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完这份新的情报资料已经是回城堡的时间,在踏出图书馆大门的时候,焦明终究没忍住,询问埃文有何居心。
“当然是为了日后请鳄鱼领帮忙的时候理直气壮一些。”埃文答得迅速,语调轻佻,与其说毫无诚意,不如说摆明告诉你我在胡扯。
明白追问无用,焦明只好将此疑问暂时挂在后台,于脑海中整理资料思考如何说服冰莲进而说服鳄鱼领。不过预料之外,在回城堡的马车上,对冰莲的说服工作十分顺利,只用了资料中一半的内容便将本就犹豫摇摆的冰莲拉入己方阵营。
于艾米丽借住一事,其实冰莲本就察觉些许异常,但想的却是‘挖人’的心思,甚至盼望着艾米丽在蓝蟒王国混不下去,正好以最少的代价将其传送回鳄鱼领扩充自家实力,却没想到对手居然是蓝蟒王国王室而已。
因取得阶段性胜利的焦明舒一口气,抱怨冰莲为何不早说。冰莲微笑不语,拿过两份资料,在颠簸摇晃的车厢里阅读起来。而焦明则是想起南下途中坐过的浮空马车,考虑要不要自制一辆。
晚饭过后,先与沉迷魔法研究宅而不出的艾米丽请假,焦明这才同冰莲一起做说服鳄鱼领决策层的预案。定计之后,完成日常三地调兵的同时告知紫羽女士一些基本情况,并拜托其召集决策层于明日开会商讨此事。
忙完这边,焦明回到实验室,便听到自家师傅的问话:“你的小未婚妻又找你聊什么了?”
乍听起来,只是玩笑式的关心,且语气神态皆无破绽。不过在知晓前因后果的情况下,焦明心中明白,这无疑是一种试探,意在知晓鳄鱼领方面是否察觉了什么。且从这小心翼翼的试探中,更能感受到眼前佳人的无助与故作坚强,焦明心中升起保护欲的同时,却又开始纠结是否告知对方自己的计划。
不过这短暂的犹豫已经足够引起艾米丽的怀疑,毕竟她本就处在集中注意力等待反馈的状态中。转过身,不再装作专心工作,艾米丽微仰头盯着焦明的眼睛,道:“看在一起研究魔法阵这么多天的份上,有什么事情别瞒着我了。”
软弱凄苦溢于言表,焦明看得心软,叹了口气面对面坐下来,柔声道:“我的确知道了一些事情,不过首先,我想问问您,愿不愿意以让小徒给你分忧。”
实验室内一片静默,见艾米丽不为所动,焦明只好续道:“也许事情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糟糕。”这一句是真心话,既因为焦明作为穿越者有一种除死无大事的豁达,也因为这是刚刚与冰莲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
语出真心,自有一种特别的说服力,艾米丽目光中渐渐多了些希望的神采,以一句‘但愿如此’为开头,讲述起几天前‘不小心遗漏’的信息。也正如焦明猜想的那样,艾米丽虽然喝下药剂之后忘了宴会后半段的事情,但次日枯坐半天,也已经从宴会的形式与各个宾客的身份上猜到了宴会的核心目的与正主身份。
就仿佛二十一世纪的单身汉被亲戚拉着与一位女孩步入餐桌,然后双方亲戚以蹩脚的理由消失,正常智商的人即使事前没有被告知,此时也猜得到这是相亲。此方世界碍于封建落后,相亲会虽然略有复杂曲折且规矩更多,但同样有定式可循,艾米丽事后才回过味儿来,也算是少数反应迟钝的了。
“您难道一点也不想嫁给王子,成为未来王后。”焦明郑重的问道,这一点是必须确认的。
“你当我是那些爱慕虚荣的小傻丫头吗?更何况那人渣比基诺那个老混蛋还好色。”艾米丽气呼呼的,显然因贵族礼仪限制了脏字的运用,只好将不能尽情表达的恼恨之情放在语气上。
“您见过蓝蟒王子?”
“也许见过。”艾米丽的回答颇让人奇怪,不等焦明质疑,便回忆起来:“我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被一个自称王子幕僚的人拉住,向我许诺了大堆的荣华富贵,条件是只要我陪睡几晚。”
“这不会是骗子吧?”焦明对这种堪比日本动作片星探的嚣张皮条客大感惊讶,“您当时没穿魔法袍?”
“没穿带有七环标志的那套,因为拿去魔法师协会更改环饰去了。”艾米丽解释了一句,并接着道:“起初我也以为是骗子,一个小魔法便将之赶走,不过次日学院内,那人便带着几个人在远处对我指指点点,现在想来当中可能便有便装的王子殿下。而且在之后的日子里,偶然证实了那人确实是王国皇室的狗腿子,还有王子殿下的丑事也多有耳闻,要知道办公室里,那些中年妇女最喜欢聊这种事情。”
“这还真是让人倒胃口的第一印象。”焦明先是一叹,然后将自己这边关于王子的情报与造成催情药效果的两种可能性讲出,“说实话,冰莲其实没有调配药剂的经验,我一直以为是她手潮,才巧合搞出那个结果。不过现在看来,王子殿下应该是有所蓄谋。”
“我的事情说完,该说说鳄鱼领的态度了吧,不知道蓝蟒王国皇室是如何向你们施压的。”艾米丽问,虽然极力掩饰,仍有透出急躁与不安。
“我们完全没收到任何正式公文函件,私下里也没有被刁难。”焦明在对方惊诧与审视的目光中耸耸肩,并重复最初的那句话:“事情也许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糟糕。”
艾米丽先是一脸难以置信,看焦明不似说谎,便转为疑惑不解,皱起细长的眉毛然后习惯性的把自己淡金色长发抓成鸡窝,良久之后才抬头问道:“你还知道别的信息对不对?”
这搞笑似的发型每当研究遇到难题的时候就会出现,见惯不怪的焦明毫无吐槽的兴趣,说道:“不过是基于公开的情报做了一些分析。”
“快说来听听。”事关己身,艾米丽怎能不重视。
“那便要从萨苏副会长与炼金师一脉之间,既矛盾又合作的关系说起……”
……
次日晚饭后,大陆西北端半岛上的鳄鱼领长藤镇,娱乐城边新建的会议厅内被魔法灯照得通明,下面坐着一群粗布单衣的中年老年男女,就服饰来说,还比不上学院内低出身学员的那身灰袍子。而冰莲作为鳄鱼领少领主,正在台子上滔滔不绝,抓住向一众从属家族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
结合昨日从当事人口中获得的情报,先是将事件的总体情况尽可能详尽的描述,留下短暂的议论时间供众人消化信息,在即将开始分析利弊之前,却有个因断臂断腿而回鳄鱼领修养的中年汉子直愣愣的问道:
“蓝蟒王国有多厉害?几位九环?几为八环?”
“十位九环强者,八环魔法师更是不计其数。”冰莲回答道,但旁边的焦明心中对这种土包子气十足的问题颇有一番感概,恍然之间仿佛看到了非洲部族小头目询问族长核弹是啥。
理所当然的,这样的实力对比引起一阵哗然。
既然能将作为应对对外战争的人才摇篮而设立的高级魔法学院建在蓝蟒王国,其在王国联合中的地位不言自明,前三名妥妥的。若是将整个王国联合比作欧盟,蓝蟒王国就是英法德三国的等级,至于鳄鱼领,大概堪比几个记不住名字小国里横行一省的地方势力。
别看鳄鱼领有三位魔法战士,学院图书馆里杂七杂八的图书手札让焦明知道,魔法战士这个兵种在传统认知中很有些鸡肋的味道。就比如当初,胥琴人以一个九环气系魔法师克文安斯将军便将鳄鱼领打的节节败退。
毕竟魔法战士在没有辅助手段之下,就是个纯粹的近战兵种,在魔法对战之中只有被远程轰炸的份。而不幸的是,曾经的鳄鱼领穷乡僻壤仿佛石器时代,铁质刀具只有一长一短两把,完全不能提供与这些英勇耐打的魔法战士相匹配的装备。
,面对突如其来的喧闹场面,冰莲拍桌子想让众人安静,可惜无效,还好本就心存担忧的紫羽女士与轮椅上的鳍刺女士合力,这才恢复会议秩序。
“虽然蓝蟒王国实力雄厚,但于艾米丽大师一事上,我们不必顾虑太多。”暗暗记住这次失误,冰莲整理思路,开始按计划说服众人。“首先我们还有强大的盟友,那边是萨苏副会长大人。”
顺便将萨苏副会长的丰功伟绩吹嘘一番,众人眼神中的迷茫惶恐渐渐消失殆尽。
“也许有人会想,萨苏副会长真的会力挺艾米丽大师吗?”冰莲的目光扫视全场,以力图达到最佳的效果,这才续道:“我的回答是一定会!原因就在于萨苏副会长与炼金师一脉之间,既矛盾又合作的关系。”
由于下面的听众里,没见过世面的中小领主占大多数,所以接下来的讲述说服过程多次被打断,不得不进行一些小科普。不过渐入佳境的冰莲还是将埃文所提供的情报与二人昨日所作的分析全部表达出来。
魔法师协会如同所有大组织一样,派系林立内斗不止,却又保持斗而不破的状态,‘内斗’是因为必然存在的内部矛盾,而‘不破’便是因为外部矛盾大于内部矛盾。
按照埃文提供的情报,萨苏副会长与炼金师一脉也不例外,既有打打杀杀,更有亲密合作,旁的不说,单是金属贸易,巨大的稀缺性之下,即使是强如九环之上的萨苏也必须服软,乖乖从炼金师一脉手上购买金属。
另一方面,历史上自悟炼金术的不在少数,毕竟初代炼金师也是这样过来的。炼金师一脉通常的做法便是用联姻拉拢,埃文指天发誓,几百年的历史中直接下杀手的案例不出三次。但若是萨苏得到炼金秘术,那便一切都不同了,互相的依存关系减弱,矛盾激化之下魔法师协会分裂成两个大势力也并非毫无可能,而这才是冰莲遭遇刺杀的根本原因。至于为何刺杀休止,便是萨苏副会长秘密做出妥协,以名誉担保不会主动或被动探知炼金秘术。
而此次艾米丽的研究成果则从另一个方面再次触碰这个问题。大幅度降低浮空法阵中金属材料的使用量,进一步在其他法阵中降低用量,无疑会让萨苏副会长在与炼金师一脉的博弈中占尽优势。就仿佛被卡住脖子的人发现了一种降低身体氧气需求量的办法,必然挣扎的更为起劲。但卡脖子终究是卡脖子,双方却并不会翻脸决裂,斗争的结果只会是炼金师一脉让渡出部分利益,以新的供需关系制定金属价格。
所以艾米丽大师受到萨苏副会长的重视,是毋庸置疑的。焦明猜想蓝蟒帝国皇室偃旗息鼓,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很可能是接到了萨苏副会长的警告。甚至于若是比斗提前一天举行,那场相亲会虽不至于临时取消,但一定规模更大宾客身份更高,且药剂也必是正品行货。毕竟相亲会上,大家还并不知道艾米丽是从萨苏等几个老头子的办公室出来的。
在讲演的最后,冰莲高声道:“总而言之,在艾米丽大师的研究有进一步理论成果之前,给予庇护并提供研究支持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若艾米丽研究成功,收获的是艾米丽大师和萨苏副会长的友谊,若研究失败,我们就可以正式招纳艾米丽大师,作为最年轻的八环气系魔法师,步入九环是毫无疑问的。而我们要面对的首先是炼金师一脉的敌视,不过那些人早就因为我而讨厌鳄鱼领;其次是蓝蟒王国态度暧昧的抵制,毕竟只是相亲失败,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理由,也就不会有多大的动作。”
面对这场有备而来的宣讲,台下众人已经全然被说服,交头接耳之中点头不断。焦明见状,立刻起身鼓掌带节奏,然后掌声由稀疏变为热烈,为这场会议画上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