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少年被盘蜒深更半夜叫醒,又来到这阴暗潮湿,幽幽冥冥之处,本就不满,再见到这莫名其妙的老白猿,更是叫苦连篇,脸上露出害怕之情。
索酒道:“各位师弟、师妹莫要误会,此猿前辈守护这神水仙泉,定然......身怀绝技。”
盘蜒附和道:“我瞧各位练功已有多年,这泉水可令人脱胎换骨,渡化飞升,若自觉功力不俗者,可入此泉水,等若经受仙露泉会试。”
众少年对大多是张千峰“修武院”收养的孤儿,虽习武多年,可不算做万仙正式弟子,一直以来,对池水会试向往至极,听得眼前池水有这等神效,不由得齐声欢呼,心情踊跃。
可又有人道:“咱们在这儿入水试炼,岂不有违万仙门规么?将来若有人追究,又该如何是好?”
盘蜒道:“索酒老弟已问过盘蜒大仙,得他恩准,他老人家一言九鼎,言出法随,各位何必担忧?”
江苑不知他正是盘蜒,见他假传圣旨,急道:“你.....怎地....”索酒轻掩她嘴巴,点头道:“正是,诸位莫要犹豫,以免错失良机。”
人群之中,不少仍踌躇不决,那张蝶说道:“可这老猴儿像是妖魔一般,我总...有些信不过它。”
老白猿挺起胸膛,笑道:“老子...老夫我模样差些,可手里大有真才实学,我这就露几手让诸位瞧瞧。”说罢双手一托,道:“起!”
顷刻间,众孩童脚下白云涌动,化作马车形状,将众人升上半空,缓缓来回,众孩童何曾见过这等奇事,一时啧啧称奇,掌声连连。
老白猿又道:“这还没完,水来!”撤枪一搅,那白云流淌如水,化作漩涡,众孩童随波逐流,却全无呛水之忧,更是兴高采烈,纷纷喊道:“这老猴是神仙么?”
索酒心下惊佩万分,暗想:“这老前辈武功远远胜过我,足以与师父、千峰师伯比肩了。”
老白猿道:“不是神仙,只不过是一头山妖罢了。”把枪一竖,水波缓和,众孩童徐徐降下,空中突然现出一光球,光球散发柔光,照在众孩童身上,温煦舒适,一会儿工夫,衣衫便已干透。
索酒趁势鼓吹道:“老前辈这等仙法,若要害咱们,咱们又岂能逃脱?他如此本事,这泉水自然绝无半点虚假了。”
一众弟子心思单纯,被老白猿一逗,早就全无疑心,当下有两个勇敢少年携手入水。索酒、庆参等深知这试炼危险,无不忐忑不安,这短短片刻真极为漫长,倍感揪心。
过了一会儿,两个少年四肢齐断,又在瞬间愈合。众人大喜,老白猿凌空一拿,将两人捞上,在两人心脏处轻按,不久两人醒来,清醒如初,只觉内力倍增,五感清晰,甚是高兴。
有这两人打头,其余少年倍受鼓舞,相继入内,皆顺利过关,竟无一人失手。索酒等逐渐纳闷起来:“为何仙露泉会试这等严苛,这变化泉却这般容易?”
盘蜒、老白猿却知其中道理:众少年自幼跟张千峰习练道家心法,用功勤勉,专心不移,故而根基稳健,入池之时,心中更无杂念、邪念,本就机会极大。而这池水数千年中只渡化过一、二人,远比仙露泉宽容。
据传混沌之初,开天辟地之时,有神人得乾坤真气,法力由此无边,无需修行,亦远胜过当今修士。这变化泉此时道理也是一样,也难怪它曾对老白猿说这群万仙少年“数目正好”,若再多几人,效用则不免大打折扣,艰难数倍了。
老白猿大喜过望,将众人一一救醒,指点“天罡万千变”的入门道理,此法也讲究循序渐进,众人头一回入泉,自不能钻研太深,可听这种种超乎想象的仙术,各个儿如痴如醉,流连忘返。老白猿传功至半夜,道:“今夜至此,大伙儿回去睡吧,若有不解之处,老夫在此恭候。”说罢朝盘蜒眨眨眼,目光感激。
盘蜒朝他报以一笑,领众少年离去,途中众人虽然疲倦,兀自兴奋难消,叽叽喳喳的议论不休。
回到外头,他向众人嘱咐道:“此间之事,万不可泄露给外人知道,便是其余万仙同门也不得透露口风,否则这泉水便....便不灵验了。”众人一齐答应,这才散去。
盘蜒目送众人走远,心生感慨,道:“这数十个少年,今后前途不可限量,与各位皆乃万仙希望所在。”
索酒长吁一口气,道:“吴奇大哥,这些师弟师妹将来若真成大器,那全拜你今日恩赐。”
庆美朝盘蜒瞪眼道:“我倒觉得,若....将来被千峰师父察觉,咱们非狠狠受罚不可。这也全是这老...老书生害的。”
庆参则道:“千峰师父出生海纳派,心中包容,绝不会见责。”
苏修阳抱怨道:“可咱们万仙,终究是菩提师父说了算,并非盘蜒、张千峰做主。”
索酒叹道:“这样吧,待哪天我与师妹禀告师父,由他向菩提祖师求情,定能法外施恩,平安过关。”
盘蜒听众人议论,心不在焉,只想:“那龙木若真去刺杀芳林,我在此已耽搁太久,且修养至明日清晨,及早动身。”于是说道:“索酒老弟,若你真不见怪,我明早就回中原去也。”
索酒大吃一惊,他与这位老书生缘分颇深,受他恩惠极大,早将他当做知己、亲友一般,听他要走,心头万分不愿,急劝道:“此间仍有许多要务,需大哥相助,大哥岂能离去?我这就和马将军说,要他升你为此地大学士.....”
庆美、苏修阳却想:“这老书生犯下通敌之罪,不杀他的头,已大违法规,哪能让他担当要务?”心中不满,一时却不便开口。
盘蜒笑道:“老弟,我知道你一片好心,老哥哥我也有天大的事,你好自为之。”说罢抱住索酒,在他耳边低声道:“此地要紧,不容有失。这城这泉,无论多久,无论敌人多强,你务必守护下来。你武学天分胜过世上任何一人,却定要记得:莫以好斗为喜,莫以轻敌为乐。”
索酒知劝他不住,哽咽道:“是,大哥,我定牢记心中。”
盘蜒大笑一声,道:“英雄好汉,说散就散,哭哭啼啼,不是东西。”身形一晃,倏然不见。
他回到自己屋中,盘膝入定,陷入思索。
自他从梦中醒来,重游人世,经历繁多,感悟纷杂,所习武学更数不胜数,其中有挪移空间的伏羲通天道、操纵幻灵的太乙真仙法、逆生改命的血肉纵控念、混乱无序的玄夜伏魔功,天人合一的共工天香功,变化无穷的天罡万千变,雷霆万钧的虎鹤双形绝,更吞了吞山、修罗、仙殇炼魂。
这诸般奇术,本决不能融合为一,太平无事,然则盘蜒以太乙之术为根,催动灵气,梦中调和,渐渐融会贯通,归元纳心,感悟深刻,反而助长这太乙真仙法。
如今此法已成,等若他时刻使出庄周梦蝶功夫,且再无危害。当世之中,或再无人是盘蜒敌手,无论是菩提、金蝉,盘蜒皆有必胜把握,唯一可虑者,乃是自身功力有限,破云之躯,也达不到真仙境地。
其余阎王倒也罢了,若那斗神找上门来,盘蜒仍必败无疑。
世上何人能引我入山海门,令我成为真仙?
此世并无那渡化仙人的冥池,那与仙露泉、黑血潭、变化泉、黑夜泉不可同日而语。盘蜒记得异世之中,似有这泉水。
他正在静思,却听门扉轻响,盘秀四足哒哒作响,欢快跑了过来。盘蜒心头一暖,笑道:“狗大仙,你来做什么?”
盘秀道:“你救我性命,我只觉在你身边,我才高兴。你明日要走,我好生难过。”说着在盘蜒身边伏下。
盘蜒哈哈笑道:“狗大仙已得人智,却本性难改么?”世间犬类最是忠诚,若有人施恩于它,一辈子不会忘记,与那人相处,喜悦之情,如慈母照看爱儿一般,盘蜒知其习性,由她呆在身边,只管自想心事,一时心脑入空,万物不觉。
这般魂游天外,无思无想,到了清晨,盘蜒睁开眼来,只觉手臂异样,似有人抱着他一般。盘蜒吃了一惊,心想:“我即便遁入梦境,可真气在外,若有人到来,我决不能一无所知,这人是谁?”
他睁眼一瞧,目瞪口呆,只见一光溜溜的少女躺在身边,容貌美丽,纤手敷在盘蜒胳膊上,睡得甚是香甜。这少女一头银发,耳朵却长在头顶,正是一对尖尖的犬耳。
盘蜒闷哼一声,这少女立时知觉,翻身落地,说道:“吴奇前辈,你可是要走了?”声音正是盘秀。
盘蜒稍稍一想,哈哈大笑,从橱柜下取出宽大衣衫,罩在少女身上。少女低头一瞧,吓得“汪汪”直叫,眼神慌乱,头发根根竖起。
盘蜒笑道:“好个天罡万千变,真有巧夺造化之能。盘秀...盘秀姑娘,你可是想念人形,已有许久了?”
盘秀双手捂嘴,以免狂喜之下,大呼大喊,她道:“我真的....真的....修炼成精了?我成人了,我成...成人了!”霎时眼泪涌动,激动的瑟瑟发抖。
盘蜒见她面容精雕细琢,集庆美、庆虹、江苑、东采奇等诸人之美,稍不自然,却极为秀丽,当是她满心众人形象,以至于化人之际,集采众长,才成了如今样貌。
他笑道:“世间并无成精一说,是你好心救人,又练成这天罡万千变,心灵升华,施展神功而成,换做其余生灵,即便修炼个千年万年,也未必能变个模样。”
原来盘秀自从跟了盘蜒,心智开化以来,日夜朝思暮想,以求练成人身。此念本千难万难,千年无一,然而她经历昨日池水洗礼,体内天罡真气成形,而昨晚在盘蜒身边睡了许久,盘蜒入梦之际,灵气扰动,她受其恩泽,竟由此领悟了这犬体变人的奇术。
盘秀摸摸头,摸摸脚,吐吐舌头,喜得满地打滚。盘蜒心想:“这徒儿刚成人样,如传出去,必惹出轩然大波来,她心肠太好,不知险恶,我即将启程,委实照顾她不得。”替她穿上衣物,扎个辫子,遮住头顶耳朵,说道:“你这就去索酒房中,如实告知他此事,他定会妥善处置。其余人万不能知晓。”几句话将难题甩给索酒。
盘秀听话至极,小声道:“知道啦,多谢,多谢。”一蹦一跳,身躯舞动,喜滋滋的飞奔而出。
盘蜒心想:“我盘蜒有徒如此,当不枉我在这世上走一遭。”顷刻间,只觉雄心万丈,天下再无难事,推开门,形影纷错,离了隼堡,奔赴中原灵夏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