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女童见这等灾变,心中惊恐,直是非同小可,暗想:“世间真有神兽么?若被它那白光一烧,我断然活不成了。”一时间万事不顾,全力运功,朝铜门外冲去。
临到近处,一团火墙冉冉升起,封住退路,正是那朱雀不让众人逃离。血玉女童离其数丈,已觉得气息滚烫,眼冒金星,不由怯步而回。
盘蜒道:“神兽,我等与这些邪人并非一伙,不慎闯入,冒犯天威,多有得罪,还请高抬贵手,放我等离去。”
那朱雀低鸣一声,朝小默雪看去,一团火球将她包裹起来,烈焰赤红,再看不清其中情形。
盘蜒忧心忡忡,道:“这位姑娘是天灵者,为古神后裔,心地善良,生平慈悲,更无心侵扰神兽。”
朱雀道:“她确是天灵者,然则引邪魔外道至此,扰乱天象,几乎祸害了凡间,此等蠢人,留之何用?正要将她焚烧殆尽,重归轮回,以示惩戒。”声音尖锐,近乎女子,却甚是苛刻,不近人情。
盘蜒道:“她并非愚蠢,而是受奸人所骗,我带她至此,亦有莫大罪责,甘愿受神兽焚烧,换她平安。”
朱雀道:“今日知抑天山秘密者,一个也休想活着,我容尔等多存片刻,已近乎迂腐愚昧。”突然一张口,一道烈焰喷出,这烈焰汹汹漫漫,声势广大,真如太阳陨落一般,轰隆一声,以盘蜒站立处为心,数十丈内岩石由此消融,留下深远的熔岩坑洞。
血玉女童隔得老远,被这光芒逼得无法睁眼,心中恐惧倍增,想道:“这....这大恶人就这般被烧死了?他虚张声势,碰上这真神灵兽,却也不堪一击。”一时间,心下涌起些许快意,可想起自己势必随他惨死,尸骨无存,恨意填塞胸腔,险些破口大骂起来。
洞中光芒渐淡,血玉女童稍稍看得明白,不禁“啊”地一声,只见那老书生已变了面貌,露出年轻面容,他甚是英俊,眉宇间却有挥之不去的悲哀、凶煞、疯狂、洒脱,他从熔岩洞中缓缓升起,左手金刀,右手黑剑,一层若有若无的紫光包裹着他。这紫光由幻灵真气汇聚而成,挡下那火光照射。
血玉女童心头巨震,激荡莫名,暗想:“果然是他!他就是我那冤家!”
朱雀提高声音,怒道:“烛龙剑,帝江刀!你是何方魔神?怎能降服这二位同胞?”
盘蜒使出庄周梦蝶,这刀剑并非真物,只能维系少时,故不愿多费唇舌,道:“放了小默雪!”
那朱雀神兽振翅翱翔,蓦然一个俯冲,下方烈焰层层,铺天盖地,朝敌人席卷而去。这烈焰乃是她身上羽毛飘落,爆炸而成,炽热至极,宛如天火,也是她心知敌人非同小可,自己不过是灵兽暂现,不可持久,须得瞬时除灭强敌。
盘蜒迎上前,足下白雾涌现,飘飘渺渺,化作蜃龙,左手月光绽放,使一招“月鉴日芒”,将那烈焰收了小半,反击过去,而右手烛龙刀漆黑如墨,黑云滚滚,环绕天火,与之相抗。蓦然间,他冲破大火,飞向朱雀,蜃龙口吐白烟,氤氤氲氲之中,打向朱雀。
朱雀大骇,身形疾飞,快如雷火,心中只想:“这人是谁?一身妖术之强,不在当年轩辕之下,他并非神裔,又是何人?”
数千年前,她曾于异世短暂转醒,相助轩辕与蚩尤抗争,彼时她乃是本体凤凰,此时则为灵体朱雀,稍不及凤凰神威,却也非同小可,待避开盘蜒攻势,张嘴吐息,数个躁动张扬的大火球遍布空中,追着盘蜒滚落,去势虽缓,却有如泰山压顶,几无缝隙。
这火球亦是朱雀得意妙法,唤作诛暴天球,球内有细微小物,目不可见,振动极快,散发冲击,撑起一层无形薄壳。若被这薄壳擦中,当者立时肌肤溃烂而死,也是朱雀心思急躁,手段决绝,已打定主意,铲除抑天山中一应活人,绝无容情余地。
盘蜒瞧出厉害,急将心思融于蜃龙魂魄,二者形影泯灭,却又陡然现形,从那漫天火球中突了过去,正是太乙的逃遁之法。他当年倚仗此术,与斗神尚可僵持,遇上这一味强横势大的“诛暴天球”,又岂能躲闪不开?
朱雀尖叫一声,盘蜒一剑刺向她咽喉,本来这神禽体表火焰缭绕,兵刃来临,隔着十丈便烧成铁水,然而这烛龙剑上黯淡无光,不惧炙烤,挥动之际,黑影相随,将她那火羽衣悉数破开,一剑刺中。她鲜血喷洒,到了体外,却又化作滚滚岩浆,反盖向敌人。盘蜒帝江刀斩出,月光朦胧,灵气飞舞,再将这岩浆剥离。
血玉女童见两人过招,跪倒在地,心中又恍惚,又害怕,仿佛又回到数十年前的梦境里,她身处牢狱之中,仰望着那时时来看望她的恶人,在她幼小心底,将此人想象得既可怕,又高强,即便古往今来所有传闻的妖魔鬼怪齐至,也不及此人厉害凶悍。
当年她受此人束缚,深受其害,却在无奈之中,将他设想成神佛,既严厉,又慈祥,种种拘束折磨,都是为了她好,也唯有这魔中之魔,才能保她活命。盖因人陷绝望之中,心底自找出路,生出疯念,反易敬仰罪魁祸首,往往视其为救主。此念虽然荒谬,却也是世间常事。
就在此刻,她心中的梦想化作现实,这魔头本领更胜想象,直是无法形容,难以揣度。
血玉女童热泪盈眶,恨意全消,再无半分不满,更因梦境的兑现而欣喜若狂,宛如见到梦中情人,或是心目中至高无上的英雄。
盘蜒与那朱雀激烈缠斗,打得天翻地覆,石熔洞塌,也是他出手之际,不得不费心守护血玉女童等人,否则早已取胜。
杀至分际,朱雀双翼圈转,使一招“火旋风”,千道火蛇,围绕成圈,有如风暴压境。盘蜒一招太乙灵道术,将此火旋风途径逆乱,蓦然间打向朱雀本身,朱雀哀鸣一声,再也支持不住,扑哧两声,已被盘蜒刀剑刺入身躯。
盘蜒厉声道:“你少胡搅蛮缠,还不放了小默雪?”
朱雀道:“我命如火,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只要世间有火,我永世长存,绝无殒命之时,你杀了我,这罪人我非杀了不可!”
盘蜒不怒反笑,道:“好个顽固畜生,你倒下手试试?”施太乙幻灵术,蓦然间,这朱雀神智缓慢万倍,竟无法再行思索。盘蜒舍了朱雀,反身扑向那包裹小默雪的火球。那火球外层光芒曝射,常人万难近身。但盘蜒拍出一掌,掌力纤细巧妙,有如抽丝剥茧,终于探入其中,触及小默雪,见她安然无恙,心中一宽。
这太乙术法中,也有隔空取物的功夫,唤作“妙手空空”,乃是两者心魂贴近,以识换物,即便这红球密不透风,隔绝了脉象,盘蜒施展此法,也终于将小默雪捞了出来。
他一试得手,心里便大叫懊悔,生怕小默雪突然睁眼,看破盘蜒手段,引起她那元祖血寒疑心,好在担忧半天,却是瞎操心一场,小默雪始终昏迷不醒,万事不知。
忽听空中哔剥声响,盘蜒见那朱雀周身光彩焕然,白芒万丈,盘蜒心想:“她不甘被我控住心神,起意同归于尽?不,这并非朱雀本意,而是天地不容神兽灵识被拘。她总是长生不灭,逝而复生,眼下毁灭,又有何妨?”
这思索念头一闪而过,盘蜒伸手一抓,真气纭纭,将血玉女童、道儿、宋远桥、阳问天、白铠一股脑罩住,再施展太乙游龙步,化为一道彩光,寻灵踏脉,几个心跳间已在千丈之外,重见天日。
随后响声震天,大地晃动,巨石散落,火光破云,那千丈的抑天山剧烈扭曲,山脊崩断,轰轰隆隆,惊心动魄,再过半柱香功夫,竟就此毁于一旦,灰蒙蒙的烟雾遮蔽天日,云层好似凝固。
盘蜒心头一凉,万般念头在脑中交替奔流:“抑天山中的鬼灵族岂不因此毁了?那数千人命,也.....由此而死?这又是我的过错么?我为救小默雪一人,杀了神禽,她愤而自毁,以至于拖累了千万人?这烈火焚山之事动摇乾坤,绝非寻常,山海门人岂能毫无知觉?”
他落在地上,悔恨交加,偶然一瞥,更是魂飞魄散,只见小默雪愣愣瞪大眼睛,正痴痴的望着自己。
他眼下并非吴奇,而是盘蜒的面貌,与昔日的太乙极为相似,这....这小丫头这般表情,当是困惑迷茫,不知所措。
小默雪大喊道:“谁....谁抱着我?为何这般吵,我....我眼睛....”
盘蜒这才看出她眼中毫无光彩,当是目盲无疑,那火壳太过刺眼,竟令她双目失明。
盘蜒匆匆变回老书生样貌,观察她伤情,不动声色间稍加调理,道:“不过是一时不适,敷些清凉草药就好。”
小默雪喜道:“吴奇先生!你没事么?咱们在哪儿?”
盘蜒皱眉道:“你还记得甚么?”
小默雪道:“我记得被那些逐阳教的人捉住,扔向那长枪,随后就晕过去了。”
盘蜒微笑道:“咱们已出了山,脱离险境,那些恶人再伤不了你。”
忽然间,血玉女童在他怀中翻身,搂住他肩膀,小脸埋在盘蜒胸膛,微微蹭擦,盘蜒微觉惊讶:“她见了实情,为何不怕我?反而变得乖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