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蜒面无人色,道:“那‘人猴子’竟是轩辕帝么?”
归鹏蜷缩身子,全不复先前洒脱豁达的英雄气概,陆振英见他如此,心道:“他怎地怕成这幅模样?莫非他对轩辕大帝极为忌讳么?”
百举凄凉笑道:“我当时心中惊讶,远胜过你,怎料到这看似懦弱的文士,竟是天下传颂千年、驱逐蚩尤魔头的大英雄?此刻想来,我所以为他吸引,宠他爱他,只怕已隐隐知道他绝非凡俗,可他外表瘦弱无奇,掩过他身上诸般异样,我竟如瞎子一般并未看穿。”
陆振英问道:“是啊,轩辕帝传说传遍世间,乃是古今独有的大帝,又为何甘愿....做...一...奴隶?他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百举也道:“我也是这般疑虑,‘人猴子’平素举止谦恭有礼,不喜争执,多被族中勇士轻视,任凭我如何想象,也绝不能将他与那神皇联系在一块儿。我听说他赶走蚩尤后,曾短暂现身,几年后又不知去向,谁也不明他死活,又怎会到我这儿来?
我那时脑中大乱,难以置信,‘人猴子’道:‘我不是轩辕,我不愿....不愿想起来!’
那阎王道:‘莫非你与我一般,觉得太闲,故而装模作样,收敛手脚么?你既能制得住蚩尤,便足以当我的敌手。’
人猴子勉强道:‘蚩尤.....走后,你可是回聚魂山了?眼下又为何能来此世?’
阎王笑道:‘我为何要回去?只不过蚩尤不在,我何必再受拘束?我将暴虐、共工、吞山先后送回老家,随后在凡间游荡,一天天的,忘了数目。’
人猴子苦笑道:‘原来....是你下的手,否则四大阎王乱世,当真不好对付。你本沉寂千年,现下为何又...又招来群妖乱世?’”
斗神道:‘我便是要引你出来,不然那人也成,无论是谁,都需与我好好打上一架。本来世上有所谓‘山海门’,我等几年一瞧,可却不见了踪迹,当真可恨。’
人猴子沉吟说:‘或许....他们也前往异世了?’
那两人所说都是上古时的神话,若以往被我听见,我定觉得荒诞不羁,难以轻信,然而....此时我夹在二人之中,心魂不宁,哪怕他们说出再奇异百倍之事,我也毫不犹豫的信了。
斗神沉不住气,道:‘女人好生麻烦,你受女人蛊惑,没了骨气,竟无死战之勇么?那我便杀了这女人。’
人猴子大喊:‘不,不!’将我一扔,我仿佛身子钻入黑暗透明的地方,却不知到了何方。我能瞧见两人对峙,似乎仍在他们身边,可不管怎么走动,都脱不出这....这黑幕。”
盘蜒道:“这是伏羲通天道,将你置于灵脉之中,不受打斗波及。”
百举眼角泛着泪花,道:“是啊,我也是后来才知此名目。是他救了我,我那不起眼的奴隶,确是这英勇神武的神皇。我瞧斗神手中长出一柄红剑,一具木刀,又招出贪婪饥饿的魔狼,身上凝聚漆黑无光的铠甲,一眨眼,已向‘人猴子‘冲去。
人猴子....不,不,他是我的轩辕,他一抬手,真气运转,将斗神内力十足十反震过去,随后.....招来一虎一鹤,如日月,如天地,如阴阳之海,如五行之转,与斗神相拼,暂且不分胜败。”
陆振英心下大奇,问道:“这是虎鹤双绝的功夫,怎地轩辕帝也会了?”
盘蜒道:“这功夫本就是轩辕帝悟出,与那玄夜伏魔功正邪相对,皆由轩辕心生而存世。”
陆振英呆了片刻,已然想通,低声道:“原来如此,难怪你我...当年....亲密的有如一人。”
百举又道:“我与万仙盟友.....同斗神搏命时,只觉他功夫并不出奇,却总能击破我等守御,直击软肋,轻而易举的杀人,可始终不明缘由。这回我在旁仔细瞧着,虽两人身影常常太快,眼都追不上,却也能领略到两人功夫精妙绝伦之处。似乎两人随手一招,内力只聚在细微一处,却足以惊动乾坤,扰乱凡世。轩辕他先前说的不错,若斗神使出真实本领,咱们无人能挡他一招。
斗到后来,轩辕陡然一道雷剑劈出,虎鹤从旁齐上,那斗神胸口结结实实中了一下,我高兴极了,以为轩辕能胜,可突然间,斗神哈哈大笑,掌中白光缭乱,竟也...招来虎鹤,唤出雷剑来。”
陆振英脸上变色,道:“这阎王一瞬间便学过去了?”不禁朝归鹏看了一眼,想起他刚刚也是如此。
盘蜒道:“这似是一门‘天罡万千变’的法门,可借敌人内劲,将敌人招式原原本本施展出来。”忽然心中一动:“莫非....莫非斗神身怀诸般绝学,正是以这门奇功为根基?不,他是天生的奇才,精通万物之法。”
百举朝盘蜒鞠了一躬,道:“大仙所学渊博如海,听你一言,反令我得解多年困惑。”她眨了眨眼,仿佛鼓足勇气似的,双目凝视归鹏,又道:“这下斗神会了轩辕功夫,顷刻间又占据上风。他只学不会轩辕的伏羲通天道,可其余招式变化太快太奇,叫人绝想不到他下一招有何花样,轩辕挪转方位,人忽有忽无,却终究会被斗神追上,承受重击。
两人逐渐收不住手脚,内力扩散,断山沉陆,坏了此地气候,霎时雷雨大作,风暴漫天。两人冲出洞外,动作更快更强,我连他们影子都瞧不见了。
突然间,轩辕放声大喊,身子被一黑影包围,他身子高大了几分,霍地一动,砰砰几声,数十掌打在斗神身上。”
陆振英急道:“这是玄夜伏魔功。”
百举笑道:“不错,那时我将这一幕瞧得清楚,欢呼一声,再一看,不由大失所望。斗神依旧安然无恙。他中了招,反又将这功夫学了去,一层黑影从他肌肤中透了出来,罩住了他,与那虎鹤并肩而立。我一颗心似沉入海底,实不晓得如何能战胜这魔头。
就在这时,斗神惨叫道:‘这....这是为何?’那黑影紧紧束缚住他,令他身上青筋暴起,像是拧麻布一般,他招来那虎鹤反向他啄去,扯下黑影时,也扯下斗神血肉。
轩辕本已支持不住,见此时机,立时斩出数道白光,自己那一虎一鹤也猛攻过去,斗神忽然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但已然不及,轩辕一剑刺穿斗神头颅,仍不停手,狠狠数掌打在斗神要害。
斗神临死之际,双手脱困,抓住轩辕双臂,稍稍一转,轩辕皮肤干枯,化作一片片皮屑,模样瞬间老了百岁。幸亏他早逝去片刻,轩辕才....才得以逃过一劫,渐渐回复原样。。”
盘蜒困惑极了,问道:“斗神....被轩辕杀了?”
百举道:“我从那灵脉中脱困,也这般问他,他....说:‘实不知这斗神情形如何,但此人以血肉纵控念令魂魄离体,又以炼化挪移将伤势挪转分散,只怕未死,但很久很久都不会形体复原了。’
我又问他为何隐瞒身份,那斗神又为何突然遭遇反噬。轩辕答道:‘我练有‘玄夜伏魔功’与‘轩辕虎鹤功’,两者本决不能共存,我勉强压下邪念,将伏魔真气收服。但终于神智不清,连一身功夫都荡然无存,若非我....这人体质古怪,又通晓天道,只怕早就被折磨死了,此刻如此施展,实是迫不得已,死里求生罢了。斗神不知利害,学此两门武学,自食恶果,我这才见着渺茫胜机,不然未必胜得了他。’”
盘蜒道:“原来这魔头是轩辕帝亲手杀死,可为何后世不曾提他功劳?”
百举双眼仍望着归鹏,道:“轩辕不让我提他姓名,只说是我一人之功。我拗不过他,只得答应。我求他留在这儿,我愿当他妻子、奴隶,好好伺候他,为他养育后代。但他说:‘我眼下都想起来了,非去找一人不可。那人才是蚩尤、阎王作乱的罪魁祸首。此人如若不除,天下再无宁日。’
我劝他不住,伤心欲绝,与他在此最后温存一夜,在他临行之前,我道:‘我会在这儿等你,只要我性命仍在,而你不曾回来,我绝不离开这圣哲谷。’
他含糊不清的答应一声,就此上路。
我在这儿住了下来,等啊等,风里雨里,夜里日里,雪里雾里,都不离谷。我以往的族人来找我,都被我打发回去。连他们后来自相残杀,断绝活路,走向灭亡时,我也不管。我只等我心爱之人回来,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我早忘了年月,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要见到他。
后来,我在这谷中发觉一些沉睡的神裔族,将他们唤醒,为缅怀故乡,排遣时光,于是创一神裔族派,令他们把控雪岭诸国朝政,这才....有了今日纷争。”
陆振英深为感动,不禁落泪,道:“百举前辈,你这番痴心,当真感天动地了。但轩辕帝....迟迟不归,只怕....凶多吉少...让你白等这许多年...”她想象当年盘蜒与自己此生不渝的誓言,对照眼前女子的无望等待,盘蜒的绝情冷漠,心中冰冷,伤心欲绝。
百举眸光闪烁,喜悦万分,似乎压抑多年的火焰,终于从冰层下融洞喷出,她咧嘴大笑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地白白等待了?他刚巧回来,面目武功,都与往昔一模一样。哈哈,就连这糊里糊涂,装疯卖傻的本事也没半分不同。不然为何我要如此详尽的对你们说这许多?”
盘蜒、陆振英震惊异常,转而向归鹏望去。却见归鹏神情惊恐,身躯微颤,哪里有半分欢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