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酒儿身子颤抖,不住低声道:“痛痛快快?一拍两散?”
盘蜒劝道:“你大可放心,咱们万仙,总不见得栽在这巫仙手上。”
索酒儿黯然道:“可巫仙她在林中逞威多年,法力无穷,况且若杀了她,这林子不知又会怎样。”
盘蜒也担心此事,一时犹疑不决,这老妇在树中来去自如,一旦出手,毒雾瘴气、铁枝利刺,宛如疾风暴雨一般,可谓攻守一体、毫无破绽,盘延纵然能勉力得胜,如何能保旁人无恙?
他暗忖:“这老妖一身神通,到底是如何来的?那地下斗神雕像如此隐秘,莫非竟有极大玄机?”
两人正说话间,东采奇抱着庆美,领着庆仲,喊道:“师兄,庆美已然醒了。”那景彻巫仙跟在后头,脸拉得长长的,好似老虎一般。
盘蜒心想:“这老妖婆居然跟来?我如何当年将药方药材交给庆美?”知此事凶险,却不得不拼上一把,拉住庆美小手,柔声问道:“小师侄,你回去将大伙儿带来吧。”一边说,一边将幻灵真气送入庆美手腕神门穴,告知详情。庆美了然于心,眼中现出喜悦神采。
索酒儿瞧了巫仙一眼,走到近处,说道:“巫仙,我身上这枯漏病似乎好了不少,没准以当归、马尾草、无花果浆混合,竟能治此病症么?”他有心混淆巫仙心思,故而说话让她分神。
巫仙怒道:“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你这病如何能胡乱医治?你可是....不想活了?”
索酒儿笑道:“反正时间还长得很,我患病太重,万一死了,巫仙岂不功亏一篑?”
巫仙冷冷说道:“给我老实待着,莫要轻举妄动,你这几天话多得很,可是又想受罚?”
索酒儿叹道:“活人有声响,死人方寂寥,我还活着,这才有话可说啊?”缠住巫仙,不停闲扯。
东采奇趁势身子一遮,挡住那巫仙视线,盘蜒暗叫:“师妹与这小子好生聪明。”取出那一大包药材,以幻灵真气藏了,塞到庆美怀里,低声道:“两天之后,这药材自会现形。务必送回城中,依法煎药。”
庆美小声答应道:“是。”
景彻巫仙多年来极为倚仗这草木耳目之术,不曾有失效之时,对自己眼睛耳朵反不如何信赖,此刻盘蜒、东采奇在她眼前大闹玄虚,她虽心疑,但施法所见,皆被盘蜒大肆篡改,一时如何能发觉得了?她那藤木座椅喀喀挪动,至这草地外圈木墙处,稍稍一碰,露出一口,她尖声道:“小丫头,你手脚快些,速将众病人带来,若稍迟了些,一个个必死无疑。”
庆美心知身负重任,反倒精神抖擞,勇气十足,道:“好,多谢仙人奶奶。”心中却想:“我此去怕是难以找回此处,只盼大伙儿皆能脱困。”快步一钻,步入树丛。
那巫仙反而比庆美、东采奇等人更急,一路指引,直至庆美远去。她喃喃道:“少说还得等上两天,唉,罢了,我这岁数,岂急这一时片刻?”
盘蜒心想:“待庆美脱困之前,不可与她翻脸。”于是笑道:“老前辈,你心肠真好,当真是悬壶济世的医仙,可谓神农在世了。那许多伤者与你非亲非故,你尚且为他们着急。”
巫仙斜眼看他,道:“你们给我老实待着,莫再跑来跑去,东躲西藏,真当我奈何不了万仙之人么?”忽然手指一点,盘蜒面前忽跳出一鹿,此鹿身罩树叶,遍体花草繁茂,直朝盘蜒撞来。盘蜒见其来势汹汹,退后一步,左掌使三成力道一拦,“喀”地一声,盘蜒疾飞出去,连退十丈,这才拿椿站住。
巫仙本想杀鸡儆猴,狠手立威,叫盘蜒跌得断骨断筋,谁知他竟拦下自己这一招“羚羊翻山”,不过模样颇为勉强,她稍稍一愣,狠狠说道:“万仙门人,果然有些门道!”袖袍一拂,那木鹿化作花瓣,消退不见。
盘蜒装作神色痛苦,喘气说道:“前辈下手好狠,换作旁人,这一下已难起身了。”
巫仙见他不过如此,这才放心下来,说道:“你不静静修养,扰我此地清净,我岂能不教训你?”她转过脸庞,面对索酒儿道:“你这混账小子,近些日子,胆子可越来越大。在我鹿群中装神弄鬼,大动手脚,我也不和你计较。若再与这些外人闲扯多嘴,哼哼,你自知后果如何。”
索酒儿大骇:“她原来全都知道了?”可细瞧她神情,却又不像,料想她并不知详情,只不过出言恫吓罢了,想到这里,方才稍觉安心。
只听头顶有人喊道:“喂,喂,老...那个...神仙,你替咱们三人治病成不成?咱们吊在树上,就算不病死,也得饿死。”
巫仙见是金银国那三人叫唤,眼下各个儿有气无力,不再飞扬跋扈,她心想:“此三人病症更早,此时味道鲜美,不如早些吞了魂魄,放他们走人。”她点一点头,枝条大网松开,秋风三人砰砰落地,喊得宛如杀猪。巫仙再一比划,树墙上长出藤条,将三人卷了,沉入土中。巫仙双目慢慢转动,从众人脸上掠过,满含猜疑威胁,身形一晃,扬长而去。
盘蜒朝索酒儿、东采奇偷偷做了个手势,三人装作回屋歇息,可入屋之后,却又溜出,跑到那关押梅花鹿与黑豹野兽树洞中。东采奇知此地甚是安全,那巫仙探查不到,忙问:“庆美能平安出去么?此林离巡狩城尚远,就算她脱困,途中只怕仍会遇险。”
盘蜒道:“她随张千峰练了三年武艺,又跟你东征西战,若连这百里路都走不了,那岂不是废物一个么?”
东采奇嗔道:“师兄尊长,你这般说我小师妹,她听见了,必然伤心。”
盘蜒改口道:“我看庆美小师侄聪明伶俐,潜能不凡,定能不负所托,岂会是甚么废物?她可比那庆仲强的多了。”
索酒儿仍胆战心惊,惶惶不安,问道:“咱们真要与巫仙....作对?不,不,你们不知她手段多么厉害。你瞧我这满身...满身疙瘩,一旦受她折磨,病痛阴魂不散,便是世上最痛苦之事,也难及其万一。”
东采奇见他卷起袖管,一条胳膊皮肤之下,许多肉疙瘩层层叠叠,宛如起伏山峰,却又若隐若现,乍看之下,并无异常,可细细思索,真叫人头皮发麻。这些肉疙瘩若不发作便罢,若接连脓肿流血,立时便叫人痛不欲生。她心下激愤,握住索酒儿手掌道:“小兄弟,你如此好心,将来必有后福,这一时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盘蜒点头道:“不错,我看你先前言行举止,甚有灵气侠义,怎地一说起这老妖婆,怕得跟鸭子似的?便是咱们那不成器的庆仲,也不像你这般胆小。”
东采奇苦笑道:“师兄尊长,你怎地老对我师弟冷嘲热讽?”
盘蜒道:“我实话实说,难道有错了?这小子除了整天想抱你亲你,还想过什么好事儿?”他自从与庆仲相遇时起,见他要么苦大仇深,要么为情所困,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糟蹋一身过人天资,却闹得天下人各个欠他似的,对他极看不惯,故而一开口便大肆指摘。
东采奇闻言大羞,辩驳道:“他....他与我....我对他并无甚么情意,庆仲也不会胡来,师兄你别乱说。”
盘蜒嗤笑道:“好,好,那天我到你房中找你,那小子.....”话说一半,转念又想:“我盘蜒为何与这小子一般见识?又岂是背后诽议之人?”当即闭口不言。
东采奇问道:“你到我房中商议大事,他又做了甚么?”
盘蜒忍耐不住,哼哼说道:“他正贴着木墙,纵情想象你宽·衣·解·带的模样,嘿嘿,自娱自乐,好不快活。”
东采奇乃处·子之身,闻言半知半解,却也知并非好事,不禁羞红了脸。索酒儿皱眉道:“甚么自娱自乐?好不快活?”
盘蜒闻言大乐,笑道:“你小子装的挺像,却骗不过我,撬不开本仙的嘴。”
索酒儿真是半点不知,他从小除了患病,便是苦劳,没一天有好日子过,哪有闲情逸致想象男女欢||爱场景?即便从医书上翻看到“阴阳相济”、“采·阴·补·阳”之说,也挑不起半点兴趣。他甚是困惑,说道:“这位庆仲兄弟即便在房中找些乐子,那也不碍着旁人哪?到底怎么‘自娱自乐’?”
盘蜒瞧他一本正经,才知此人真是全不知情,不由得哈哈大笑,半点正事也想不起来,拍上索酒儿肩膀道:“小兄弟,你若拜我为师,朝我磕头,我便将这最精微奥妙、不可不懂的天道正法倾囊相授,保管你一试之后,甚么妖仙、绝症,都想不起来,从此快快乐乐,欢喜不尽。”
索酒儿奇道:“真有这般好处?”
东采奇怒道:“你别听这...这不要脸的淫·仙胡说八道!”
盘蜒庄重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世间既有极乐法,自当传经惠凡人。师妹一知半解,不可妄自评论。”
东采奇见盘蜒如此,更知不是好事,咬牙道:“破云,破云,咱们万仙破云层中,出了你这么个....蠢蛋,真是万年不幸。”
盘蜒振振有词,洋洋得意,笑道:“菩提老儿常道:‘万仙非仙,不凡亦凡’,师妹不通此言真谛,可谓愚钝的紧,好生让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