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蜒心道:“这玉牌上刻的,当是师父与那解谷往昔恋情。他二人彼此挂念,却阴差阳错的从此永别。那解谷的玉牌为何会在此处?”
他仔细望向那厚重黑泥,再看看地上尸骨,寻思:“这尸骨便是那解谷么?”
雨崖子凌空一抓,那玉牌已到她手上,她神色苦楚,一寸不移的凝视洞窟黑泥,似想看穿其后藏着何物。
盘蜒道:“师父,解谷前辈已死,咱们收拾他尸骨,这就走吧。”
雨崖子道:“地上那人不是他,他长身修体,那是旁人遗骨。他就在那黑泥之后。”
盘蜒急道:“师父,那黑泥之后,定是那疫魔渊北辰,咱们万不可放了他。”
雨崖子淡淡说道:“自从咱们到了此处,别无真凭实据,可确信那疫魔就在此处。世间纵然有妖异之事,但千年万年前的传说又岂能当真?但解谷就在这里,我笃信无疑。”亮出长剑,朝那黑泥斩下,盘蜒横过月明宝刀,刀光一闪,“铛”地一声,挡住雨崖子一击。明月宝刀可增强持刀者臂力,刀刃可抵挡真气,而雨崖子又未尽全力,盘蜒手臂一麻,这一剑却终于挡了下来。
雨崖子喝道:“你胆敢对师父动手?可是大逆不道的恶行!”
盘蜒见雨崖子声色俱厉,神智已受蛊惑,说道:“师父,此地邪气森重,不可久留,咱们先走为上。”
雨崖子手掌一翻,已抓住盘蜒领口,盘蜒只觉浑身巨震,被雨崖子狠狠摔了出去。吕流馨急忙上前将盘蜒扶起,发觉盘蜒穴道被封,已站不起来,雨崖子斩出剑气,拿捏分寸,将那黑泥劈开一个小孔,刹那间,她娇躯摇晃,热泪盈眶,一张脸又红又白,如入梦境一般。
只见那黑泥中露出一张俊秀的病容,消瘦忧郁,睁开双眼,对她微笑。
雨崖子毕竟非轻率之辈,浑身仙气游动,运转数遍,知自己神智清醒,所见并非假象,她勉力镇定,喝问道:“你真是解谷?你怎会到了这里?”
解谷哭泣道:“崖儿,崖儿,我在此孤零零的等你,等了数百年啦。你...你容貌一如往昔,不曾变老,我....我已然是个糟老头,这可...这可真想不到。”
雨崖子忍住眼泪,语气缓和下来,说道:“你...你也是未曾变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谷道:“你我分别之后,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你,无意之中,我来到此地,遇上一鼹鼠精,那鼹鼠精吐出黑泥,将我困在这洞穴中,我本来我已必死无疑,想不到还真有与你见面的一天。”
雨崖子听吕流馨说过那鼹鼠精之事,盘蜒却不曾对她说起那嘉麒来历,她又多信了几分,举起那玉牌,问道:“这是你刻的?你为何要....要带着此物?”
解谷哽咽道:“崖儿,你不知我曾多想念你。你在这儿的时候,我为了不扰你清修,将....将心事藏得紧紧的,不敢对你吐露半句,但你走了之后,我便生无可恋,迷迷糊糊,满脑子只想着你,天意,天意,你我终于重逢。”
雨崖子呼吸粗重,以她绝世功力,竟也头晕目眩起来,她瞧着那玉牌,见其上雕刻精妙无比,可见倾注心血之热烈真诚,她往往自诩为斩断情丝、与世隔绝的仙人,但这段隐藏多年的感情,突然间冲破她心牢,汹涌而出,令她脑中别无他念,唯有深爱之意。
她倏然劈出数剑,那黑泥旋即消散,解谷光着身子,跌落在地,雨崖子轻轻虚托,将他扶住。
解谷大声咳嗽,说道:“崖儿,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仙人,也瞧不上我。那...那鼹鼠精妖法高明,你莫要管我,自个儿快走吧。”
雨崖子情感如同山洪爆发出来,令她仿佛变回年少懵懂的少女,见他如此诚挚关怀,哪里还顾得上矜持?一把将他抱住,柔声道:“天可怜见,终于让我救出你来。那鼹鼠精并不在此,但即便他现身,也不是我的对手,我正要将他杀了,替你报仇。”
解谷垂着脑袋,长发披落,遮住他脸颊,雨崖子看不清他表情,她霎时有些心动,想亲亲他的脸。她身在万仙数百年,虽一直守身如玉,耳濡目染之下,其实并不如何矜持,此刻与情郎劫后相遇,又得情郎表明心迹,如何能忍耐得住?伸出手指,掀开解谷发丝。
解谷在笑,但那笑容似乎豺狼,眼神凶残狂暴,在那一瞬之间,雨崖子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解谷一掌刺出,扑一声,穿破雨崖子胸膛,雨崖子惊得脑中空空,竟忘了运功抵挡。
痛苦心碎淹没了爱意,雨崖子惨叫一声,陡然倒纵出去,但她受伤太重,心肺受损,这一跃只退后一丈,又蹒跚倒地,她呜地一声,口中鲜血涌出。
解谷站起身,转动脑袋,活动四肢,从那死去妖魔身上除下衣衫,动作舒缓至极。
雨崖子悲声道:“解谷?你为何要....伤我?”
解谷微笑道:“你可认错人了,但这也怨不得你。我占据这副躯体,花了好久才逐走他的魂魄,我本来那身子已被豹足、嘉麒毁得残缺不全,再无用处,恰好此人找来,我便借来一用。我记得他所记之事,所以还认得你。算来你我还有几分故人之情,但你既然是轩辕门徒,那我便饶不了你。”
雨崖子全然糊涂了,喃喃道:“你....你到底是谁?”
解谷道:“你那徒儿已说的明明白白,你当真蠢得可以。我乃渊北辰,数千年前,无知世人称我为疫魔,嘿嘿,他们称我为魔,那我又何必对他们客气?”
雨崖子喊道:“你...你当真是渊北辰?你为何还活着?你又怎会到了解谷体内?”
渊北辰叹道:“你三人已命在顷刻,何必知道此事?”五指并拢,手掌化作锥形,朝雨崖子再刺过来。
这渊北辰刚刚苏醒不久,身子尚极为虚弱,当真与雨崖子相斗,几乎毫无胜算,但雨崖子重伤至极,一时动弹不得,而渊北辰这一刺也迅捷无比,他对准雨崖子脑袋,下手绝不留情。
危急关头,忽然一道金光照来,渊北辰大吃一惊,说道:“豹足来了?”立时缩手躲避。只见盘蜒手持一段金色骨剑,朝渊北辰斩出,那金光如龙似凤,盘旋飞舞,渊北辰忌惮万分,只得连连闪躲。
其实以盘蜒此时功力,这金骨剑即便刺个正着,也决计奈何不了渊北辰,但盘蜒以太乙幻灵功夫,令这金光加倍炫目,不逊于当年的豹足,而渊北辰千年前败于豹足、嘉麒两人联手,心下骇然,不及细思,唯有先走为上。
吕流馨惊想:“盘蜒哥哥功夫千变万化,这....这金骨剑与那灰袍人的黑骨刃好像。”雨崖子则喜出望外,认出这正是当年豹足道人闻名天下的“神骨术”,她想道:“盘蜒是从哪儿学过来的?”急忙凝聚功力,缓缓恢复力气。
渊北辰见盘蜒动作也不出奇迅速,有心试探,奔跃几下,猛然突进过去,盘蜒一扬手,又一道黑泥迎上,正是嘉麒的起死功。渊北辰一见,更是心惊肉跳,当真如惊弓之鸟,旋即后撤,便在这时,雨崖子悄无声息的一剑刺来,从背后刺入渊北辰胸腔。
渊北辰大叫一声,回手一掌,被雨崖子挡住,两人内力撞击,就此分开。渊北辰捂住胸口,哇哇痛呼到:“好痛,好痛!你这婆娘下手好狠!”
盘蜒道:“师妹,你照看师父,我来对付这魔头!”一招“十层天阶”,罩住渊北辰周身十尺,渊北辰躲闪不及,腹部、胸口、喉咙接连中剑,他想起若被盘蜒击败,那黑泥覆体,又是数百年不见天日的情形,登时又怒又怕,大喝一声,口中一股黑血喷出,乃是他绝境求生的“黑死洪流”。
事发仓促,盘蜒全未料到,但他应变神速,抽出那月明星稀刀,刀光一闪,如同屏风,将那黑血挡住大半,但身上扔沾染不少。盘蜒只觉浑身麻痒,眼前一阵模糊,急忙运功抵挡,那黑血渗入盘蜒肌肤,似有融骨之效,但盘蜒运神骨、起死功夫,总算保住性命。
那渊北辰不停吐血,将地面融化,雨崖子以毕生功力,使出“玄武裂石”,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冲向渊北辰,只听喀喀声响,他骨头粉碎,远远摔了出去,随后一动不动,想必活不成了。
雨崖子精疲力竭,晕了过去,这时只听地面隆隆作响,突然间朝山崩地裂,盘蜒立时扑来,挡住雨崖子、吕流馨,只见地下裂开一条缝,极为深远,三人顺着裂隙摔落下去。
盘蜒被石块接连砸中,身上毒气伤势一并发作,他反而哈哈大笑,说道:“自找的,自找的,好痛快,这才像样,这才有趣!”
他身怀五夜凝思功、神骨术、天运掌剑、起死功等诸般武学,此刻以太乙奇术引导,绝境之中,陡然生出奇效,骨头发光,坚硬异常,而一层黑泥又将三人垫住。
他凌空转身,想起那晴月时现身的火怪,运五夜凝思功,一口大火吐了出去,将跌落的小石融化,大石方位移动,借着热力推动,缓解坠势。
猛然间,三人落在地上,盘蜒骨骼剧痛,眼前景象旋转,当即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