是府上的驱蛇香引他们过来。庄主放心,没了驱蛇香,他们是再不会上门了。”
马养颜愁眉苦脸,道:“可若无驱蛇香,这群魔头不来,黑蛇却难免光临,上回若非仗着驱蛇香,我满门都被黑蛇吞啦。”
楚小陵道:“叔叔,不如随我一同上路,搬离此地如何?我去过乘黄山脉,那儿甚是安稳,从不受黑蛇之扰。”
马养颜道:“可那山脉离此数千里之遥,路途难行,艰险重重。”
楚小陵劝道:“那总好过在此提心吊胆哪?”
马养颜笑道:“侄儿说的是,你门主关心小老儿,小老儿焉能不领情?更何况门主刚刚又救了咱们。”
楚小陵惭愧说道:“我武功低微,远及不上...哼...万仙门主,是他救了大伙儿,咱们都欠他一份恩情。”
盘蜒冷冷说道:“我说过,即便他不管闲事,这一众妖人,也逃不过我手中宝剑。他抢我风头,不也自觉理亏么?大伙儿无需以为对他有所亏欠。”
楚小陵暗忖:“你功夫虽然了得,但刚刚那一剑,显然是张千峰藏有心事,懒得纠缠,这才让你一招。你这神兵宝剑,压根儿碰不上姓张的一根毫毛。”但见他争强好胜,哈哈笑道:“如此说来,咱们反欠吴奇兄一条性命么?”
盘蜒道:“你莫要不信,这群教徒所使功夫底细已被我摸透,若要对付,并不为难。”
楚小陵领教过众人奇异功夫,至今摸不着头脑,故而忌惮异常,忙问道:“为何我连连得手,无论剑掌奇毒,皆奈何不了他们?还请兄台指点迷津。”
盘蜒道:“楚公子可曾听说过世间有一门长生不灭的剑灵功夫么?”
楚小陵道:“是了,那正是津国天剑派天心女侯纵横天下的神功,她身携数剑,剑不灭,人不死,人剑合一,威力无穷。”
盘蜒道:“这群邪徒所用功夫,与那金刚不灭之剑,乃是一正一反的道理。这群教徒以长剑挖去自己五官、四肢,作为祭品,炼那长剑剑灵,令那长剑变得锋锐隐形,牢固异常。他们看似残疾,实则自身魂魄与长剑融合,以此无形长剑杀人,敌人无从判断其招式,自然抵挡不住。剑不灭,人不死。先前相斗,你只伤他们身躯,却难波及长剑,失了根本,隔靴搔痒,又如何能够取胜?”
楚小陵恍然大悟,道:“原来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