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上行了大半天,登陆之后,再问路前往金环西崇山,却也相距不远,又疾行数个时辰,来到一山林之前,但见金樟绿柳,一排排侧立两旁,中间有一条小道,众人站在高处,遥遥可见一大户人家。
盘蜒道:“振英,曹素,你们在此守候,照看柳婷与庄伟。”那两人答应一声,盘蜒与张千峰便赶往山庄。
来到院子外头,登时便闻到一股血腥气味儿,张千峰心慌意乱,越墙而过,瞬间怒发冲冠,眼睛充血,只见院子里头到处躺着死人,场面凄惨可怖,有几人兀自抽搐,但气息已绝,想来刚死不久,一半人半妖的女子站在庭院之中,缓缓转过头来,望向两人。
张千峰捏紧拳头,厉声道:“你....你是泰关别?你这女魔头,为何下....下这等狠手?”
泰关别娇声笑道:“我好不容易追到这儿来,他们不问青红皂白,便对我毛手毛脚的,我问他们哥哥下落,他们也不肯说,于是顺手便杀了。”她看一眼盘蜒,更是眉开眼笑,想来是见了同胞,起了食欲,又道:“你们居然从那庙里逃了出来?很好,很好。”
张千峰见不远处趴着几个幼童,身躯偶尔发抖,料来并未死去,只不过装得昏倒而已。再扫视一圈,终于看到庆牧纷与他儿子尸体,张千峰大吼一声,直朝泰关别冲去,一掌切向她咽喉,招式虽为近身搏击之术,但运用伏羲通天道心法,威力之强,不逊于他惊天动地的手段。
泰关别手如毒蛇,稍一扭曲,反缠了上来,张千峰左手化拳,顷刻间连打数十招,泰关别格格一笑,挡下拳头,趁势一脚踢向张千峰腹部,却又被张千峰躲开。张千峰一变身法,闪闪烁烁,已到了泰关别头顶,同时一抓而下,只要落在实处,定令敌人脑袋开花。泰关别万料不到张千峰这般神出鬼没,尖叫一声,脑袋一侧,却也留下三道口子,鲜血滴滴渗出。
泰关别怒道:“我手下留情,与你玩玩罢了,你可真给脸不要脸!”一转身,不知从何处钻出十多条蛇来,将她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各个儿张嘴撕咬,攻势如倾盆大雨、密集无绝,张千峰逐渐加重掌力,但怕伤及那些孩童,力道始终使不足,而不知为何,泰关别也始终不用铺天盖地的决绝手法。
张千峰武功本稍不及泰关别,但仗着一口恶气,攻势宛如凶虎狂龙,浑不惧死,而他伏羲通天道的法门又神妙莫测,百招内竟与这女魔头斗了个难分胜负。张千峰渐渐镇定,心神专注,连使妙招,伺机找寻泰关别破绽要害,忽然想道:“我若非顾着那活下来的孩童,一上来便使天琴云弦掌,未必是这女子对手。武学之道,讲究随机应变,因势利导,绝非不分轻重的横冲直撞。”
这道理原本浅显易懂,他以往也曾常常听到,但他不久前内力大增,出手时往往气势磅礴,雷霆万钧,因而感悟冲淡,此刻面对强敌,领悟却又深了一层。
就在这时,有一孩童蓦地爬起,手持匕首,朝泰关别背后捅去,嘴里怒喊道:“我为我爹爹报仇!”
张千峰大骇道:“回去!”泰关别背后一蛇蓦地吐信,卷住那孩童手臂,往旁一扯,那孩童“砰”地一声,撞在墙上,张千峰“啊”地一声,以为这孩童伤重难活,不由得心如刀绞。
与此同时,泰关别纤臂扭转,也已缠上张千峰胳膊,比拼内力,一顿狂攻猛打,张千峰急运飞升隔世功抵挡,但这泰关别妖法深湛,虽颇不及蒙山、蝉鸣等人,但比张千峰更强许多,张千峰关心幼童,难免分神,功力便有些不纯,这一增一减,一进一退,更如何能是泰关别对手?片刻之后,他口吐鲜血,眼前似罩了一层迷雾,软倒在地,昏迷不醒。
泰关别凑近张千峰,细细查看,笑道:“真俊,真俊。”她蛇般柔滑的手掌在张千峰脸蛋上来回抚摸,神情颇为赞许。
盘蜒刚刚冷眼旁观,不曾动手相助,一来他与张千峰同时办事,自高身份,彼此间极少联手抗敌,更不会以多打少。二来他有心单独对付这女子,果然张千峰不支倒地。他道:“你心肠倒好,不杀小孩儿。”
泰关别看他一眼,幽幽叹道:“咱们泰家是不做这等事的。”
盘蜒问道:“武林中讲究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姑娘如此心软,难道你不怕他们将来报仇雪恨么?”
泰关别笑道:“等他们来找我报仇,那便已长成大人,一个个讨厌至极,我杀起来便熟门熟路啦。怎么?你这般多话,可是想催我将他们杀了?”
盘蜒哈哈笑道:“你不杀孩儿,我便觉得你有几分好心,动起手来,未免有一丝不忍。”
泰关别双手左右一分,发出数道指力,扑扑几声,将那几个活着的孩童点得晕了,如此也省得节外生枝。她凝视盘蜒,刹那之间,眼中紫烟宛如火海,汹涌猛烈,她狞笑道:“待会儿我吞你脑子时,可不会有丝毫不忍。”
盘蜒道:“我也是这句话。”
泰关别更不迟疑,陡然间双手变出毒蛇,宛如战车轮毂,霍霍旋转,直朝盘蜒袭来。盘蜒右手虚张,霎时现出一柄紫色宝剑,双手一挥,月明宝刀与仙殇宝剑同时击出,双刃虚幻隐现,似光似电,弹指间已反击过去。泰关别低呼一声,两人功力一碰,嗡地一声,泰关别手腕一软,不禁朝后退了半步。
她脸上变色,心想:“这人内力怎这般厉害?我...我敌不过他,他不比万鬼那几个鬼首差了。”但转念一想:“此人是万仙门人,万仙中五个仙使全是老头,此人名不见经传,只怕是三板斧头,一时神勇。哼,说不得,唯有全力以赴,逼他露出马脚来。”
想到此处,泰关别施展轻功,霎时腾空而起,飞出山庄,朝空旷之地奔去。盘蜒见她所去方向与陆振英等人所在相近,稍一犹豫,旋即提气直追。
泰关别见他轻功高明,所使正是泰家游龙步法,更是惊诧,在半空中一个转身,猛地一招“造化之争”,两条巨蛇从她嘴里飞出,二蛇隆隆而动,快如飓风,霎时已将盘蜒去路封住。泰关别冷笑一声,现身在盘蜒身后,交错双掌,猛地一轮掌力打出。
她这掌法名曰“共工怒掌”,既有断山摧峰之力,又有浩瀚江水之强,乃是她护身的无上神功,盘蜒心中一惊,只觉在何处见到过这掌法,不及细思,立时也已太乙幻灵剑应对。
他本被蟒蛇缠住,无法动弹,但以太乙术数化为虚灵,蓦然脱困,而他运仙殇内力,力道之强,招式之妙,更胜过泰关别不少。刀光剑影之中,泰关别与盘蜒硬拼二十招,大感手臂酸麻,头昏脑胀,胸闷气短,天旋地转。她惊的魂飞天外,心想:“我...我要被他吃了!这贪魂蚺如此厉害!他...他定是万仙中大有来头的人物!”
她想到自己落入敌人腹中的下场,当真肝肠寸断,比死去更为可怖,她已被盘蜒剑气层层围住,无法脱困,但这当口自然奋力求存,砰砰数掌,将盘蜒攻势格开,掌变拳,拳再变掌,使出一招“不周山断”,轰隆隆一阵轰鸣,地上裂开一径长十丈的大坑。
但她用力太猛,失了小巧,盘蜒硬生生挡下,旋即一剑点中她膻中穴,剑刃变钝,剑气穿透经脉,泰关别尖叫一声,泪水直流,不由得跪在盘蜒面前。
盘蜒俯视着她,心中那头猛兽翻江倒海,暴躁无常,他轻轻触碰泰关别脑壳,眼神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又是疯狂,又是凶恶。泰关别颤声道:“不要,不要....吃我。”但她早已绝望,知道那食欲如何猛恶,到此关头,诱惑之大,委实可令人丧心病狂,沦为魔鬼,便是佛陀也压抑不住。
盘蜒沉默片刻,问道:“你刚刚那掌法叫什么名目?”
泰关别“咦”了一声,心想:“你吃了我,便差不多什么都知道了。”但此时不敢违背,老老实实答道:“叫做...共工怒掌。”
盘蜒道:“万鬼中有一女魔,叫做蛇帝,也叫共工,你可识得她么?”
泰关别惊呼道:“你...你怎地认识我奶奶?”
盘蜒思绪紊乱,混沌一片,隐然间生出亲切之情,他在她肩上一拍,她穴道已解,但身子酸麻,内力衰弱,暂且也无法再行作恶。泰关别不知所措,一时问不出话来。
盘蜒忽然捂住胸口,惊咋的痛呼一声,喊道:“你....你好生卑鄙,竟...竟暗算于我。”
泰关别心想:“我怎地暗算你了?”一扭头,见山下冲出两人,正是她在庙中遇上的万仙女子,她又听盘蜒低声说道:“今日之事,你不许对旁人提起!快走!”
泰关别登时醒悟,暗想:“有了证人,他不会再吃我,故而作一场戏。但他竟能压下那食欲?”这念头一闪而过,哪里还敢逗留?高呼一声,霎时招来一条飞蛇,将她卷住,带上半空,就此飞入云层。
盘蜒几乎悔得肠子都青了,但这时也追之不及,他在地上滚了几滚,翻身坐起,陆振英跃上悬崖,将盘蜒搂住,神色关怀爱怜,难描难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