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中其一说道:“菩提称赞你武功了得,我本不信,今个儿亲眼所见,果然不负盛誉。”
盘蜒道:“暗谷仙长,果然是你。”说罢拱手行礼,但内力布满全身,不曾有丝毫松懈。
来者皮肤黝黑,双目白光闪烁,苍老干瘦,正是苦朝派一派之首暗谷老仙。他身后跟着一人,一张脸上遍布刀痕,脑门有香疤,一大丛胡须,则是一健壮老僧。
暗谷指着澄净道:“此人贪生怕死,违反本门规矩,是以我出手惩戒,并非我心狠手辣。盘蜒小侄若因此心生怨怼,老夫可要好生抱憾了。”
盘蜒看看暗谷身后那老僧,心中戒备,又道:“只是尊长投掷这黑铁棒,乃是当年蒙山所创,借助阎王法力铸造,为何又到了尊长手中?”
暗谷道:“小侄有所不知,如今世上暗流涌动,恶兆不断,我万仙局面危殆,说一句‘无所不用其极’,当恰如其分。蒙山虽堕入阎王掌控,然则其所使法门,颇有可取之处,咱们如若不用,被万鬼用了,这里外里便是天大差别。老夫翻阅蒙山记载,习得这黑铁棍棒与黑蛆驯养运用法门,即便第一、二层的小弟子,一旦操持自如,威力亦不容小觑。”
盘蜒心想:“蝉鸣仙长所说半点不差,这暗谷已近着魔了,危险至极,危险至极。”
暗谷见盘蜒不答,笑道:“多年前机缘巧合,老夫遇上身后这位当世高人,他法号‘凌越’,乃是佛门当今第一高手,手创八魔派,与老夫拜了把子。而我苦朝派与八魔派彼此投缘,道法极为相近,我索性便令苦朝派弟子皆投入八魔派中....”
盘蜒高声道:“你苦朝派乃万仙门中流砥柱,为何甘于屈居人下,投靠八魔派?如此自轻自贱,妄自菲薄,当真不要脸面了!”
暗谷哈哈一笑,说道:“我苦朝派与八魔派不分彼此,绝无高下之分。等若八魔派与万仙结盟,岂不美哉?凌越师兄心中有一宏愿,便是集齐八魔,共举大业。届时莫说区区万鬼,便是聚魂山任一阎王,也非我万仙与八魔派之敌。”
盘蜒道:“八魔?何谓八魔?”
凌越忽然开口说话,声音衰老,又虚又哑,他道:“烦恼魔、阴魔、天魔、死魔、罪魔、行魔、业魔、心魔。此八魔者,修者以为障,殊不知以魔入道,可证佛法。”
盘蜒奇道:“凌越大师算是哪门子魔?暗谷仙长呢?”
凌越道:“我乃烦恼魔,暗谷为阴魔,如今又得盘蜒施主,我瞧你神功惊人,何不投身我派?是为‘死魔’,八魔者得其三,这万世基业,便已由此定下了。”
暗谷点头道:“我苦朝派所学与八魔派原本有些不同,这八魔者,乃是聚魂山中八位魔头,地位武功在阎罗之上,阎王之下,平素不受管辖,无权无责,无疆无域,当真是隐深孤高之辈。我心中愿望,便是得了这八魔躯壳,增进修为,终至真仙境界,从此稳固天下,支撑乾坤。”
凌越道:“我与暗谷师兄一般心愿。”
盘蜒手一扬,从澄净尸身中取出那块‘焚心’玉盘,果然并未被黑蛆损毁。暗谷脸色热切,道:“还请侄儿将这焚心交于我手,我苦思多年,亦唯有我能驾驭那魔龙佛的大能耐。”
盘蜒道:“小侄不学无术,不知大师与仙长所学精要,然则万仙门规之中,明明白白有一条‘不得欺凌弱小,杀伤无辜。’你二位修习邪法多年,不知杀了几千几万人?”
凌越僧颇有几分书呆子气,说道:“老衲共计杀了一万三千六百人,暗谷兄弟杀了一万九千人。唉,只是我俩初时杀的不得其法,小半乃是枉死...”
盘蜒冷冷说道:“此事待我禀明宗主,宗主老人家自有明断。”
暗谷实则绝无反叛万仙心思,可此事却上不得台面,决不能公布出去,否则世间凡人必视万仙为魔窟鬼怪一般。他闻言眉头倒竖,神色严厉,心想:“非在此杀了他不可!”
他生平杀人如麻,这时更毫不犹豫,手一抬,一股黑烟飞向盘蜒。盘蜒刀尖一戳,也击出一道金光。只听一声尖锐鸣响,金光黑烟同归于尽。暗谷点了点头,双手连珠般挥扬,黑烟如潮,席卷而来。盘蜒则以金刀紫剑反击回去,两人硬碰硬,力抗力,全无取巧余地,渐入比拼内力之境。
暗谷心中惊异:“此人何时将功力练到这般地步?我活了数千年,杀了这许多人,居然也奈何他不得?”他这飞升隔世功内力极为充沛,全力相斗,本可支持数日不倒,然而他生性高傲,稍受挫折,顿时怒气勃发,左掌回缩,瞬间使出‘大枯竭掌法’来。左掌掌力生出极强吸力,右掌掌力则加倍勇猛刚强,两者交替,宛如水淹火烧,怒啸着夹攻敌手。
这“大枯竭掌”乃是暗谷照楞严经中经文所创,他曾有一日打坐入定,忽然突破旧境界,却又难印证新境界,如坠汪洋大海,全无法解脱出来。他历经苦练,终于苦熬过去,却由此悟出这一门神妙之极的绝学。大枯竭掌法千变万化,然则并无外在招式,全以内功变幻为主,一旦面临强敌,便以变化无穷的掌力,令敌人陷入迷茫困顿,攻不得,守不成,自乱阵脚,不战自败。
刹那间,盘蜒身心异样,只感到备受煎熬,仿佛踏入了无尽迷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来路已往,前路不明。心力衰退,力气消减。盘蜒心中急思:“他这掌法能扰我心思?不,不,他左掌助我掌力,右掌则欲杀我,抑扬间错,令我分不清敌我,连自个儿都要陷进去了。”
暗谷胸肺中惊雷般一声喝叱,掌法剧变,盘蜒喉中一甜,唇中喷出一大口血来。但他本就是迷惑人心的名家,绝境之中,幻灵内力自行运转,血可通灵,借这一口鲜血,已将脑中迷茫排除体外。盘蜒精神一振,紫剑上加力,为仙殇的招魂内劲,金刀则摆出守势,乃五夜凝思功的月食功力。两者如“大枯竭掌”一般交替轮转,回向暗谷。
暗谷登时察觉异样,大叫不妙:“他一眨眼将我功夫学过去了?”慌乱之下,急忙收力自保。他耳中嗡地一声,与盘蜒各自退了数步,在墙上轻轻一靠,那墙登时七零八落,墙中尸骨掉落出来。暗谷捂住胸口,大口吸气,恢复伤势。
盘蜒暗呼可惜:“若再与他对决片刻,便能将他这大枯竭掌种种变化全学过来。这老头好生机警,果然大是强敌。”两人各受了伤,但盘蜒年轻一些,恢复更快,当即朝暗谷冲了过去。
暗谷大吼一声,身躯拔高,衣衫碎裂,成了一魁伟可怖、皮肤惨白的尖爪魔怪,伤情好转,立时挥爪打向盘蜒。盘蜒吃了一惊,空中转身,足尖在暗谷手臂上一点,轻轻避开,一剑斩出,恰巧这石室中冤魂冲天,这一剑威力浩大,暗谷横臂阻挡,却哀嚎一声,被打得满地打滚。
盘蜒心中一喜:“他急于治伤,变成这魔怪,力气虽大,但理智无存,全不通武艺,反而远不如刚才难对付。”转到暗谷背后,仙殇剑扑哧一声,刺破暗谷背脊,月明刀招式缭乱,也连连留下伤口。暗谷大声惨叫,回身捉他,但盘蜒等的便是此刻,仙殇剑刺出,只要伤了暗谷丹田,便斩断他与鸿源联系,瞬间便能取胜。
眼见便要得逞,凌越僧飘然而至,使出“无明煞拳”,拳力似无出处,陡然从不明处打来。盘蜒抵挡不住,被一拳正中胸口,登时眼冒金星,倒飞出去。
凌越道:“罪过,罪过,施主伤我义弟,残害同门,罪孽不小。”腾空而起,连踢七脚。盘蜒勉力挡下,那凌越倒翻下来,又出六拳,咚咚几声,打中盘蜒肋部,盘蜒痛彻心扉,口鼻流血,刀剑齐出,这才将凌越逐退。
凌越见盘蜒站立不倒,兀自有反抗之力,目露惊讶:“中我七情六欲拳法而不死者,除暗谷兄弟之外,施主实乃头一人,身躯刚硬,真乃天地异术。”
那暗谷已恢复人形,暴跳如雷,喊道:“你这是仙殇的功夫!你....这是仙殇的宝剑,你是从何处得来?”
盘蜒受伤沉重,绝境之中,反而生出极大快慰来,忽然哈哈大笑,神态甚是喜悦。
暗谷戟指喝道:“你笑什么?”
盘蜒道:“打得好,打得好,我盘蜒与尔等一般,都是该死之徒,可你认出‘仙殇’名头,那便不容你活着。”说罢在额头上一抹,瞬间心神空远,招来梦境,瞳孔变作白色,脸上再无半分表情,已使出庄周梦蝶的功夫。
暗谷道:“大哥,咱们联手齐上,此人乃极大邪魔,非在此击毙不可。”
凌越点头道:“很好,很好,除魔降妖,乃吾辈本分。”
暗谷陡然出手,使出“大恐惧掌”,而凌越再使出“无明煞拳”,二人分上下一齐扑来。拳力掌风如山呼海啸一般。
盘蜒轻盈移位,手掌摆在暗谷肩上,内力一震,暗谷仿佛被山压中,一头陷入地中,他惊骇之下,痛的喘息不得。凌越“咦”了一声,不知敌人怎会这般快法,而盘蜒身法神出鬼没,又来到凌越身侧,手掌一切,凌越似被狂风卷着,哇哇惨叫,撞破屋顶,直飞入空中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