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香低呼一声,望向赤蝇等亲人,苏芝环笑道:“猜的不错,先前赤蝇...大侠与那灵王打斗之时,大伙儿都神不守舍,无暇其余,俗话说‘心无二用’,如此分神,用岂能防得住我这静悄悄的花粉?”
赤蝇、文秋香深知她花粉可怖之处,一旦入体,除非她自行罢休,否则必将那人身躯搅得天翻地覆不可。赤蝇运功自探,并无大碍,文秋香暗怀一门‘神农天香经’的奇功,自也百毒不侵,可再看一众徒儿,帮中好友,皆逐渐现出病容。
阳问天霍地站起,问道:“你到底做了甚么?”
苏芝环叹道:“本来嘛,我功力有限,若要施放花粉,必先运功培育‘子母殉葬花’,由花来传播粉末,这般下毒,未免太招摇了些。可自遇见灵王,听他一席言语,我像是蓦然开窍了,调度体内法力,这花粉自然而然便飞扬出来。”说着指了指三生,笑道:“以我眼下能耐,那花粉无色无味,谁也防备不得,我奈何不了你夫妻二人,但你这些徒儿、部众,一个个儿都逃不了。”
道儿厉声道:“你虚张声势,骗的了谁?”
苏芝环微一扬手,三生立时惨叫起来,口中长出一朵鲜艳花朵,那花朵妖娆扭动,似沐浴在狂喜之中。余人见状,无不骇然,脸色惨白如鬼。
文秋香心如刀割,喊道:“三生儿!”将他抱住,正想运功替他疗毒,苏芝环笑道:“花粉入体,天下无药可救。即便以你体内香气,救得了自己,岂能救助旁人?”
阳问天勃然大怒,直朝苏芝环扑去,莫忧抢上前,一掌劈出,阳问天与他对了一招,砰地一声,两人各自退开,竟是势均力敌。
苏芝环打了个响指,那子母殉葬花逐渐凋零,三生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她笑道:“文秋香,你还要试试么?”
赤蝇本就伤势沉重,此刻一急,唇边又流下血来,他沉声道:“莫忧,苏芝环,你二人想要甚么?”
苏芝环眼睛一亮,道:“容易得紧,你割下你老婆脑袋,再割下你自己脑袋,我便收摄神通,饶了你全家性命。”
赤蝇身子发颤,想不到自己一时疏忽,竟被这妖女逼入绝境,他纵然有一身冠绝天下的武艺,生平多经风浪,此刻也不禁如坠地狱,难抑惊惧。
阳问天、道儿、小默雪等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转向盘蜒,只盼这足智多谋的前辈能想出扭转局面的法子,众人每当遇险,总免不了向他求助。
吉雅心想:“若赤蝇大侠并未受创,以他功夫,几招便能擒住这一对妖女,随后以性命要挟,或能令两人就范。可眼下即便问天哥哥,也胜不了那莫忧公子,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盘蜒笑道:“此事容易得紧,问天,你那逐阳神功,火焰奇异无比,可驱散世间一应毒物,你以内劲冲击众人穴道,立时便可化解。”
阳问天喜道:“真的?”大步向三生走去,苏芝环满面怒容,道:“你敢,你想救谁,我立刻催功杀他!”阳问天身子一僵,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众人皆注目阳问天之时,盘蜒身子掠出,抓向苏芝环,动向飘忽,行踪无声,莫忧察觉,掌心伸出一柄血红细剑,刺向盘蜒面门,盘蜒避过这一招,那一抓正中苏芝环手腕。
苏芝环尖叫一声,口吐花粉,飘向盘蜒,盘蜒“哼”了一声,身子如鱼鹰般倒飞,逃过此难,这一番奇袭,最终难以建功。
苏芝环见手腕红肿,伤处火辣辣的疼痛,尖声道:“你这老狗,当真.....丧心病狂,你想逼我杀人么?”
盘蜒哈哈大笑,道:“就算你杀尽江龙帮的人,你二人也休想生离此地。你催功之时,浑身都是破绽,莫忧一人,如何守得住你?”
莫忧、苏芝环登时脸上变色,莫忧传声道:“此人心狠手辣,竟全不顾无辜之人性命。那阳问天武功不逊于我,此人与那阿道也厉害至极,咱们若再逗留,只怕有失陷之忧。”
苏芝环眼珠一转,也还以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兄妹二人先行告退,赤蝇,寅时之前,你派人将你与文秋香脑袋送到西湖佛隐寺的佛堂,我若见到,便解了你亲友体内毒性,如若不然,便准备灵堂收尸吧。你若想偷偷解毒,我立时便能察觉。”
盘蜒喝道:“休想走!”想要阻拦,苏芝环袖管一样,洋洋花粉横挡在前,阳问天一道逐阳掌力烧去,将花粉燃尽,那两人已跑的消失不见。
文秋香女儿叫做“双蕾”,她明白此刻处境,心头大悲,“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喊道:“爹,娘,我....宁愿死了,也不愿你二人受累。”哭泣中,拔出剑来,斩向自己咽喉。
赤蝇手指一弹,那长剑登时从中截断,他道:“谁也不许慌乱,离寅时尚有许久,大伙儿群策群力,总能想出法子来。”
文秋香瞪视盘蜒,眼神凄凉,微有怪罪之意,她自忖武功胜过这书生一筹,先前若由她出手,未必擒不住那苏芝环,但盘蜒之前道破玄机,击败灵王,正是她的恩人,她也不便指责。
只是如今她重逢绝望,心中悲苦,又如何能淡定自若,全不在意?
吉雅叹道:“幸亏吴奇叔叔未捉住那妖女,否则她豁出性命,没准中毒者立时全数丧生。咱们要设法救人,总得悄然将那两人一网打尽,可仓促之间,又如何能找到两人下落?”
文秋香闻言一惊,忙道:“事到如今,唯有大伙儿分头去找。相公,咱们将乌鸦组的人也叫来,他们轻功了得,必能帮的上忙。”
阳问天问盘蜒道:“叔叔,你能想得出法子么?”
盘蜒摇头道:“此事艰难,我也暂时束手无策,在下一击失手,致使局面恶化,无颜面对赤大侠两位。请容我就此告退,设法寻觅那两人。”
赤蝇道:“吴大哥何出此言?我....我....绝无责怪之意。”他声音虚弱无力,悔恨交加,已全无当今大侠的心气。
盘蜒长叹一声,一抱拳,匆匆走出大堂。阳问天、小默雪想要跟随他,但盘蜒行的极快,转眼已然无踪。
他离开江龙帮,微一测算,朝西行去,越走越是荒僻,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到了一低矮山林之间,湖畔有几户渔夫人家,其中一家仍亮着橙色灯火。
来到屋旁,只听屋内传来莫忧与苏芝环的声音,原来这两人将此地渔夫制住,暂居在此避难。
苏芝环格格娇笑,道:“痛快,痛快,看那赤蝇、文秋香痛心疾首、摇尾乞怜的模样,可当真解恨至极。”
莫忧黯然道:“妹妹,你....你又何苦如此?即便杀了赤蝇、文秋香,咱们必受天下好汉群起围攻,从此再无安生之处。那赤蝇当年...手下留情,对咱们委实不差。”
苏芝环怒道:“你可是糊涂了?我是何等样人?当年在忽必烈身边做宠妃,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皆是世间第一等富贵之物,杀个把下人,更是家常便饭,谁敢多管?偏偏这赤蝇将我迫得颠沛流离,只能躲在深山老林,做个破破烂烂、穷困潦倒的女野人!这等死仇,我非报不可!”
莫忧道:“我俩虽住荒僻之处,可一应器具,皆极贵重讲究,乃是我携带金银所购,你难道仍不知足么?”
苏芝环想了想,道:“莫忧姐姐,我知道你对我不差,但我这人儿,天生要过尊贵威风的日子,不能不受人敬仰崇拜,我整天只对你一人,你纵然爱护我,照看我,我焉能于此满意?”
莫忧出神不语。
苏芝环又喜滋滋的说道:“今次纵然杀不了赤蝇、文秋香,他几个得力干将与儿子、女儿、徒弟,一个个儿都活不成啦,我凭借这大功,去找那邵威灵,在他身边为妾,嘿嘿,又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莫忧轻叹道:“可我...心里总难安定,那些人....其实并未得罪咱们,为何要因此受苦?”
苏芝环嗤笑一声,道:“姐姐,你见识太差,远不及那邵威灵大人呢。他不是说了么?咱们体内有灵元,一生下来便比常人高贵,就像人对牛羊,牛羊对杂草一般。杀个把无足轻重的人物,又算什么?”
莫忧道:“无足轻重,无足轻重。我....我当年认得那人,他....纵然已是天神,却依旧竭力救每个无辜之人。”
苏芝环不屑说道:“你仍念着那个...苍鹰?你受骗啦,这世间哪有甚么神人?他用障眼法骗你,你心神不宁,这才相信,他绝不能有那惊天动地的本领。”
莫忧苦笑一声,声音竟像在哭泣。
盘蜒不再多听,推开门,站在二人面前,苏芝环、莫忧身躯一震,同时站起。苏芝环眉毛倒竖,表情凶残,大声道:“是你这老鬼!你....竟找到这儿来了?”
莫忧手一张,一柄红剑闪着微光,神色严峻,挡在苏芝环面前,苏芝环屏息倾听,发觉周围并无旁人,这才暗暗放心。
莫忧道:“时候未到,你莫逼我兄妹二人!我....只找赤蝇算账,也不想多伤无辜!”
苏芝环冷笑道:“晚啦,赤蝇仍到处派人搜寻,便是有心反抗,我要杀了他那女儿,叫他知道教训。”说罢手指一捏,催动邪法。
但她忙了半天,却丝毫感应不到她那散布在外的花粉。她“咦”了一声,冷汗直流,喊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莫忧看了看她,再看了看盘蜒,忽然间,她瞪大眼睛,见到盘蜒外貌急剧变化。
他不再是老书生的模样,身躯变得年轻,眼神变得深邃,表情沉着,但无可名状的恐怖、难以言喻的疯狂、令人胆寒的乖邪,充斥着他的鼻梁,他的眼,他的唇,他脸上的每一处角落。
莫忧开始颤抖,喉咙似被冰凉的刀刃刺入一般。
她想起那千百年前,持续了千百年的噩梦。
那似乎无法终结的囚禁。
那冰冷的池水。
那残忍的神。
那...太乙。
太乙缓缓走近莫忧,顷刻间,天塌了,无尽的重量压了下来。
莫忧再无力支持身躯,一下子软倒在地。
太乙道:“顽石,顽石,你变了,你看遍红尘,历经劫难,终于悟到了善。念在你有一丝仁心,我饶过你了。”
他的声音并不冰冷,并不残忍。
反而很柔和。
恍惚之间,那噩梦来了,却又走了。
他是真的么?他说的是真话么?
莫忧不知道,但莫忧唯有相信。
相信这昔日的疯子。
相信这不祥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