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阎王面临强敌,全不知敌手半点底细,但他身为阎王,掌控生死,超脱阴阳,体格乃天地异术,气力可排山倒海,却也丝毫不惧,他沉住气,叱问道:“你想杀蚩尤魔皇?那是休想得逞了。”
苍鹰心里实也好难定夺,眼前这少女确是蚩尤无疑,但她仅有残魄,秉性纯洁,并无恶念,只是若不杀她,却也非得设法将她带回自己那世道上,由山海门看管起来,而放任不管,焉知她是否会重酿祸端,以至于涂炭生灵,横尸亿万?
他沉吟片刻,心道:“这修罗非天既有为祸之意,便不能留他存活。”他所练破魔弑神剑诀,对敌之际,自然而然便心中无情,绝无迟疑,否则又怎能诛杀魔神?
两人目光相对,倏然一动,修罗阎王身罩茫茫黑风,纷纷纭纭,旋转不休,朝苍鹰撞来。苍鹰手中长剑隐形,使一招“苍天有眼”,心念化作巨力,朝那黑风直劈过去,两人撞击,风卷的那宫殿墙塌柱断,节节坍倒。
修罗身怀“剥鳞地狱心经”与“黑风大法”,体内妖气扩散,化作摧毁万物的风沙,使动之际,自身也倍感疼痛,他借助这疼痛之感,更令自己功力倍增,一招一式皆笼罩极广,如群龙众象,何其浩大?而苍鹰这破魔剑诀以心运力,生成无形震荡,心念越坚,气力越强,以他此时火候,足以与修罗黑风抗衡,两人出手性命相搏,不一会儿功夫,便打的天地失色,山谷遭殃。但两人毕竟保留分寸,以免不慎伤了地上那女童。
修罗暗忖:“他这剑术当真了得,昔日便是那斗神阎王,也不过稍胜他一筹。我不久前才复原真力,毕竟仍有生疏,可别一时失算,处于下风,那便当真难办了。”盘算已定,倏然如雷般惊吼,十二臂上黑风急旋,化作十二道黑柱,一股脑卷向敌人。
苍鹰心下揪紧,凝神以待,那十二道黑风神出鬼没,来来去去,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苍鹰一时参悟不透,身子一转,四面力墙扩散,挡住那阵阵黑风。
这黑风乃是修罗非天所创的绝技,叫做“彗星风尾”,凶狠厉害至极,每道飓风,皆有如万妖魔藏身的老巢,自有灵知,朝敌人狂攻猛打,顷刻间便有亿万刀刃刺出,密集无间,永不停歇。苍鹰那力壁再强,可这飓风从各处袭来,运劲千变万化,攻势强悍绝伦,朝他挤压,霎时竟也倍感吃力,心念动摇,处境不利。
修罗喊道:“还不破!”足下一踏一抬,又踢出一道黑气,破开地面,瞬间又化作一道黑色大漩涡,将那十二道黑风与苍鹰一并裹住,这招叫“日月失色”,与那彗星风尾相辅相成,待后者困住敌手,他再使此招,便绝无失手之虞。
忽然间,但听震耳轰鸣,山崩地裂,仿佛星辰失列一般,那黑风漩涡忽然消散,苍鹰倒翻跟头,落在地上,只见他额头上破开一洞,流出黑血,仿佛多了只眼睛一般,而他胳膊腿脚皆拧成麻花,骨头定然已根根粉碎。
修罗心道:“他能破解我这黑风大法,倒也了得。他为山海门人,伤口转眼能愈,可在我这等攻势之下,又能坚持多久?”手臂一张,蓦然又十二道黑风追袭过去。
苍鹰双手手指点住太阳穴,身子浮在半空,突然放声长啸,额前破洞“芸芸”发声,数圈金光扩散开来,碰上那黑飓风,竟不受阻,反而穿透其中。修罗吃了一惊,催动内力,谁知那些黑风剧烈抖动,突然间土崩瓦解,就此消去。苍鹰眼中流下两道黑血,睁开眼,神色极为憔悴。
修罗阎王难以索解,问道:“你这是甚么功夫?”
苍鹰苦笑道:“你这黑风自有灵识,已非凡物,而是风妖,既然有了心念,岂能逃过我破魔之剑?”
修罗阎王恍然大悟:“我法术虽强,但毕竟四散开了,不及他心意坚定,为他以念慑服,这破魔剑诀,果然巧夺造化。”饶是苍鹰化险为夷,但他耗费极大心力,此刻也疲态尽显。
修罗不再施法,身形一晃,拳笼狂风,打了过去。苍鹰使万古愁销,左手长枪,右手长剑,剑一横,枪一点,两人施展上乘武学,杀作一处,到此地步,所用招式内劲凝结,范围不广,看似巧妙,可实则蕴含巨力,比之先前冲天罩地的功夫毫不逊色。双方互不相让,攻势如潮,每出一招皆攻敌破绽,料敌机先,所耗心智,更是难以估量。
但毕竟修罗阎王练有地狱心经,体质稍胜,行动更快,越是受损,越是强猛,约莫斗了万招,他手上黑风鼓荡,铛铛连响,将苍鹰长枪弹开,咔地一声,正中苍鹰胸膛,苍鹰眼前一黑,口中鲜血狂涌,可借此死意,使一招“死剑诀”,剑风激乱,好似雷霆,扑地也刺穿修罗腹部。
修罗阎王“哼”地一声,猛然再一掌,将苍鹰打翻在地,于是大地沉降,裂缝蔓延十里之远。苍鹰身子倒滑出去,在远处站定。
修罗阎王点头道:“山海门人,果然绝非易于,你刚刚那一剑与我剥鳞地狱心经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我这气力源源不绝,伤得越重,越是充沛,你那死剑诀却不可反复。”
苍鹰哈哈惨笑,伤势收口愈合,但比先前慢了百倍,修罗冷笑道:“你还笑得出口?我这便送你回山海门,叫你睡上数十年,此间之事,什么都想不起来。”
苍鹰说道:“不,该是你回聚魂山了!”他手掌倏地一动,金光化虚,虚形道生,一柄世外无形剑凝结在手。修罗喊道:“强弩之末,何足道哉?你还有什么花样了?”
苍鹰长剑一动,弹指间,修罗阎王脑中巨震,眼前模糊,痛得钻心彻骨,经脉灼烧起来,他抱头打滚,“啊啊”大叫道:“这....是什么鬼把戏?”
殊不知苍鹰这“破魔弑神剑”乃是天地间玄奥难言的剑法,超脱化外,几乎无人能逃。他与强敌过招,受敌人绝学,破敌人守御,在攻防之间,渐渐与敌手建立连接,随后剑随心生,一剑斩出,剑意、剑声、剑威、剑形皆极难察觉,敌人必中此剑,中招之后,由内而外,由魂至体,立时便自行销毁,断绝生路。
此剑名曰“破魔弑神”,实则乃是令魔自破,神自亡,持剑者乃是仲裁断决,却有至高权威,推动乾坤,驱使天意,将邪神恶魔无情除灭。
修罗阎王身中此剑,兀自不知何以至此,只是痛苦不堪,五感皆无,饶是他身为阎王,这时也痛的如在地狱一般,他跌跌撞撞,左右摇摆,便是站立也已极为艰难,可又不停摸索,似在找寻尤儿。
苍鹰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故而这一剑刺得偏了,未能令修罗当即毙命,反而受此痛苦。他知这阎王生平极苦,用心极诚,实则念念不忘的,乃是对女儿愧疚慈爱之心,否则他为何屡屡穿梭世道,历经万死,始终不曾放弃?
苍鹰说道:“你....放心去吧,我不杀这孩子,我会照顾好...她。”
修罗阎王早已神智不清,但听闻此言,忽然露出宽慰笑容,他又挣扎两下,倒在地上,等待苍鹰给他致命一击。
苍鹰实已精疲力竭,功力微弱,可修罗阎王必死无疑,他倒并不担心,他只想让他少受些苦,就此沉入轮回,再想不起这蚩尤之魄,再不用受前世执念纠缠。
陡然间,他听得身后一声惨呼,苍鹰吃了一惊,回过头,见阿道被埋在巨石之下,似被压中了脏器。他明白过来:“这丫头关心我,于是跟过来了。”
苍鹰生平经历情事甚多,虽用情坚定,可也明白少女心思,此刻见了阿道,已然明了,暗暗歉然。他寻思:“我只能负她苦心,但不能让她为我而死,无论如何,非救她不可。”
他走到巨石旁,抬手一掀,这巨石便滚到一旁,阿道痛苦的尖叫起来,声音诡异,像是乌鸦。
苍鹰不以为意,他此刻内力宛如神佛,便剩余些许,也足以起死回生,力挽狂澜,阿道不过是内脏碎裂,虽颇为麻烦,但也不难痊愈,他捏住阿道手腕,注入真气,瞬间弥漫全身,修补经脉。
阿道睁开眼,泪光莹莹,说道:“浮尔修...不,苍鹰大哥,我....我爱你,喜欢你,你莫....舍了我,好么?我哥哥死了,我....我....再无旁人依靠。”
苍鹰心下伤感,摇头道:“姑娘,你切不可胡思乱想,养伤之际,最忌心乱...”
骤然间,苍鹰神魂巨震,遍体僵直,只觉心念之中,有一股真气似毒蛇般出现,随即一变十,十变百,转眼已占据他心神。苍鹰“啊”地一声,心头大骇,不禁喊道:“这是太乙!太乙!”
他虽处于危险境地,可并不慌乱,急忙收摄心神,与之相抗,就在此刻,阿道体内也蹿出无数毒蛇幻灵,从苍鹰手掌穴道钻了进来,两者里应外合,霎时泛滥成灾,再难以处置。
苍鹰本已虚弱不堪,而这真气极为刁钻巧妙,竟从苍鹰决计料不到的地方袭击,若苍鹰元神完好,本也不惧,可在这紧要当口,当真是溃不成军,全无抗拒之力。他如坠冰窟,又惊又怒,再看阿道,她却满脸茫然。
苍鹰辨别明白,那是太乙之法,绝无可疑。许多年前,他曾亲历其害,刻骨难忘。
丛林之内,阴影之中,盘蜒走了出来,一双蛇眼金光璀璨,煜煜生辉。那梦中人变作现实,原本的凡人隐去不见,心头的魔鬼兴奋的急语,说些模糊不清的话,催促盘蜒去杀戮,去复仇。
苍鹰颤声说道:“太乙?原来.....你便是太乙?我怎地...如此糊涂?”他眼下已想了起来,这人扮作老妇,曾先后替自己与阿道疗伤,耗时极长,这太乙真气便是那是种下的毒计,自己当时昏头昏脑,半点不曾察觉。
他想起先前分别时,此人曾说道:“我也放不过你。”
他也记得太乙从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