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行道旁,她想得更多的是儿子生病时那惨白惨白的小脸,以及明明很痛苦却反而安慰自己没事的小孩子倔强而懂事的面孔,可是等她走到夜总会的门口,脑子里总会跳出一个小人儿在对着她破口大骂,大致是说进了夜总会就是对梁辉的背叛,心生不安然后被梁辉发现就会被抛弃之类的。
即便她心里清楚自己去夜总会只是为了赚钱,可是心理上总是有一种背叛了梁辉的罪恶感。
王小雅叹了口气,然后跺了跺有些麻痹了的脚,举步向夜总会的门口走去,然后,停下来。
又是这种该死的背叛的感觉。明明自己心理很清楚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梁辉的事情,可是一想到当梁辉知道自己在夜总会工作时将会露出的神情,王小雅就有些犹豫。于是她在门口停顿了下来,陷入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几分钟,反正当王小雅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被突然盖上来的男人的手摩挲得起了鸡皮疙瘩。她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要走。
后方突然传来那个男人以不怀好意的语调说出嘲讽的话语:“怎么?还摸不得了?看来这钱,小姐是不想赚了?”说完还装模作样地啧啧叹了几声。
王小雅听了他的话心里顿时气愤起来,刚想尖锐地回讽,却不知道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竟是就此沉默了下来。
那人见她沉默,便也不再说什么,径自走进了夜总会,只是嘴角总是噙着一抹嘲讽与了然相结合的耐人寻味的笑。
王小雅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咬咬牙,进去夜总会。她心里想,进了夜总会,只要她多注意点,不会让别人占去太多便宜的。这样子梁辉就不会太过于怪罪她。
只是王小雅似乎忘记了,玉本无罪,怀璧其罪。换句话说,她的美貌本身没有错,她进去夜总会的目的是为了赚钱,这也没有错,有人觊觎她,这也不是她的罪,可是当这三者结合在一起,并且被梁辉看到时,那么这便是她的过错。而她的美貌,是原罪。
梁辉起初听王小雅说她在别人家当保姆时,心里并没有太过于在意。不是对王小雅漠不关心,而是出于对王小雅的信任。毕竟自从他落魄后,王小雅一直跟随着他,任劳任怨地工作并且从来不抱怨他,所以梁辉觉得自己也不能干扰到王小雅。
但是这几天王小雅回家时,他总是可以从她走过他身边的空气中闻到一种很奇怪的香水的味道,按理说,当保姆应该身上更多的是洗洁精洗衣粉什么之类的味道,但是太奇怪了,王小雅身上不仅没有,还多出一种混杂香水的味道。唔怎么说呢,大概就是那种在夜总会待了很久,一出门口才会闻到的,被周边各式各样的香水味道以及烟草味混杂起来的那种味道。
所以说,当梁辉思量间,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偷偷跟在王小雅的身后有一段时间了。
他看着王小雅走近一个略微阴暗以及人流不多的公共厕所里,于是他在离厕所不远的地方等着,等到王小雅出来时,他猛然一惊。
梁辉本以为王小雅是去上厕所,然而王小雅身上换上的略微暴露的衣服却告诉他,事情并非那么简单。甚至隐约间他的脑海中瞬间就出现了王小雅受不了他的落魄而给他戴绿帽子的画面,这何其悲哀!
于是梁辉这次更加小心翼翼地跟在王小雅的身后,于是他如愿证明了他的猜想,因为,他看到了王小雅一脸镇定,一脸优雅,挺直腰板地进入夜总会。
梁辉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后退的步子不稳,差点摔倒在地。他一脸怅然,心里的情绪转瞬间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
他想破口大骂,骂王小雅为什么这么不知廉耻,他还没死,就上赶着给自己找候补情人。骂王小雅爱慕虚荣,骂她掉到钱坑里去了,以前他光鲜亮丽就跟他好,一旦他落魄了便急不可耐地找下家。
他想大骂,可是他只是沉默。最后颓然地坐倒在地上。
他什么都做不了。王小雅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而他身为男人却天天在家里坐吃山空。此时此刻就算王小雅给他戴绿帽,他也无可厚非。
就当是欠她的吧。梁辉如此想到,手一撑,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便往家的方向走。
如同行尸走肉。虽然两人是老夫少妻,但梁辉自认除了平日里没有表现得那么亲热王小雅,其他的没有丝毫对不起她。情感这方面,他向来是不显露在脸上,即便是关心对方,他也不会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关心,所以即便他很喜欢很喜欢王小雅,他也不会整天跟个毛头小孩那般,天天喊着喜欢啊爱啊之类的话。他只会一点一滴地渗透进对方的生活,给对方安稳。可是自从他落魄,给对方安稳的生活这一点,他就从未实现过,所以如今王小雅的离去,是可以原谅的,对吧?
可是啊,一想到那张年轻而青春的脸庞,从此为了他人而笑为他人而哭,为他人的事物劳心费力而紧蹙眉头,为他人的欢悦而舒缓眉间,他就觉得心里似乎很疼。是,他是老了,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能拥有爱的权利,不代表他不能因为情感的事情而脆弱。
只要拥有爱,就会脆弱,年龄大怎么了,即便是进棺材,也允许脆弱。难道这世上死于情伤的人还少吗?
王小雅笑着的模样,难过地哭了的模样,眼眸生动仿若有兔子在心间乱跳而羞红了脸颊的模样,还有初见时微风拂起了她的秀发时她脸上温顺的模样。
梁辉脑子里匆忙闪过的画面所带来的痛感似乎蔓延到了心间,并且在一点一点地扩大,侵蚀整片心室。
可是啊,这一刻,他想了太多太多,最后定格在曾从小年轻嘴里说出的一句话:“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造化弄人。
梁辉收起自己仅存的脆弱,将一纸离婚协议书放在桌子上,确保王小雅一回家门就能够见到,然后,转身,走回了房间,将房门上的锁落下,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王小雅回家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太晚,可是今天回家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比如平日里家里此时应该开着的灯,以及平日里此时应当听到的锅碗瓢盆碰撞的足以证明家里有人在等的声音。可是今天,她什么都没见到,什么都没听到。
她打开家里的大门往前迈步,然后边走向灯的开关,边轻轻地试探性地喊梁辉的名字。
可是,毫无回应。
灯一开,她首先注意到的是紧锁房门,然后是,桌上的纸张。
那上面几个宋体的离婚协议书以及落款处梁辉的名字刺痛了她的心。她一慌张,便跌跌撞撞地跑向房门,也不管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人在,便大力地捶打房门,并且连声喊着梁辉。
王小雅不知哭喊了多久,当她觉得精疲力竭的时候,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透过客厅处的灯,王小雅见到了脸色阴沉的梁辉。
还未等她开口,梁辉便先说了:“离婚协议书想必你也看到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把它签了吧。”
“不,我不签。梁哥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跟我离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了什么?呵,那好,我问你,你现在是在别人家当保姆吗?”
“是……是啊。”王小雅心里一咯噔,似乎突然间想明白了为什么梁辉会要跟她离婚。可是当她想开口解释时,梁辉已经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好啊!现在还想骗我是吧?那你身上的香水味道你怎么解释?怎么,敢去夜总会找男人却不敢说啊!啊?你要找男人你可以跟我说啊,我早点跟你离婚,你早点去跟那男人双宿双飞,现在在这儿哭什么?啊?你哭什么!”
“不、不梁哥,你听我说啊,我这也是逼不得已的。我没有找男人,我也不想离婚。”
“你不是找男人你去夜总会做什么?嗯?那是我满足不了你?你要这样给我戴绿帽?”
“梁哥,你错怪我了!我这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是啊,为了这个家好,我就要让你给我戴绿帽。呵呵那还真是好极了。”
“梁哥我没有。”
“你怎么那么贱呢?”梁辉的手突然按住王小雅的脖颈,一使力,王小雅便觉得自己呼吸很困难。她把手放到梁辉按住她脖颈的手上,然后她看着梁辉的眼睛,中气不足却也算流利地说出:“梁辉,我是为了这个家好。小童生病了急需钱,家里没钱,我去夜总会工作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要跟我离婚?我在夜总会做的是端茶倒水的工作,我没有让别人碰我的身子,我什么时候给你戴绿帽了你说?夜总会的工作来钱快,我为了这个家任劳任怨,我哪里贱?我贱在不该死皮赖脸跟着你还妄想跟你一辈子。梁辉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跟我离婚?哪里对不起你了?”王小雅说完,泪水顺着眼角划过脸庞最后滴落在地板上,晕成一朵苍白的花,然后,化成一滩水渍消失不见。