俦国夫人脑中忽然一闪,想起她有一兄弟,乃是俦国勾陈郡驻守将军,那陆凯易封侯之后,器重此人,委派大军于他管辖,约有四万兵卒,皆是些周游佣兵,号称强横,各个儿凶残。那盘蜒身处两千士卒包围之中,自以为安然无恙,定然防备松懈,她何不亲自去找那兄弟,命他扮作强盗,偷袭盘蜒,将他手下一个不留的杀了,再将书信烧毁?
她心意已定,事不宜迟,唤来心腹侍卫,连夜出宫,弛向勾陈,马车披星戴月,约莫一个时辰后抵达,她命人传令进去,过了片刻,她那兄弟赵杰出城恭迎,惊喜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俦国夫人道:“赵杰,我有一件大事,关乎你我安危前途,不可耽搁。”
赵杰奇道:“什么事如此要紧?”
俦国夫人恨恨说道:“我遇上一奸贼叛党,名叫盘蜒,乃是护送吾儿归国的一位使臣。他不知从何处找来....找来我与陆凯易书信,以此要挟于我,要....要霸占我身子,谋害我母子,再将我的心腹全数捉住砍头。”
这赵杰隐约知道俦国夫人与陆凯易之间私情,闻言大惊,喝道:“此人当真色·胆包天,不要性命了。姐姐放心,我这就带一支兵马,前去找他,非要将此人斩成肉酱不可。”
俦国夫人急道:“他眼下正在羽皇神像处造庙,你可曾听说过?他麾下有两千大军,为人又擅长用兵,你此去不可疏忽,非要斩草除根,不能走漏一人。你当将全部军队一举带去,扮作土匪,四面包围,层层堵截,将他杀了。”
赵杰笑道:“多亏姐姐提醒,不然可要白跑一趟。姐姐放心,我这支雄兵之中多有好手,皆是花费重金从各国招募而来,此人只要眼下不走,已然插翅难飞。”停了停,色·迷·迷的朝俦国夫人望了一眼,又道:“我若替姐姐扮成此事,姐姐赏我些什么?”
俦国夫人啐道:“你我姐弟之情,何必分什么彼此?”
赵杰生性好·色无比,与俦国夫人同父异母,早就对这位花容月貌的姐姐眼馋心热,嘴上轻笑,心中却想:“我将那书信取了,她从此便逃不出我的掌心,任由我出入闺房,夜夜享她艳·福,而陆扬明年纪幼小,抵不了事,这俦国便由我为所欲为了。”想到此节,更是欢喜,哪里还能等待?立时传令,夜聚大军,浩浩荡荡,风行雷动,朝那羽皇神像处赶去。
他马不停蹄,一路疾行,约莫三个时辰,来到那羽皇神像山谷外,只见前头有一圈树林,零分散布,杂乱无章,他曾来过此地,见状一愣,心想:“这树林与以往大不一样,似乎被砍伐过了。”不虞有他,率军入内,径直朝里赶路。
这山谷间地势并不复杂,穿过树林,便可赶至谷外,入谷后再行不远,便可见到那羽皇神像。谁知赵杰一入其中,四下一片黑暗,月光晦暝,树影如鬼,他生性胆大妄为,稍觉奇怪,但也不害怕,认准方位,只顾着往里冲,谁知一直走到天明,依旧未走出密林。
众将士不由得惶怖心慌,纷纷喊道:“古怪,邪门儿,可是遇上鬼打墙了?咱们怎不记得这地方有这般大?”
赵杰累了一夜,再也支持不住,当即停下歇息,命人捕猎烧饭,闷头呼呼大睡,睡至午后,再度进军,依旧毫无头绪,目光所及,只觉处处不一样,绝非在原地绕圈,但这鬼林子便是没有尽头。
他在林中转了三天,惊骇无比,愤怒异常,但却无可奈何,好在林中野兽密布,众人也不至于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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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蜒身在羽皇神像山谷之中,命众将士将伐来木材竖立在地,东一排,西一簇,连成奇门阵法。蛇伯将士皆感古怪,却也不问,只是闷头苦干,听令行事。
等布置完毕,盘蜒点头道:“多谢诸位相助,大事已了,诸位这就返回玄鼓城吧。”
领头校尉大吃一惊,说道:“军师,你这神庙不用建了?就这乱糟糟的木头,哪里像个样子?”
盘蜒道:“不错,已然成功,诸位不可逗留,速速回去,我这木阵名曰‘天劫’,乃是请神降临的绝阵,你们如不听我的话,在此多待,非但坏了我阵法,还将惹来灾祸,殃及家人,我让你们离去,乃是为你们着想。”
众士卒早领教过盘蜒诸般奇技,霎时大惊失色,遵令撤离,从山谷另一头绕了个大圈,过山川河流,一刻不停,赶着回国去了。
盘蜒等诸人散去,心头生出些许恐慌,他抬头望着那羽皇巨象,见他身披羽毛般的铠甲,容貌受风吹雨打,早已模糊蚀损。
但此物极为古老,内蕴天地灵气,可做阵中枢纽。
盘蜒闭上眼,凝神感知方圆三十里的情形。他借助军队砍树搬石,在外头树林中布下太乙迷魂阵,以之困住俦国夫人同党,让他们团团乱转,暂且抵达不了此处。而除此之外,他仍有多处大阵,用以查探外敌袭来。
如是凑热闹的百姓,受困阵法,决计无法来到这山谷中,但如果是冥坤,情形就大大不同了。
他是什么时候猜到冥坤身份的?
盘蜒记得在军营之中,自己的匕首刺入冥坤心脏,刀刃刺破胸腔,确确实实扎入要害,冥坤并非心脏位偏,而果真并未死去,有什么东西在延他寿命,不让他丧命。
所以盘蜒盗走此人书信,便是为了弄清此事。
其后冥坤再度现身,行动如常,那致命重伤竟只稍稍阻碍了他。盘蜒由此确信无疑,那师海便是阎王,冥坤则是阎王的化身。
阎王乃来自聚魂山的大魔头,若非天象特异,时刻古怪,比如魔猎之刻,不可在凡间长久逗留。
故而有的阎王费尽心机,找寻化身,压抑妖力,来到这凡世之上寻欢作乐,就如同饕餮之徒品尝佳肴,好游之人踏遍山河一般,他们在聚魂山上待的腻了,自然要外出走走。
阎王们各司其职,有的收死于兽口兽爪之下的死灵,有的则偏爱殉情而死的哀魂,有的喜好丑陋恶毒的心魄,有的则独好纵·欲身亡的风流鬼。
而这师海嗜好令人发指,他专收死在酷刑之下的魂魄。他引诱冥坤前往妖国,担当狱卒刑吏,催他丧心病狂,便是为了寄魂于此人身上。
盘兜了一个大圈,胡乱忙活,四处征战,平息妖祸,日子过得糊里糊涂,颠三倒四,实则在混乱之中,他一点点儿接近目的,终于在此刻完成了他的布局。
冥坤不过是阎王化身,但他脑中是不折不扣的炼魂。
属于阎王的,芬芳可口的,千年难遇的炼魂。
他的食欲几乎沸腾爆炸,正是这疯狂痛苦的食欲,让他激发出无穷潜能,屡屡料事如神,算无遗策。
盘蜒又哭又笑,几乎想放声痛骂:你是多么卑劣悲惨的畜·生祸胎啊,你这猪猡、馋虫、喂不饱的毒蛇、死有余辜的杂·碎,你为了填饱肚子,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来?
但事已至此,他已不能退缩了。
他感到师海来了。
盘蜒手指一颤,立时解开了密林中的法术,于是幻象消失,那赵杰的兵马由此脱困,众人欣喜若狂,大声呼喊,那赵杰望向山谷,哈哈大笑,说道:“就在里头,给我杀进去!”
众将士早憋了一肚子火,无不奋勇争先,迈步冲锋,不多时走入谷中,只见盘蜒坐在巨象之前,周围并无旁人。
赵杰骑马上前,指着盘蜒喝道:“使妖法的小贼,你这会儿还能逃到哪儿去?”
盘蜒不答,抬头望向山顶,只见一青袍人随风起落,轻巧落下,站在盘蜒身前数丈远处,面带冷笑,神色残忍。赵杰等人见此人身手奇高,以为是盘蜒强援,不禁骇然,可仔细查看四周,并无其余援手,这才放心。
盘蜒说道:“冥坤,你果然听话。”
冥坤眼现恼怒,问道:“你怎知我要来?”
盘蜒笑道:“我刺你心脏一剑,令你险些变作死狗,你心胸狭窄,记恨不忘,我难道瞧不出来么?我散布消息,说我在此建庙,便是为了让你知晓。你消息果然灵通,不出十天,乖乖赶来,万鬼难道准许你越过那冰墙么?”
冥坤微微一惊,见盘蜒身后有大军蠢蠢欲动,却也不放在心上,道:“我早不受万鬼约束,今日来此,便是为了取你性命。你即便有所防备,找来一群乌合之众,在我眼中,又有何用?”他武功高强至极,在数万人中取人首级,毫不为难,何况盘蜒就在近处,早难逃他手心。
盘蜒蓦然仰天大笑,刹那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冥坤惊疑不定,全身紧绷,森然道:“你笑什么?这又是什么邪法?”他感知盘蜒内力并不浑厚,此时境况诡异,并非妖力仙气所至,而是另有秘术。
盘蜒说道:“你有本事杀我么?你到来试试看?”
冥坤手指一抖,轰隆一声,盘蜒所坐之处顿时烟尘暴起,裂开一个大洞,但盘蜒身影消散,消失不见。
冥坤脸上变色,望向那大军,见众兵卒神色也一头雾水,他登时醒悟:“原来此人躲在大军之中,刚刚那不过是幻术!为何以我的眼力,方才竟不能立时拆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