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伊思点点头，焦明大人顿觉手腕脚腕一松，而这些‘绳索’软化如泥浆，缓缓融入脚下的红黑色凝构物，竟然是同一成分，不过整个小房间的颠簸却未停下。

“先生请讲。”

“有什么好讲的。”焦明大人盘腿而坐，双手撑膝，宽大的四角裤中隐隐露出一些黑色卷曲毛发。“话说你们的探子也是傻叉得不行，探听到我的存在，怎么就没去隔壁的学校旁听几节化学课，浪费这些个时间。”

“先生的意思是？”

“特罗领工业区的所谓秘密，学校里都在讲，根本不用请我出来这么麻烦就可以弄清楚。”

“还请先生不要当我等是傻子，这么重要的东西……”

焦明大人直接摆摆手打断，手掌虚握，下一瞬间，已经将一本封面写有‘特罗领初中化学’的教材拿在手中，在伊思惊诧的目光中抛丢过去，同时赞叹道：“你这个房间居然还能滞涩空间，有点意思啊。”

“还是没能封住先生的气系魔法，见笑了。”回复淡然的伊思将教材交给自称火系七环的小喽啰，同时将屋顶的魔法灯拉扯到后者头顶。如此贴心的举动本该让小喽啰感激涕零，可惜这货多少也算行家，只几眼就已经被书中的内容吸引。

就这样，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小喽啰表情变幻不定，时欢喜时愤怒，时皱眉沉思时一脸舒畅，顺便无视上司的几声轻咳。但伊思也已经从这种反应中看明白个大概，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个黑袍人，而后者这才缓缓拉开兜帽，却是个白发稀疏的老头子，满脸惶恐声音颤抖地解释道：“小人实在是没想到……”

焦明大人抓抓头发搜索记忆，指着老头恍然大悟道：“我记得你，是水泥厂的火系魔法师，亏我当初还把大衣送你御寒。”道德卫士一般叹气连声中，又对伊思道：“我的一片善心也受到了伤害，必须得到补偿，至少十个刚刚那样的女仆。”

这种亲民戏码作为王室子弟的伊思当然见得多了，此时并不搭话，只是对老者问起所谓的学校的情况，至于暂时被冷落的焦明大人则在暗中体会这个土系凝构物形成的房间对空间的封锁能力，结论十分惊人，若没有银色圆环，普通七环八环也休想搞出大小能过人的空间通道，当然比之神恩城对银色圆环的禁锢手段还是差许多的。而这想来也是对方自信的来源。

老者讲到一半忽然一拍额头，道：“不如让小人的孙儿来答话如何，小人对学校那边实在是疏忽。只以为是统一带孩子以方便大人离家工作，详情了解并不多。”

伊思点点头，与下属的谈话时间意外的变长，也就不适合当着客人的面，对焦明大人道一声失礼，房间上下左右的墙壁软化并向中间凝聚，显然是准备将房间隔断。焦明大人哪里肯，当然是甩开舌头大说垃圾话，可惜并未到回应。

猛敲几下墙壁，再大骂威吓几句，皆是无果，闲不住的焦明大人便将耳朵贴上墙面，话声隐约可闻却不甚清晰，耸耸肩膀，索性倒头假寐。既然遇到危险可以‘瞬发炉石’，留下来多看看戏也是有趣的选择。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焦明大人从一个坐火车上大学的梦里被叫醒，这才揉着眼睛问道：“又想起我了？”

“再次诚恳地对您表示歉意，校长大人。”伊思低头，微微躬身，已经从小孩子口中得知了俘虏的另一个身份。

“不用客气，这次又有什么新要求？”坐起身，焦明大人揉揉肚子，续道：“是不是早饭时间了，我有些饿，还想拉屎。你这个人力房车有厕所吗？还是直接拉就可以，然后像刚刚那样隔断出去。”

伊思再次表情僵硬。

“你这个眼神是啥意思，吃喝拉撒人之常情，难道你不拉屎不撒尿？贵族礼仪教学还有断绝人生理本能的效果？真是厉害。”

伊思轻出一口气，抬臂对着墙角手指微微捏动，竟然将部分凝构物变成桶状。“为免您逃脱，暂时不能打开封闭。”

“其实还是昨晚那句话，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好，能快速解决达成共识，也不用如此麻烦。”顿了顿，焦明大人换上一个贱笑的表情问道：“出于严肃的学术讨论我确认一下，听说高环土系魔法师专注于凝构物变形的时候，也会有一种类似‘触觉’的感知方式，那么一会捏‘那啥’的时候，请务必告诉我……”

“别说了！”伊思终于维持不住形象大喊出声，弯腰干呕的同时，墙壁上延伸出一块凝构物围脖一般将焦明大人的嘴巴捂住。毕竟贵族礼仪中有‘抑怒’这一项，却没有‘耐受恶心’这种奇葩的课程。

可惜焦明疯子人格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说话恶心人，怎么可能被区区凝构物堵住嘴，施展空间魔法，以脸颊几道伤口的代价将凝构物切割破碎。“对怀孕的女士说这些话，确实失礼，我道歉！我们说回正事，工业区的秘密你们已经知道，还有什么快问，一定知无不言，且全以女仆作价，说实话，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建立新女仆团了。”

“我没有怀孕。”轻咳声中，伊思辩解了一句，擦擦嘴角，连忙继续说道：“另一件事就是高级魔法学院的分校建设权，我们红山王国势在必得，所以只能委屈您几天了。”

“这个问题就有些复杂了。比斗放鸽子简单，失信于埃文那厮也没什么，关键是我的良好信誉受损，要知道，我可是从来说到做到的。这第一次违约就好像***一样，总该多卖些价钱，所以你懂的。”

“看来先生还没搞清楚状况，已经得到的东西是不需要付账的。”在伊思看来，被封闭在这里的焦明已经无法参与比斗，既是一种‘得到的东西’。

“那好吧，这个暂且不提。我再确认一下，关于特罗领的方方面面，你们不打算从我这里问出来？”

“实不相瞒，原本有很多问题，特别是魔法工厂生产技术方面。但化学教材中的内容实在太过震撼，原本的拷问目标变得毫无价值，却又产生更多的新疑惑，让我们暂时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可以理解，三观蹦碎，没自爆脑袋已经万幸，那么多久能整理出来？”

“至少三天。”

“技术之外就没什么想问的。比如法制制度建设、政治理念、钱本主义、舆论宣传技巧等等。”掰着手指数完这些，见对方一脸懵逼的样子，焦明大人无奈摇头，“你们这些封建主义王朝余孽真是死脑瓜骨，那么我们为何将化学这门知识放进教科书传授给所有孩子这一点总该好奇吧？也就是特罗领的教育理念还有义务教育制度。”

“这个……抱歉，您说的是通用语吗？”

这些词汇虽然都是意译过来的组合长词，但并非难以理解，就仿佛再诗情画意的中餐菜名，也可以用描述原材料与烹饪过程的方式让外国人大概知道这是什么。

“真是气死我了，和你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感情。”焦明大人夸张地做出‘痛心’的表情，摆手作别，“那就三天之后见。”

伊思刚刚大概是出于主导方的自信，才说出三天的期限，但这份自信很快便被空空如也的房间打碎，良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引以为豪的囚笼不过是个笑话，而对方就这样憋着笑与自己戏耍了小半夜与一个早晨。简直奇耻大辱，再也顾不得形象问题，伊思狠狠地将黑兜帽罩衫扯下，摔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目光游移间注意到墙角的桶状物，更是羞恼，又将罩衫当做某人猛踩一通。发泄完毕整理情绪，这才散去凝构物，若无其事的吩咐下属或原地休息待命或继续赶路回国，心里却在琢磨‘三天之后见’是几个意思。

却说特罗领这边，根本没人意识到焦明大人被绑架，毕竟由于其是藤蔓传送网络的核心，自顾自消失是常有的事。不过几个来自红山王国的工匠家庭一起消失，还是引起了特罗领情报部门的重视，可惜因为埃文昨夜下达的保密部门调整工作重心命令，与新建立官僚体系的命令冲击下，行政机构陷入暂时的忙乱，对其他工匠的调查草草敷衍，追兵也没有派出去。

下午比斗场上，焦明沉默者人格对埃文的雷厉风行表示赞赏，得到的却只是一声冷哼，而当焦明疯子人格咋咋呼呼地表示有新技能展示，不上浮空托盘的时候，埃文略作犹豫还是同意了。紧接着，在全场学员与教师裁判的惊呼声中，焦明疯子人格的右手臂炸出几个血洞，从中流淌出大量半透明的土系凝构物，并迅速凝结硬化成一个直垂至小腿的巨大新手臂，表明布满大大小小的倒刺且泛出凝构物特有的光亮色泽，狰狞中带着三分美感。

但周围这些没经受过恐怖电影洗礼的弱鸡们显然无法欣赏，扭曲怪异的外形与不协调的身体比例，只让他们莫名地感到恐惧，嘈杂的议论甚至盖过场内浮空托盘升空时惯例的试探性进攻所产生的爆炸声。毕竟这次比斗牵扯巨大，而焦明的手臂异变虽新奇可怖但并不难理解，对手还是很快调整情绪进入作战状态，只当焦明拿了个笨重的盾牌。

双方浮空托盘升起在半人多高，但不同于通常，这次还有一个人站在原地，所以对手直接舍弃移动靶，集中火力瞄准焦明。这边也早有预料，能躲则躲，躲不开的就用巨臂遮挡抗下或拍飞，进行手臂强度与灵活性的实测验证。

应付过几轮攻击，焦明疯子人格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高声提醒道：“对面的气系，别忘了箭矢防护。”说罢用巨臂抓起一把碎石，轮两个圆圈便抛射出去，尖利的破风声中，却只在对手浮空托盘侧面激起几道空间涟漪，倒是裁判及时出手拦下散射的石子，才没有给后面的观众造成困扰。

对这堪比散弹枪的威力满意的点点头，焦明的疯子人格又抓起一把碎石，却在抛射出去的瞬间施展瞬间移动改换射击方位，躲避攻击的同时将对手搞得手忙脚乱。毕竟移动之中布设随机传送空间扭曲层并不容易，分心之下，操控的浮空托盘自然滞涩起来。

而埃文等人抓住机会，狂轰滥炸，让对手的土系护壁飞快消耗，直至一发特制装药的大火球将对面的浮空托盘炸翻车，轻松取得胜利。

待双方互相行礼完毕，退场途中，埃文一脸无奈地对焦明小声道：“你这个手臂可能会有些麻烦，但问题不大，一会别说话，全交给我。”

“什么麻烦？”

“魔法师协会有一些关于禁止人体实验的条例。”

焦明疯子人格一呆，想想似乎确有这么回事，不过却是耸耸肩不以为意，和早晨的有恃无恐一样，在巨大的传送网络与银色圆环的支持下，没人能抓住自己。那么一个不可能被绳之以法的罪犯，自然对法律毫无敬畏之心。

埃文当然看得出这种不在意，补充道：“下次有什么新东西，一定先与我知会一声，这次若是你的绿面具小朋友被这样展示出来，可能必须动用家族的力量才能保下。”

“不用那么麻烦，我换个身份还可以做幕僚，那小东西当场毁尸灭迹好了。”焦明疯子人格一句话带过，接着问道：“怎么样？这手臂帅不帅，想不想也要一个，这个皮肤是可换的哦，若是不喜欢这个风格，可以做成盔甲，还可以是触手。”

“抱歉，没有兴趣。”

“话说你完全不必这样小心翼翼，一个灵魂上的小手术而已。于下属可以确保忠心，于自己可以学会新法术，手臂你不喜欢，刚刚的瞬移怎么样？炫酷吧？”

埃文迟疑片刻，显然是动心，但终究还是摇摇头，整理衣领，摆出微笑，迎上几个过来质询的高环教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