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而去,梁潇终于举手敲门,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也许,这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敲了好久的门,却没有人来开门,也没听见脚步声。梁潇心里顿感不妙,掏出备用钥匙打开门。好生的安静,听不到一丝声音。花园里,满园植物依然精神抖擞地生长着,姹紫嫣红明媚喜人。梁潇却从中闻到一丝悲哀的味道,人生的凄惨和自然界的绚烂,这样鲜明的对比落在丁香眼中,该是怎样的伤感。
推开客厅的门,没有丁香的身影。沙发上,搭着一条她时常系着的丝巾,如初生的叶片般鲜嫩的绿色。再打开卧室的门,还是没有她。梁潇疾步走到衣柜前打开门,果然,他送给她的那套玫红色长款连衣裙不见了。
他记得,他把这套衣服送给她时,她曾问:“为什么送我这个颜色?”
“因为这是传统婚礼上新娘穿的颜色。”梁潇说,他设想过自己的婚礼就是新娘穿着耀眼明媚的红,与他虔诚地结拜姻缘。
“我能做你的新娘吗?”丁香的声音有淡淡的伤感。
“能,你嫁,我娶。”梁潇回答,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他和丁香永远没有成婚的那一天。丁香的身份,注定婚姻也不能自己选择。
梁潇再拉开抽屉,他送给她的首饰也一并消失了。盛装打扮,穿上她最心爱的衣服……梁潇瞬间明白丁香为何消失了。不!丁香,不要这样傻,我们还有机会。
抽屉中,只有一枚纸片,梁潇手指颤抖地将它拿起来。触目所及,是丁香娟秀的字体:随落花一同漂去,那无人知道的地方!
纸片从梁潇手中滑落,他飞快地转过身,向着某个地方奔去,他和丁香约会时常去的地方。野外的一条河畔,绿树成荫野花吐香,河水清澈见底,静静地流向远方。河畔有几株开着白色花朵的树木,总有花瓣冉冉飘下,漂浮在水面上。
曾有一次,丁香说:“每当看见这些花瓣随着落花漂去,我总会想起朱湘的名句‘随落花一同漂去,无人知道的地方。’”
梁潇终于赶到了河畔,风景一如往常,落花飘舞,河水缓缓流淌。这条河那么长,长到没有尽头,他不知道,丁香会从哪里纵身跃下。
他沿着河畔向前行走,耳畔,似听到了丁香的细语呢喃。与她俩俩相对时,她的话总是很少,可他能从那双忧郁含愁的眼眸里读出无数心语。
前方,传来喧哗的人声,似乎在说:“真可惜了,长这么漂亮怎么想不开啊。”
“还有救没?”
“没救了,已经死了。”
丁香!梁潇拔腿奔过去,分开人群,草地上,那被玫红色连衣裙包裹着的身体,不是丁香又是谁?脸色如雪苍白,连嘴唇都是灰色,双眼紧阖,似陷入了安稳的睡眠中。
“这是你女朋友吗?小伙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也不哄哄她,你看,这下没救了。”旁人的方便,梁潇似未听见。他蹲下身子,手指轻缓地滑过她的脸颊,冰冷而柔软。那双眼睛,再也睁不开了吗?再也不会用忧郁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他。
她死了,一生被操纵的命运了结在自己手中,终于由自己做了一回主。从此之后,再无束缚约束着她。梁潇将她横抱起来,她毫无知觉地躺在他怀中,任由他抱着她去任何地方。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颗颗泪珠从梁潇眼角滑下,滴落到丁香脸上,他的泪那么热而滚烫,滴到她脸上却迅速冰凉了,凉到和她身体一样的温度。
第二天,梁潇一袭肃穆的黑衣,面容哀切地出现在宋铭剑的办公室里:“丁香自杀了!”他的声音平板,听不出是悲是喜。人在过于悲痛时,心境都是麻木的。
“梁潇,我很抱歉。”宋铭剑愧疚地低下头,要他当初不牵线,梁潇和丁香,此生便不会有任何交集。是他,让这对痴男怨女上演了一幕生死谍恋。
“一开始便注定的悲剧,能怨谁?”梁潇深切地叹息:“我只请求,不要再追究她,给她一个自由的灵魂。”
“放心!”
一座简易的墓碑,漆黑的大理石中央,镌刻着潇洒的字体:爱妻丁香之墓。从此之外,再无任何装饰,她生前的累赘已经太多。死后,再不必增添任何的负担了。
正是风雨潇潇的时刻,墓碑下的一束白花,娇弱的花瓣禁不起风雨的摧残,很快花瓣便零落成泥。梁潇伫立在墓碑前,没有撑伞,雨丝把他全身都湿透了。他感受不到风雨的冲击,整个人都似乎成了一尊雕像。
丁香,今生无悔,与你爱过一回。
燕京市军/事法/庭:
法官在义正言辞地宣布对海棠的宣布结果:鉴于……认罪态度诚恳,又主动提供了大量资料证据,戴罪立功……判处无期徒刑……
闻听此言,旁边席上的权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无期徒刑,相会遥遥无期的日子。但终究有了希望不是吗?
身着囚服的海棠被押解出去,走到门口时,权烨喊:“等等!”
“权烨!”海棠目光定定地望着远方,在他的一再要求下,她主动自首,又把自己所掌握的资料尽数提供给国/安局。这才避免了死刑,可终究,她和权烨还是无缘。一个前途无量的侦查科长,和她这个囚犯搅在一起,只能自毁前程。
“我等你。”他郑重地向她说出三个字。
“现实不允许你等下去。”心里虽则感动,海棠依然狠心说出事实。
“我已经辞职了,从今后,我便是一介平民。海棠,等你出来后,我所亏欠你的,通通还给你。海棠,安心地服刑,我在外边等你,多久都等。”
权烨在娓娓讲述,字字皆发自肺腑,海棠眼角先是湿润,然而泪水纷纷而下,最终泣不成声。对权烨所有的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狱警押着海棠缓缓离去,虽是走向监狱,海棠嘴边始终挂着浅笑。似乎已看到出狱那时,权烨对她张开双臂:“海棠,我终于等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