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中旬,仁州夜里落了第一场雪。

林长络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边看雪边和四叔打电话。

“四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她朝窗户呵了口气,随手在上边涂鸦。

“想我了吗?”低沉的嗓音从手机那端传来,飞跃半个地球。

林长络手上一顿,窗上是四叔的名字,心随手动,她很想他,尤其在这样的夜里,她已经有大半个多月没见到四叔了。

那天四叔从医院突然离开后就出国了,说国外的生意遇到了问题,不得不让他抱病去处理。

在几秒的静默后,盛年岂以为她羞于说想念的话,女孩甜糯的声音传来,瞬间钻入了他的心底。

“四叔,想你了!”

他微躁的心终于被她一句话烫贴了:“四叔也很想你。”

“那你早点回来!”林长络脸微红,即使隔着电话两端,说这样的话依旧羞人。

盛年岂开玩笑:“你真这么想?不怕到时候考试考差了,又来怪四叔?”

“四叔……”

女孩的一声娇嗔,让他的心酥了大半,他轻笑了几声:“四叔公司年底特别忙,你也要期末考了,等你考完,我也差不多回去了。”

“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你一定要回来哦!”来城市的第一个新年,她想和家人过,也同样想有四叔的陪伴。

“好,一定,你也要好好复习,考好点,四叔才能过个好年。”他继续打趣。

“四叔,你讨厌!”

“嫌我讨厌我就不回去了!”

“那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小气的丫头,哄哄四叔不行吗?”他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陈立的声音,他只好道:“络络,四叔这边要处理些事情,就不和你继续聊了,你那边都十点多了,赶紧睡觉,别复习太晚,知道吗?

“好的,四叔你别忘记吃饭,回来再生病,我可不管你了。”

“好好,都听你的,小丫头,晚安。”

挂了电话,林长络抬眼看向窗上的涂鸦,已消失不见,虽然每晚有电话相伴,但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她想四叔能陪在身边……

**

虽没四叔的陪伴,但一旦投入学习里,她的心也很容易静下来。

时间在高三生涯里过的飞快。

考完最后一科,高三年级的还不能立马放假。

直到读到了腊月二十五,才正式放寒假。

没让学生高兴,就被通知大年初三开学。

假期太短,惹得一群学生嗷嗷叫。

放假当天,林长络回澜山小区收拾东西,下学期要上晚自习了,她可能会住校。

站在走道间,看着四叔家紧闭的大门,她想四叔了。

拿了手机,迟疑了下,拨打了四叔的手机。

占线中。

她等了一会儿,再打,依旧还在占线。

林长络有些不开心了,四叔那是凌晨吧,这个点,他在和谁打电话呢?这可是他的私人电话。

她没再打,朝电梯走出……

刚出了大楼,林长络的手机响了。

一看是四叔的来电,她走到花坛边,边晒太阳边接了电话。

“络络,你在哪里?”四叔着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在外头呢!”

“没在澜山吧?”他急问,声音沙哑。

“在哦,就在楼下。”

“快离开那……”

四叔的声音刚落下,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林长络的注意力被拉走。

“有人要跳楼!快来人啊……”扫地大妈指着一方向,惊恐大喊。

林长络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当看到七楼阳台栏杆站的那抹纤细红影,她瞪大了眼——

“络络,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盛年岂着急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了过来。

“四……四叔,我好像看到凌……姐姐了……”

“你别看,快走!”

可林长络却移不动脚,虽然隔了七层楼,她看不清凌菲的脸,但还是能认出那身影,而且七楼就是她住的楼层,和四叔住的八楼就相差了一层墙。

而且她也感觉的到凌菲在注视着她,明明看不清五官,她却能深刻感应到那道视线,怨恨,悲伤……

“络络……”盛年岂一直在喊她。

而她的视线却无法从那抹红影离开,她看到她展开了双臂,红色的衣摆翻飞,像只随时要展翅飞走的蝶。

“你别跳……”那名大妈朝着红影大喊。

小区的人有不少人闻声来了。

伴随着一群人的尖叫声,那抹红影一跃而下——

盛年岂急疯了,他听到了手机那端传来的尖叫声,然后一阵杂音,手机信号就断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手机,立马喊来了手下……

医院。

林峰看着床上还在昏迷的女儿,心里焦灼万分。

医生过来检查后。

“医生,我女儿怎么还没醒?”

“应该快醒了,没多大的问题。”

“好的,谢谢医生。”

医生走后,林峰看着昏迷中的女儿直叹气,这大过年的都什么事儿,说来说去都是那盛年岂害的!害人精啊!

林长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穿红衣的凌菲来找她索命。

她只能发了疯跑,躲藏。

她摔了一跤,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一只可怕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脚踝,吓得她惊醒了过来。

汗水从她的额头滑落,在她喘息之间,一旁的手机响了,她明知道不该接,但还是抖着手接了电话。

“林长络,还我命来!”凌菲阴森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了过来。

她大叫了一声,猛的坐起了身,大口大口喘息……

“络络,你可醒了!”林峰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里。

林长络全身僵硬,转头看向焦急的林峰。

她很害怕,害怕这又是个梦。

“孩子,你怎么了?我是你爸爸啊!”林峰急声道。

“爸爸……”林长络小声喊了一声。

“是爸爸,你做噩梦了!”

望进林峰关心的眼底,林长络紧张的情绪才缓和了一些,她转眼看了一圈,竟是在医院里。

“爸爸,我怎么了?”

“你没事了,只是做了个噩梦,没事了!”看着宝贝女儿吓成这样,林峰心疼坏了。

“爸爸,四叔他……”

“别提他,他害人不浅!”

昏迷前的画面一下子浮过了林长络的眼前,凌菲,对,凌菲她当着她的面跳楼了,尸体还落在了她面前,血,血溅到她的脸上,她赶忙伸手摸脸。

“怎么了?”林峰问她。

“我脸上有没有血……”她用力摸脸,想把那血擦掉。

“没有血,没有血!”

她白着一张俏脸,那爆裂的脑浆,蹦出的眼珠……让她有些窒息。

络络,你别吓爸爸!”林峰赶忙按下了急救铃。

医生来了。

检查过后,建议转精神科……

有心理医师的介入,林长络的情况好了很多。

她这次真是吓坏了,晚上根本就不敢一个人睡觉,一闭眼就会浮现凌菲跳楼的情形。

她情况好转后,警方的人来过了一次,问了些话就走了。

“表哥,你帮我给四叔打个电话。”趁林峰出去,林长络喊了表哥,她手机当时落在了现场,也不知道被谁捡走了,现在已经快三天了,四叔为什么还没回来,马上也要过年了。

“国外在下大雪,你四叔飞机中转了好几次才得以回国,耽误了些时间,不过你四叔早上已经到仁州了,只是在机场被警方的人拦下了。”罗伟光早想说,但林峰在场,他不敢提。

“他不会有事吧?”林长络急了。

“能有什么事,又不是你四叔逼她跳楼的,只是例行问话。”

林长络沉默了,她不明白,凌菲为什么要那么偏激,虽然凌菲是自杀,但大半原因也是因为她和四叔在一起造成,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沉重。

“我去派出所那边了解了下情况了,那跳楼的本身精神方面就有些问题,你不必自责。”

林长络没回话,凌菲的精神问题,与四叔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不过说这些有什么用,人都死了!

她不知道四叔会不会愧疚,但总是不好的。

**

这时,没关上的病房门,被人敲了几下。

林长络心里一喜,以为是四叔来了,抬眼望去,却不是四叔,也是,四叔来了怎么会敲门呢!

不过敲门的人倒是她见过的。

苍生穿着笔挺的黑西装走了进来,上装口袋里插了朵白菊,沉重的黑色非但没让他变得沉闷,反而衬的他容貌出众,惊为天人。

身为直男的罗伟光都看傻眼了,反应过来后,只觉得他惊人帅气瞬间被剥夺了几分。

“苍叔叔。”林长络这是第三次见到他,很好奇他怎么会来。

苍生走到了床边,打量了她几眼:“小丫头,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苍叔叔,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凌菲。”苍生说完叹了口气,怎么说也是朋友一场。

林长络意识到他说的话有些不对。

“她早前签了遗体捐献书,我接她回仁医。”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时会一语成箴,想着那时还吃了她做的蛋糕,心下惆怅。

“你是仁州医学院的老师?”

“小丫头,难道你想考仁医?”苍生问。

林长络心里错愕,原来苍生真是仁州医学院的老师,她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他用来伤人的解剖刀……

“那你以后得喊我苍老师了!”

苍老师?罗伟光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

苍生斜睨了他一眼,不用猜,就知道这骚年想到什么了?无奈啊!惆怅啊!!

外头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

“看来你四叔来了!”苍生似笑非笑的看向女孩。

林长络也不知道脑里在想什么,俏脸不由一红。

只是外头的脚步声中途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林峰的怒骂声。

“看来你爸爸很不给面子嘛。”苍生笑了。

林长络心里一紧,掀开被子跳下床,没来得及穿鞋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