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杭州回来后,张雨泽的办公室可谓门庭若市,他只不过才消失了一个多星期,那些元老重臣就开始苦口婆心,轮番说教,加之前来汇报工作的,等待签署文件的,他的脑袋简直要爆炸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对他来说代价还真是大。

他有些疲惫的捏捏眉心,点燃一支烟,一吸一吐,烟圈打了个转儿,就四处飘散了。如果烦恼能像烟圈一样该多好啊,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

咚咚咚,他把烟捻灭,“进来。”门开了一条缝,挤进艾米半个脑袋,她骨碌碌的大眼睛还没扫描完,张雨泽已经没好气的开了口,“要进就进,鬼鬼祟祟地看什么呢?”

艾米嘿嘿一笑,蹦跳着就来到他的桌前,“哥,”张雨泽眼睛一瞪,艾米伸出的手立即缩了回去,她瘪瘪嘴,“现在是下班时间,不是你说可以不叫张总吗?”

“我说的是在家里,猪脑子。”张雨泽白了她一眼。

“你……你又骂我猪脑子,我……我这次非告诉外公不可,让他新帐旧账一起找你算。”艾米气呼呼的搬出了保护伞。

“好啦,好啦,以后我不说就是了,这点小事儿你也好意思去跟爷爷汇报。”张雨泽识时务地服了软,这小丫头的告状本事他可是从小就领教过,他好像还没有一次能逃过惩罚的。

张雨泽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在艾米眼前晃了晃,“哇,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张雨泽手一抬,“哎呀,爷爷可是经常教导我们,无功不受禄啊!”艾米恨恨地收回手。

早知道她这个表哥没这么好心会给她带礼物。还不是怕外公追问他这几天干嘛去了,想让她帮忙,哼,想得美!艾米做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可惜了,可惜了,这可是刚刚发行的限量版呢,除了香港其他地方可是买不到的。”艾米一听限量版,立场立马不坚定了。张雨泽见她眉头紧锁,立马又加了一把柴,“听说姑妈正在对你进行经济封锁,你这个月的奖金好像也扣完了吧?等你攒够钱,这么漂亮的手表早就戴到别人手上了。”

艾米不敢相信的捂住嘴巴,这家伙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正好想要这款手表呢?“好,好,好,我帮你就是了,快点儿给我。”艾米迫不及待的抢了过来。

“那……一会儿见到爷爷知道该怎么说吗?”张雨泽本想再嘱咐几句,可艾米哪还还有心听,“我先走了,外公那儿你就放心吧。”拿起手表就溜的不见了人影。

项天歌冲了一杯菊花茶,又重新坐回椅子上,手边是一大堆等待她审核的设计稿。“头,下班了,你还不走吗?”有人敲了敲她的玻璃门,“哦,你们先走吧。”她挥了挥手。

“老大,你刚休完病假,还是早点回去吧。”眼镜也趴在门边劝道。

“是啊,是啊,这工作是做也做不完的,你再卖命,老板也不会给你加班费。”

项天歌笑笑,“原来你们加班都是为了加班费啊。”大家一哄而笑,“好了,我收拾一下就走,你们还是当好别人的管家婆吧。”

“哦--我怎么忘了,咱们头儿如今也是名花有主了,咱们就别在这儿碍事了,姐妹们,走喽!”刘倩倩小包一扬,冲着大家直眨眼。

“喂,胡说什么呢!”项天歌坐不住了,“哈哈哈,被我们说中了,快跑啊!”笑声立马传遍了走廊。

项天歌望着兀自摇摆的门,笑了,心里却是一抽一抽地疼。她把办公区的灯一排排关掉,偌大的格子间瞬间变成漆黑一片,四年前她也是坐在这里,不分日夜,为了心中的那片阳光而努力地向上,向上。

如今她终于站在了阳光下,没想到她就像蝉一样,只歌唱了一个夏天,就要告别这片美丽的树荫。

她拉开百叶窗,夕阳的余晖一点点铺满了桌面,如此熟悉又难舍的一切,真的要说再见了吗?她抚摸着高大的转椅,精致的花瓶,可爱的笔筒……眼里是浓浓的不舍。

张雨泽盯着电脑屏幕皱紧了眉头,自从和姚佳琪吃完饭,回来后他就觉得项天歌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

以前每次接手新项目,她都兴奋的废寝忘食,不待他吩咐,就会把接下来的工作计划交上来。可这都两天了,她却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现在又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难道是那些老家伙又故意刁难她了?不可能啊,他们也是对清远恨之入骨呢。

他摩挲着下巴,只见屏幕中的那个人终于停了下来,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没等他看清,就从视线里消失了。张雨泽慌忙退出画面,又将几份文件打开,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咚咚咚”如此有节奏的敲门声,还真是让人振奋啊!张雨泽整了整衣袖,朗声道:“进。”

项天歌推开门走了进去,“张总。”不知怎的,这一声张总叫的似乎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张雨泽抬起头,极力掩饰心中的喜悦,半开玩笑地说:“项总监这个时间还不回家,该不会是要请我一起吃晚饭吧?”

项天歌一楞,旋即笑笑,“若是张总肯赏脸,我自当奉陪,不过吃饭之前我有一件事还希望张总能答应。”

“哦?”张雨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转变也太快了吧,至少也得让他做点心理准备什么的,“什么事?”他放下笔,十指交叉,笑意满满地看着她。

项天歌突然有些犹豫了,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捏着信封。她知道接下来的话一出口,屋里的温度就会立马降到零下,别说笑脸,以后就是冰脸也见不到了。

她也不想选择离开,可她也不能看着杨浩的前程和自己的幸福就这样溜走。也不是没想过将功补过,可袖手旁观真的不是她的风格,想来想去也只有辞职这一条路可走,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张雨泽的器重,但至少对蓝海是问心无愧的。

“怎么不说话了?”张雨泽站了起来,项天歌一咬牙,将白色的信封递了过去,张雨泽有些好奇的打开,在看到“辞职信”三个醒目的大字时,目光骤然变冷,笑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慢慢地看向项天歌,“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么?”

“对不起,张总,还请你答应。”项天歌忍住心中的难过,艰涩的说完每个字。

“哼,答应?!”张雨泽怒极反笑,“你回去想好理由,再让我答应!”他把信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掼进纸篓。

项天歌上前一步,“张总,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项天歌,是蓝海给你的薪水不够高,还是我张雨泽给你的空间不够大,你怎么能说辞职就辞职!”

“张总,我很感谢蓝海这么多年对我的栽培,也很感激你对我的信任和照顾,能成为蓝海的一员我很荣幸,这次离开,确实是因为我个人的一些原因,还请你原谅。”

“项天歌,到底是什么原因,你非要离开不可?”张雨泽抓住她的胳膊,眼里是深深的痛。“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几近咆哮了。

项天歌忍住胳膊上传来的疼痛,恳求道:“张总,请你冷静一点,我只不过是一名设计师,侥幸做成功了几个项目。在蓝海比我资历深的,有能力的,有潜力的,大有人在,就像东盛那个项目,没有我,谭总和倩倩不是也做的很好吗,你又何必非要抓着我不放呢?”

一说到东盛,张雨泽的手慢慢松开了,这才是她离开的真正原因吧?他早就该想到,季越风不会轻易就放手,一定是他,是他对项天歌说了什么,她才这么急着要离开。

不行,不行!他好不容易才抓住她的手,说什么也不会就这样放她走。

“原来你是为了东盛的事才要离开,项天歌,那个季越风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张雨泽握拳重重地砸向了桌子,项天歌被吓住了,这事儿怎么又扯上了季越风?眼下和东盛的合作才刚开始,她不能再因为自己而让双方再有什么误会了。

项天歌着急的解释,“张总,我辞职跟东盛没有一点儿关系,真的是因为我自己太累了,已经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了,况且我母亲身体也不好,也需要我回去照顾。”

“项天歌,胜不胜任也是我说了算,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回家尽孝心,等你什么时候不累了再回来上班,辞职,是决不可能的。”这已经是张雨泽最大的让步了,也是项天歌没有预料到的结果。本来已经沉寂谷底的心,此时突然又有了一线光亮,休假,这也许是个两全的办法。

“你的假期随时都可以开始,辞职信我是再也不想看到了!”张雨泽说完不再看她。

“张总……谢谢!”项天歌微微一低头,转身离开了。

直到那抹清丽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张雨泽隐忍的怒气才悉数爆发,他将手边的文件一扫,在漫天飞舞的纸张中,颓然地倒进了高大的转椅。

暮色中,他点燃一支烟,在袅娜的烟雾中,面色愈发冰冷,他仿佛陷入某种情绪,痛苦却又万分的不舍。直到长长的烟烬忍受不了红光的炙烤,飘落在米色的地毯上,他才微微回神,狠吸一口,捻灭余下的半支,拿过电话,“丁克,帮我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