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千峰惊喜之余,却又不禁生疑,回看盘蜒,盘蜒一时也疑惑不解。他早将庆仲遭遇告知张千峰,东采奇也曾送信来明言此事,张千峰念及往事,黯然神伤,可也无力回天。谁知庆仲不但活着,更练成一身精妙绝伦的功夫,数招之内,与张千峰难分高下。
张千峰问道:“仲儿,你还活着么?那就好,那就好。你怎地练有这般武艺了?”
庆仲道:“你弃我不顾,不念情义,有何脸面与我说话?”声音无情,全无音调节奏变化。
盘蜒接口说道:“你自己心猿意马、贪图美色、行径不端,以至于受伤落湖,怎能反怪他人?”
庆仲道:“张千峰欠我父兄恩情,又背信弃义,不替他们报仇,不顾他们遗孤,我不怪他,他自个儿焉不知羞?”
张千峰急道:“仲儿,以往是我粗心大意,照顾不周,你回到万仙,我定全心全意教导你。”
庆仲大声发笑,笑声又干又冷,他道:“好,只需你答应一事,我便向你跪倒磕头,重投你门下。”
张千峰问道:“答应何事?”
庆仲道:“你让万仙的美女,一个个儿排着队到我家中,任我享用,待我心满意足,自会回心转意了。”
张千峰怒道:“放肆!你嘴里胡说甚么?”
庆仲又嘿嘿地笑出声来,依旧声音冷漠,说道:“我就知你假情假意,没安好心。”手一拂,那黑线层层叠叠,密密麻麻,黑压压的朝张千峰缠来。张千峰一按一拨,琴弦传音,将黑线反震回去。但那黑线太多太密,各个儿纤细强韧,能断铁石,张千峰又未全力以赴,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陆振英说道:“师父,我来助你!”长剑出鞘,一道白色剑芒直斩过去。庆仲正与张千峰相拼,全无余力,见状大骇,立时收功而逃。陆振英一剑将黑线劈断了小半,正要追击,张千峰道:“振英,无需相助!”
陆振英说道:“他对你不敬,更想杀你,犯了欺师灭祖之罪,师父为何还要容他?”
天心与陆振英感情颇好,也道:“义兄,大敌当前,不可心软。你一心护着此人,可别坏了大事。”
张千峰心知两人所言不错,可毕竟暗怀愧疚,一时犹豫难断。
盘蜒喝道:“千峰!当年你遇上洁泽,我对你说些什么来着?”
张千峰脑中一闪,回想起当年情形,心有感悟:“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张千峰啊张千峰,到了今日,你还执迷不悟么?”他把心一横,陡然一晃,已追近庆仲。庆仲身上登时金光大作,黑雾漫漫,裹着那黑线,如数千枚箭矢刺出,张千峰左掌一握,施展混元玄功,丝线凝固,右掌往前一推,掌力急转,无中生有,穿越庆仲防备,“砰”地一声,正中庆仲胸膛。
庆仲厉声大喊,直飞出去,可身在半空中,忽然就此悬挂住,垂头松体,仿佛成了个吊线木偶。
盘蜒有所察觉,手握金刀,朝左首梁上砍出,刀劲汹涌刚强,势不可挡。庆仲突然一跃,一拳打出,将刀劲化解。盘蜒眉头一扬,道:“阁下既然法术如此高明,又何必躲躲藏藏?”
众人心想:“这梁上居然有人?为何咱们一直不知?”菩提、海平等皆想:“此人定是趁打斗激烈时悄悄潜入此处的。”
那人突然笑了一声,声音娇嫩,旋即跳了下来,只见她一身银色链子甲,头戴软银盔,腰悬细剑,大眼蓝眸,身材窈窕,甚是美艳。盘蜒点头道:“原来是金银国秋风公主到了。”
秋风公主微笑道:“盘蜒仙家,当年一别,你风采不减当年哪。”
张千峰问道:“盘蜒,这女子又是甚么来头?”
盘蜒道:“此女身怀金银国无数法宝,皆有巧夺天工之效,为人精明狡猾,武功虽不高,却也不可轻敌。”
秋风公主又格格娇笑,说道:“盘蜒仙家将我看的好高,人家好生害羞呢。”说话间,庆仲又已挡在她身前,此刻已全无表情,甚至不像活人。
张千峰问道:“你对庆仲做了什么?”
秋风公主得意洋洋,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这是本国至高无上的法宝披罗线,我当年出了寒火国,四处游玩,谁知在一处山谷泉水岸边遇上你这半死不活的徒儿。我这人心肠最好,便用披罗线救活了他,倒也激发出他毕生潜能,果然高明至极。”
张千峰见庆仲不死不活的模样,厉声道:“你可是操纵他神智,令他是非不分,身不由己了?”
秋风公主撅起小嘴,扮作委屈模样,泪光莹莹,嗔道:“我明明救他性命,他自愿为我效劳,怎地操纵他了?他要找你们报仇,我又有甚么法子?”
盘蜒暗想:“这女子表情丰富至极,演什么像什么,心思难测,一身法宝,更是诡异,委实是个厉害至极的劲敌。”
这披罗线实是一件天下罕有、威力无穷的神物,它从人天灵盖中钻入人体,若掌控之人运用得当,便可透入人脑,缠遍人体十二经脉,混杂气血,建造体内通路,随后搬运真气,迅捷如电,由内而外,钻出体表,化作万般兵刃、永无止境。中披罗线之人则从此对施术者死心塌地,一心追随,只要施术者一声令下,立时变作行尸走肉。中术者潜能越强,越能发挥这披罗线神效来。
庆仲练有万鬼、万仙之躯,两者相生相克,彼此激发,又彼此作对,经这披罗线约束,终于令两者和平相处,运行无碍,如此反倒令庆仲内力激增百倍,佐以披罗线神效,此刻武功之强,已不逊于陆振英、天心等人。只是代价极大,看似仍是活人,可心中情感冰冷,对那秋风公主俯首听命,有如牛马。
秋风公主又笑道:“各位仙家、大人,又何必这般凶巴巴的瞧着我?我不过路过此地,这庆仲自己跳出来打人,我并非是要与大伙儿作对。”
菩提叹道:“这位姑娘,我听盘蜒说:金银国也是那龙木巨人盟友,姑娘既然来了,又何必装作无辜?”
秋风公主怎料到他知道的如此清楚?闻言不禁变色,心想:“糟糕,糟糕,我只顾着显摆本事,这下该如何脱身?”
她身上这软银甲极为轻盈,奔走时声息全无,更是坚韧牢固,刀剑难伤,加上庆仲披罗线之能,本自信能来去自如。可不曾想庆仲对上张千峰,竟在数招内已大落下风,张千峰、盘蜒已然如此了得,更何况堂上这几位老仙?她惊恐起来,一猫腰,躲在归鹏身后,嚷道:“木龙族的叔叔,我全仗你保护啦。”
归鹏心中急思脱身之策,神情镇定,却无暇答话。
就在此刻,半空中绯光流离,极为柔和悦目,众人又不禁忐忑,心道:“又来了何方神圣?”
那绯光渐渐发散,其色彩辉煌耀眼,竟是一朵一丈径长的紫色莲花,莲花之中站起一人,此人身形纤手,浓妆艳抹,如同戏子一般,却是个阴阳怪气的男子。他尖声笑道:“归鹏老兄、秋风公主、庆仲老弟,龙木义兄让我来接你三人。”
秋风公主欢呼一声,喜道:“真的?咱们该如何逃脱?”
盘蜒想起金蝉所言,问道:“你便是龙木义弟,八魔之一,唤作紫莲的妖魔?”
那紫莲朝盘蜒眨一眨眼,“妩媚”笑道:“不错,不错,你怎地知道得这般清楚?可是听闻我的美色出众,对我念念不忘?”
盘蜒漠然说道:“阁下丑陋之名,谁人不知?我一见你这张大花脸,便知是哪个丑八怪来着。”
刹那间,紫莲五官扭曲,脸上阴云密布,凶残可怖至极,众人本想发笑,可见状却万万笑不出来。
紫莲身子拔高,霎时已在半空,双足连点,陡然数十道紫光照下,蝉鸣手指一摆,六道火剑升空而起,火光如云如雾,将那紫光缠住。
紫莲骂道:“在凡间使不出全力来,糟糕,糟糕!”身子一转,空中光影现形,绽放开数朵活生生的莲花,莲花之中泊泊发生,又弹出数个圆滚滚的肉球。
那肉球径长六尺,突然砰砰炸开,紫烟滚滚而来。这紫烟唤作“生生不息”,若凡人吸入体内,不加救治,一时半会儿,便会腹部涨大,产下另一肉圆,自身也必死无疑。其后肉圆再裂,流毒无穷。
蝉鸣、盘蜒、张千峰瞧出厉害,各自打出火焰掌力,将众紫烟焚烧殆尽,丝毫不剩。菩提喝道:“诸位全躲在我身后,莫受邪法所伤!”
紫莲见害人不得,冷笑一声,落在地上,猛然间,地上砰砰巨震,碎开大洞,一大树蹿升而起,树中裂开一个大口子。
那树长出脸来,乃是龙木面孔,他道:“钻入口子,咱们撤走!”
归鹏、秋风、紫莲、庆仲不再逗留,跑入其中。杨木怒道:“哪里跑!”一招“葱茏荣华”,指力如箭,激·射过去。但归鹏隔空刺出一剑,雷电逐来,势头迅猛,将杨木指力一挡,就这么耽搁片刻,那巨树顿时沉入地底,眨眼间便没了踪迹。
蝉鸣追了上去,气的胡须直翘,骂道:“好妖怪,邪法这等奸恶!”
罗芳林冷冷说道:“这些妖魔鬼怪,还不是万鬼顶尖好手,已然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瞧万仙破云也不过如此。”
众仙人颜面无光,这会儿也无法驳斥。正争论间,却听有一万仙门人急急跑来,喊道:“不好了,先前那龙木巨人在山下大肆杀戮武林人士,伤亡近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