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览秋收庆典的计划就这样突然夭折,无奈之下,伊思女士带着三人挤出人群乘上马车,前往主城区的名下另一家小店铺作为休息。毕竟从蝶哒口中得知,随时可能醒来的焦明大人也许会有继续参与庆典的兴致。
不过其然,临近午餐时间,库房改造的休息室内,焦明悠悠转醒,向侍候身边的两个女仆询问状况。萝花大概解释一番,蝶哒则是将伊思女士的表现描述出来。
“没得大事。”正常人格呵呵一笑,对病情十分乐观。出得门来,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与伊思女士招呼闲聊,然后问道:“这首都清河城可有什么特色食物是上次路过没品尝到的?”
伊思女士似乎已经十分迅速的适应了焦明性格上的变化,笑着道:“一切都已备好。还有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离开去领地之前,您可是特意对此作出了交代。”
面对这种小小的试探,正常人格不以为忤,模棱两可道:“若是好吃,说不定下次还会品尝一遍。”
吃完这一顿相当丰盛的热带水果沙拉大拼盘,再喝过几种水果酿造魔瘾药剂,便开始讨论起下午的安排。几项因人气比不过赛舟与椰子大战而被挤到下午的传统庆祝项目听起来便不怎么有趣,索性直接略过,最后的结果却是两场电影与一场戏剧。
正常人格焦明本对时间安排上有些迟疑,却听说两部电影的片长换算过来皆是不到一小时,这才了然。此时电影对所有人来说不过是刚满一岁的新生事物,观众不熟悉,刚刚转职的导演和演员亦然,把传统剧目改编得有模有样已是难得,抱有更高希望的话并不现实。
乘上马车,来到搭建不久的电影院,却是人山人海,显然电影这种表现形式已经得主城区内富裕阶层的认可。看到帅男靓女相拥的巨幅海报,夸张的宣传词句,还有这火爆排队购票的场面,正常人格焦明生出几分熟悉感。不想表明身份的前提下,本以为会因观众爆满必须等下一场,却不料伊思女士只是简单出面,不仅不用排队,还得到了四张特等坐席的门票。
正常人格焦明对此大感诧异,询问之下得知,这算是高环魔法师的福利。对这种入乡随俗的公然不平等化稍稍感到好笑,却也转瞬理解,惹得高环魔法师不高兴,大闹一场分分钟拆了你的电影院,让大家都看不成也是寻常。
进入昏暗的影院内部,后面普通座位区域挨挨挤挤,甚至过道也站满了人,仿佛春运期间的绿皮火车车厢。而观影体验最好的前排小块区域却只是半满,其中衣着清凉的年轻人居多,拘谨正坐不言不语,目光不时瞟向角落几个低声闲聊着的中老年人。
而随着伊思女士走近,那几位老人皆是客气的打招呼,但看清焦明的黑发黄肤之后,又面面相觑,尴尬的笑几声不再理会这边。
焦明耸耸肩,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对身边的伊思女士问道:“虽然猜得到大概,但我还是想问问,我此时在红山王国上流社会眼中是个什么形象?”
“当然是神秘的外来者。”伊思女士呵呵一笑,然后稍稍严肃表情答道:“你送出的工业计划由于最初没被重视,在上层不受限制的传阅抄写,已然广泛传扬开来。各大家族在稍稍试验生产之后,自然产生了两种态度,并大致分为三派。”
“支持、反对与中立是吧?”
“正是如此。不过前段时间极力主张支持的派系带头家族因罪被国王打压,这被普遍认为是皇室对工业计划的暗示性表态,您也成为大家避之不及的存在。”
沉默者人格自有计划,对红山王国上层的态度不甚在意。疯子人格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在意。正常人格只在最近几天才出来比较多,却安然享受阳光沙滩美女,终于找到一丝穿越者的美好感觉,身为领主,本职的处理领地政务与制定领地发展计划也是业余工作一般,遑论为沉默者人格的计划操心。
是以直至此时,才出于好奇,正面询问这方面的情况。
“那么昨晚的那个老者在这件事上又是哪一派?”
“从未明确表态,但从言行判断,当是中立偏于反对,昨天收到他的信件,我也是大吃一惊。”
几句话的功夫,影院内已经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安静下来,灯光关闭的瞬间,又有几个清凉装束的小家伙冲进特等席区域,且从他们欢快且旁若无人的言谈之中判断,似乎是上午赛艇中获胜的一支队伍。
正常人格焦明撇撇嘴,看电影的时候附近坐着熊孩子,堪称一种最糟糕的观影体验。
影片正式开始,制片公司的徽标闪过,一个长着鹰隼翅膀的胶片卷。而单单只是开头五分钟,正常人格焦明便大概猜到了结局,然后习惯性的进入烂片吐槽模式。拙劣的镜头设计与拖沓生涩的叙事节奏,演员动作不自然,台词也十分生硬,特别的抒情的时候抬头舒臂,仿佛还在戏剧舞台之上,显得十分中二。
正常人格焦明甚至开始后悔,当初应该建议疯子人格在电影这个好玩又好看的产业上多下一些功夫,既可以减少这些辣眼睛的东西出现又能够消耗那货各种‘反人性的奇思妙想’。
而故事的进展果然不出焦明所料,男女主角产生了些许误会,并随着误会的扩大而大吵一场,互不理睬之下陷入分手危机。晓得内情的男二女二两个配角不仅不劝架,反而共谋‘大事’,准备各自抱得心仪对象,剧情陷入最低谷。
不过观众们还算淡定,后面只有些许窃窃私语声,前排的诸多年轻人中又几个多愁善感的贵族小姐默默垂泪,唯独几个小家伙中两个男孩大骂不休,然后被伊思女士用凝构物敲头。凝构物的特有颜色也好,凝实度也好,都让两个男孩明白这是招惹不起的存在,乖乖闭嘴看电影。
正常人格焦明本以为这群土包子会更激动一些,就仿佛自己当初对电视剧中某个棒打鸳鸯的老嬷嬷咬牙切齿,不过很快便想明白因由。一观众素质不低,清河城作为红山王国的首都,主城区每年也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戏剧团前来演出,大家完全明白这是假的。二是戏剧的味道太浓,相比于地球二十一世纪的电影,这更像是把一出并不新奇的戏剧直接框进银幕,并未经典电影那样引人入胜。三是代入感不足,本身镜头运用便呆板,加上影院不舒适的坐位与稍显炎热的气温,不断提醒着观众们身处戏外。
渐渐感到无聊的正常人格焦明本想与伊思女士继续聊些正事,却见她红着眼圈的不停擦拭眼角,再看看蝶哒与伊思,也是差不多的表情,顿时感到无语顿。转回头对伊思女士问道:“这样就哭,不至于吧?”
“你们男人懂什么。”
正常人格焦明一窒,不想与情绪激动的女人辩论,无奈只好闭目养神,却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两个年轻情侣已经亲吻在一起。相比于原本还算明亮的戏剧院,电影院这黑暗的环境确实是一种掩护。
待电影迎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结局,焦明就要起身离开,却被伊思女士拉住并提醒还有一场。
“我有些不想看了。”焦明话一出口,便对上三双泪汪汪的眼睛,配合上兔女郎版女仆服,杀伤力十足,顿时妥协投降:“好吧,反正出去更无聊,就在这里陪你们好了。”
不过接下来鳄鱼领制片厂出品的电影《鱼泪》却让焦明感到异样。首先单是开场那两句无比眼熟的鱼与水关于泪与心的对话字幕,便让他猜到冰莲多半参与其中。接下来的开场广景镜头,还有演员更为自然的动作与对话,都让他确信这一点,毕竟冰莲在自己的记忆里看了好几场电影,少领主身份之下一些基本的感官体验还是可以压给导演的。
不过最初的期待之后,不同于影院内渐渐完全被故事吸引的观众,正常人格焦明却是皱起眉来:这剧情有坑。
一个来自遥远外地的流浪少年踏入鳄鱼领,偶遇一位美丽的贵族小姐并互生好感,因为些许语言与文化习惯上的误解解开而感情渐深,直到一次胥琴人袭击中双双受伤,并产生了些许误会。到这里还没什么问题,对此方世界惯常的戏剧结局来说还算中规中矩,但后面的发展便不走寻常路了,流浪少年居然被胥琴人策反,并在战场上与贵族少女兵戎相见,贵族少女伤心欲绝大声哭问‘你如何才信我’,而流浪少年只是冷言‘拔剑’二字。
接下来就是《英雄》中断剑与飞雪二人的反串,贵族少女死拼几招忽然微笑弃剑被刺死,而呆愣片刻后猛然悔悟的流浪少年抱住贵族少女,轻推剑柄自杀。
冰莲这是几个意思?正常人格焦明陷入迷惑,皱紧眉头沉思甚至没注意到身边哭成泪人的三女。
而其他观众的反应却很有趣。大部分人对这种悲剧结果先是莫名其妙,并不不适应,懵逼中低声互相询问:‘这就完了?那是水系魔法战士吧?’‘大概吧,出演员表了’。然后便是愤怒不爽‘这算什么?’‘则么可以这样?’。在这个生存压力不低的魔法世界,人们还是处于辛苦讨生活的状态之下,看戏就是图个乐呵,可不是来受虐的。
其次是抱怨看字幕耽误看剧情。上一部电影采用了红山王国语言的配音,虽然对不上口型,且台词失却了韵味,但胜在连贯。而主导这一部的冰莲大概是受到焦明的影响,采用原声加字幕的形式,更自然的同时对于不习惯字幕的观众稍稍不友好。
如此不满之下却没有闹将起来,只因为前面高等席中的少数人却是截然相反的反应。这些衣食无忧的年轻男女与小孩子们可对这种泪点十足的新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就仿佛遇见一种新型的流感病毒,全部中招,涕泪横流之中交相称赞。甚至于角落那几位中老年高环魔法师中的女性也是红了眼圈,丰富的人生经历积累下来的关于爱情的种种懊悔,种种以‘也许’为开头的假设,被这一场悲剧电影挑动起来。
直到演员表走至尽头,电影院内光芒大亮,众人这才收拾仪态起身,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有序退场,并开始对后一部电影的剧情大肆讨论,大骂者有之,盛赞者有之,既骂也赞者亦有之。
正常人格焦明却是呆坐不动,待擦去泪痕止住哽咽的伊思女士提醒,这才恍然回神,茫然站起身,却被哭成泪人的萝花一把抱住。想起萝花算是自己与冰莲感情经历的见证者,对这个电影自然更有感触,感慨之余手臂用力将其抱起,轻声安慰道:“只是电影而已。”
“求求你回去鳄鱼领吧。”萝花抽泣着在焦明耳边轻语劝说:“冰莲大小姐是真的爱你。去年你离开的时候,大小姐……”
“好了,不要说了。”正常人格焦明赶忙打断,只怕听了之后真的心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眼神示意不停擦眼泪的蝶哒跟上,把萝花抱得更紧一些并把头按在肩窝,抬步跟着伊思女士走出电影院。
几人还未踏上马车,便听到有人用纯正的鳄鱼领话高喊‘焦明先生留步’。转头望去只见一人向这边跑过来,黑发黄肤十分显眼,稍待片刻等其来到近前,焦明问道:“你认得我?”
“是的,小的在鳄鱼领见过先生。”
“找我何事?”
“领队春雨女士增有交代:若见到先生,立刻去通知于她,片刻即可赶来与您相见一面。”
“春雨女士……”喃喃一声,感到耳熟的正常人格焦明稍稍回忆终于想起,这似乎是把自己从一场噩梦中解放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