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在吴小清面前闪过的时候，吴小清脑子里刹那间闪过一个词，一个他以前觉得很矫情，现在却感觉非常贴合他感觉的词。

物是人非。

家里地板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吴小清的登山靴踩在上面的时候，他几乎有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这里并不是他的家，仿佛他是一名来自中世纪的古代人，一名军队的指挥官。

吴小清小心的拉开窗帘，看了看屋子外面的环境，现在是晚上，整个大阳村都是一片漆黑，只有村中心的一条公路上，有几盏路灯还亮着。

从房间里拿出手机，开机之后，吴小清看到的是一大堆的未接电话和信息。

从联系人里面找到陈舍，吴小清拨打了电话。

“吴小清？”陈舍在电话那头很惊讶，“你们回来了？沈教授在吗？”

“他没回来，我先回了。”因为陈舍现在并不知道搜救队和他们消失这段时间的事，按照沈长文的说辞，他们只是出国考察项目去了。

“沈教授让我告诉你，机器人可以送过来了。”

“行啊，我明天一早就派人送过去，”陈舍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要不，现在？”

“明天吧，我晚上睡觉。”

“那行，明天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你不是派人来送货吗，我跟着送货的回去，听说开了公司，我去看看。”

“行嘞，明天全公司恭候大驾。”

吴小清还有点不太适应这些地球的话题，这段时间他脑子里天天想的就是开枪，杀人，爆炸，躲避弓箭，追踪目标……陈舍的玩笑让他楞了一下， 随即反应了过来：“行啊，公司有几个人？”

“两个，都是美女，明天你要哪个来送？翻个牌子？”

吴小清的宫廷剧显然看的不算多，没有理解翻牌子的梗：“随便吧……我先挂了。”

“那明天见。”

挂掉电话，吴小清走下楼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的时候，他从屏幕里注意到自己的脸，感觉自己似乎变了很多，可究竟哪里变了，他却说不上来。

吴小清本来以为回到家他会很乐意玩电脑的，甚至可以玩一个通宵，可事实是，他坐在电脑面前，连打开网页的兴趣也没有，只是看着桌面发呆。那些在陌生世界里面发生的事情，就像水底的气泡一样从他潜意识里冒出来，一个个在脑海里炸裂开来。

那些在战争中受伤死去的人，巨大的爆破声和哀嚎，还有所有人崇拜的看着自己的模样，这跟他出发以前想象的很不一样。

他以为自己会很乐于做一个英雄，就像第一次参加救援，拯救那些原始人一样。他开心，大家都开心。

但这次救援行动中，接触到这么多复杂的事情，让吴小清开始认真的思考搜救队和沈长文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那些他虽然听不懂，但却感觉很高深的话。

现在回忆起来，吴小清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

……

吴小清醒的很早，最近这段时间他都是出于战争状态，虽然有搜救队，但潜意识中还是会紧张。以前睡懒觉的习惯不知不觉就被纠正了，就算是回到了家，清醒之后还是习惯性的起了床。

外面，天才刚刚蒙蒙亮。

看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吴小清竟然下意识的等着第二个太阳——他这段时间似乎都习惯了，早上看两次日出，晚上看两次日落了。乍一看到日出只有一次，天上只有一个太阳，竟然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在村口的小吃店吃早饭的时候，老板问起了吴小清：“听说你现在当大老板了？”

“没有没有。”吴小清尴尬的摆摆手。

“别谦虚了，村长都在全村找你好几次了，”老板道，“说有个大导演看中你了，让你去给他拍电影。”

吴小清索性就不解释了，反正这事越描越黑。说起来，导演顾问的事，的确这次回来也需要去走个过场——不过具体的时间吴小清不用操心，搜救队和陈舍应该都安排好了。

吴小清再次看了一下手机，确认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程——搜救队今天似乎是让自己放假，给自己的安排仅仅是接一下设备，然后去公司转转，之后去旁听几个会议。

嗯，现在不需要吴小清发言了，公司的一位新员工据说干的很不错。

吃完回去的路上，吴小清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方是个女的，声音很好听：“请问是吴小清吗？”

“对，你是？”

“我是陈舍公司的员工，名叫颜雁，陈经理让我送设备到您这里，是大杨村桥南78号对吗？”

“对。”

“我还有十五分钟到，跟您提前说一下，打扰了。”

“没事。”

十五分钟之后，一辆车直接驶入了吴小清家门口的院子，驾驶座上下来的是陈舍，副驾驶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应该就是那个叫颜雁的吧。

东西被放在了后备箱，吴小清和陈舍一起把东西搬下来，又分别拿到楼上去了。按照搜救队的要求，吴小清把东西放在了传送点中间，然后跟着俩人一起又上车

一路上陈舍和颜雁说了很多公司最近的事，但吴小清都没有插嘴。因为搜救队要求保密——吴小清在说话上是不太有分寸感的，他一说可能就会有漏洞。吴小清只能自己低头刷着自己的手机。

吴小清习惯性的按照以前刷淘宝的习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账户。然后才意识到，原来这些需要自己和沈长文亲自动手的工作，现在都已经交给了别人。他账户里的数字没有任何变动，也没有最新的消息。

吴小清记得自己银行卡里还有一些钱，但具体是多少忘了，他打算把这些钱都提出来放到支付宝，做到心里有本帐。

他还记得在出发前那个晚上，沈长文专门找他聊了这个问题，也就是以后关于救援的财务问题——因为在这个任务上，他们花的钱太多了，沈长文觉得在这次任务结束以后，因为财力受限，他们将没有办法继续下去。这个问题必须跟搜救队提，沈长文当然希望是吴小清来提出这个问题。因为从整个任务执行的优先顺序来看，吴小清总是负责那些更关键的环节，显然，他是整个这个救援队伍里，最重要的地球人——起码在搜救队心目中，是这样认为的。

但吴小清自己不这么觉得，他一直觉得沈长文才是——他是教授，既懂很多专业方面的知识，也为整个救援行动提供了坚实有力的财力保障，可以说不管是脑力还是财力的付出，他都是第一位的。

不过沈长文的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救援需要花费钱，而且是很多的钱。更多的钱才能避免更多的危险，就像这一次吧，没有那些专家的方案，没有那些庞大的物资，这十几万人马怎么控制，国王怎么说服，仗怎么打……对于吴小清来说全都是一团迷雾。而那些方案可都是用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吴小清亲自参加过那些会议，也亲自给那些与会者打过账，他知道一位真正的专家，一份真正的方案有多么昂贵——甚至比他们买的那些物资还要贵。

如果他们没钱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整个救援任务就此就停了下来？如果停下来了，那以后自己干什么呢？

吴小清觉得心里又是一阵轻松，又是一阵难受。轻松的是，他在救援任务过程中，就不需要面对那些让自己难以释怀的现实了，死亡和战争，这些东西对吴小清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还是过于沉重了，在现实中，大部分像他这个年纪的还在上高中，暗恋班上女生的，可他竟然已经……难受的是，吴小清发现，如果自己不做这个，他竟然找不到自己还能去做，也喜欢做的事情。

救援任务固然给他带来了痛苦，可也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成就感。那些原始人的膜拜，手底下士兵的效忠，指挥部队时的意气风发……对于吴小清来说，都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一边在犹豫的时候，吴小清一边习惯性的转账，他记得自己卡里最后还剩下了两万多，转账数目超过余额会失败，而手机上没办法直接查余额，只能在一个大概范围内转一点。以一千一个档次多试几次。至于一千以下的数字——就当留给自己最后的一点吃饭钱吧。沈教授既然能为了救援卖掉房子，吴小清考虑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考虑……只不过这乡下的房子实在是卖不了多少钱，恐怕还不够买一份阶段性方案的。

已经转出来两万五了，可新的转账依然成功了——吴小清记得当初的账号里，似乎没这么多钱。

哦，还有那份合同的钱，吴小清放轻松了一下，他记得沈长文当初说过，会把合同里的钱转给他。他忘了具体的数字，但似乎还挺多的，当时自己还挺惊讶来着。

这么一想，吴小清就有点开心起来——他打算把这笔钱全部拿出来，给沈长文用来进行救援工作。虽然不算多，但这也是他的一片心意。

“找个ATM机停一下，我取点钱。”吴小清对陈舍说。

几分钟之后，车在路边的一个银行边上停了下来，吴小清快步走下车去。

陈舍就去边上的公共厕所解决了一下问题，颜雁在车上看着车子。等陈舍回来的时候，发现吴小清还没回。俩人在车里又等了五分钟，还是不见吴小清的人影。就在陈舍准备下车去看一下情况的时候，吴小清走进了车里。

他的脸色很奇怪，一会很白，一会又是满面的潮红，整个人还在不自觉的发着抖。

陈舍关心的问了一句：“吴小清，没事吧？”

“没事，没事，”吴小清不自觉的重复了一遍，又说，“开车，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