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他正低头看着面前一堆奏章,我默默的走到案桌旁坐下来,伸手开始研磨,他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来了,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只是在我拿起墨块时,他的嘴角微微地扬起。
我在他身旁研磨铺卷,看着他认真的批阅着那些奏章,竟也忘了脸上火辣辣的烫,却也放松了警觉,当他勾起嘴角笑着抬头看我时,我原本侧着的脸转了过来,笑容就在我转头的一瞬间在他的脸上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墨色眸子里淌出吞噬般的森寒之气,“谁?”他伸手轻轻抵着我的下巴,看着我的左脸。
听到他问,我才猛然想起脸上的伤,避开他凛冽的目光,“呃……,不小心跌的……”。
听闻我说是跌的,他不置可否的挑眉,“哦?那你是跌到了谁的手掌上?”,我看着他虽是在笑,眸子里却是透着些我从不曾见过的怒气,就在我不知要如何回答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德公公躬身开口:“回陛下上,嫣儿姑娘在涟鸢池遇见了莲妃娘娘,娘娘教了姑娘些规矩,说是怕嫣儿姑娘殿前失仪,触怒龙颜就不好了”。
我觉得德公公真不愧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话说的滴水不漏,听起来既不像搬弄是非,又将一切说的清清楚楚……
他斜眼睨了一眼德公公:“哦?原来莲妃如此的懂礼明仪?孤竟然不知道,那今次吐谷的使者来访就交予莲妃吧”,德公公领了旨便退出了御书房。
德公公退出去不久太医就来了,不容我拒绝太医就上前查看我脸上的伤,其实并不严重,可也许是因为皇上在旁边,所以太医仔细的看了很久,最后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内伤呢?
就在我真的有点害怕的时候,太医终于缓缓的抬头,朝皇上躬了躬身,“启禀陛下,嫣儿姑娘的伤并无大碍,臣开几剂活血化瘀的方子,再配上这清凉散瘀的药膏,不日即可痊愈。
听完太医的话,他似是终于放下心了,轻轻的点头,太医留下了药膏便也退了出去,太医说这药膏是清凉的?那正好,我现在觉得脸颊似要烧起来似的,伸手想拿起过来先涂一下。
谁知却慢了一步,他先我一步伸手拿起了那盒药膏,“陛下?”,我奇怪的看着他,看他拧开盖子,伸手沾了一些药膏,难道他也有哪里受伤了?
谁知他却将沾了药膏的手指伸到了我的面前,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像躲开,还没等躲,他就悠悠的开口了,“别乱动,弄疼了可别怪孤”,他的话就像魔咒,一说出口,我立马就不敢乱动了。
不知是他的手,还是那药膏,涂在脸上凉凉的,他的动作很轻,有点痒痒的,看着他那样认真的神情,让我想起那晚灵月节上为我擦去嘴上的银丝糖时,他也是这副认真又仔细的样子。
每次这样凝望他的时候,就觉得整个人都变的柔和起来,“这是还想再涂另一边的意思?”,看着我愣愣的看着他,他薄唇微微扬起,带着温柔的笑意。
听到他说话,我才意识到,药膏早已涂好,我却还仰头定定的看着他,那样子俨然一副花痴的样子……
我忙扭过头,臊得不行,感觉脸又烫起来,他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边,我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想着要不要找点话说,就偷偷扭头看他,却发现他分明是在偷笑,我的脸就涨得更红,背对着他,好不懊恼,为什么每次都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我决定这次要捍卫一下自己的尊严,要不然每次都让他以为我很好欺负似的,结果……,我的肚子就在这个时候很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殿中本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这声音清晰的想假装没听到都难……
我觉得刚才他却是在偷笑,可是这会儿他竟是在憋笑……,“笑……笑什么!到了吃饭的时辰,这是正常现象!我这叫身体健康!”,天呐!我到底在说什么啊!干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我想他应该是憋了很久,才成功把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压下去,“有这么好笑吗?”我心虚的小声嘟囔,他轻抿着唇角,站起身一边走一边说:“身体健康的姑娘,还在等什么?不是吃饭的时辰到了吗?”
看来我在他面前的形象是永无翻身之日了,我觉得还是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
我泄气的垂下头,想着如果这顿我不吃,或者当真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其实是一个很有骨气的姑娘呢,正想着,就听已经走出几步远的人淡淡的说:“听说今日午膳有八宝鸭子……”。
就算是挖坑也要吃饱了,要不然哪有力气,这个理由相当充分,我十分果断的起身跟了上去,果然我还是没有办法抵挡美食的诱惑,这会儿我满脑子都是八宝鸭子,已经无暇顾及那走在前面,奸计得逞挑眉轻笑的人。
我颠颠的跟在后面,想着那外酥里嫩的鸭子太过专注,竟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突然站住了,来不及停下的我就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上,我被撞的后退了几步,他竟然在原地一动没动,怎么每次都撞鼻子啊,我摸着酸疼的鼻尖看着他。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停在了原地,我歪头看过去,原来是德公公正站在他前面,德公公躬着身子,轻轻的提醒道:“陛下,昨日贵妃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是今日想请陛下去华阳宫用午膳,陛下允了……”。
他背对着我沉吟片刻,转身对站在他背后的我说:“等会儿我让人将午膳端过来,我回来之前,不要再乱跑了”。
“哦”,听他这样说,我不免有点失望,但还是笑着点点头然后指指自己肿着的脸,“放心吧,这样子我能去哪”,他觉得挺有道理,了然的点点头,转身与德公公走出了御书房。
不一会儿,梅儿就带着几个婢女一起将午膳端了进来,看着那盘八宝鸭子,我突然就没了刚才的食欲。
梅儿看我看着一桌子的菜发呆,急忙走过来,焦急的盯着我的脸,“怎么了?是不是疼的吃不下?”,看着跟我一样肿了一边脸,眼里还泛着泪花的梅儿,突然很心疼,这个傻丫头,那脸肿的一点也不比我轻,这会儿却只顾着我。
我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在凳子上,拿过刚才太医给的药膏,打开盖子抹了一些就要往她脸上涂,她看我这架势立马往后躲,还一边喊着:“姑娘这可使不得的!”,我把她重新拉回来,学者刚才某人给我涂药时的语气:“别乱动,弄疼了可别怪我”,梅儿果然也不动了,难道这句话是一句咒语?
不动是不动了,可眼中却噙满了泪水,只要一眨眼就会流下来,我忙冲她摆手,“别别别啊,这药膏和眼泪一混可是会很疼很疼的!”,听我这么一说,吓的梅儿赶忙仰头,硬是将马上要流下来的眼泪逼了回去……
看到我偷偷笑的时候,梅儿知道是上当了,也不恼我,反而跟着我一起笑起来,我伸手帮她擦掉眼角的泪,“好了好了,又哭又笑的”,梅儿点头,“姑娘,饿了吧”,说着就起身给我盛粥,我拉她坐下,“又没别人,一块吃吧”,没等她拒绝,我就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别说什么使不得使不得的,快吃”。
梅儿这丫头真是很爱哭呢,这会儿眼泪又开始在眼里打转,不过很快她就吸吸鼻子,冲我笑着点头,坐下来跟我一起吃起来。
“不过,姑娘,这次陛下可是好好为您出了口气,那个莲妃娘娘可惨了”,梅儿转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我说。
听梅儿这样说,我有点不明白,明明刚才他也只是说要莲妃负责吐谷使者的接待而已啊,难道这个差事很累?
梅儿喝了一口粥,继续说:“过两天吐谷的使者会来罹月,听说那吐谷的土司曾经对陛下有救命之恩,所以两国本是交好的,不过也因为这样那吐谷的使者也就有些肆无忌惮,虽对陛下很是恭敬,但私下里没少刁难来接待的大臣们,之前还有个婢女,因为被吐谷使者轻薄了,差点闹出人命,最后还是老土司亲自来请得罪,这才算依着老土司的面子压了下去,总归陛下是念了旧情,本以为他们会有所收敛,哪知并没有,只是不敢那般放肆了,但还是极尽刁难之能事,以往陛下都会派个宦官去好吃好喝伺候着就算了,派一位嫔妃去还是第一次,这下有莲妃受的了”。
“梅儿,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啊?”,我听梅儿滔滔不绝的说完,十分赞叹的看着她,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我:“刚才德公公跟我说的啊”。
德公公?他刚才出去才多大一会儿啊?你们就说了这么多?还说的这么透彻?怎么感觉这皇宫里除了我之外是人才济济啊……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虽然表面上什么也没说,但其实是在为我出气?难怪刚才德公公领了旨出去的时候,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